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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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售樓處重逢

售樓處的冷氣開得足,冰得人骨頭縫裡都滲著寒氣,與外麵八月份蒸騰的暑意形成鮮明對比。劉博揚坐在深咖色的真皮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平板電腦螢幕上一張張精裝修彆墅的實景圖。他耳邊嗡嗡作響,是銷售顧問小張不知疲倦、語速飛快的講解,那些精心編排的溢美之詞像夏末聒噪的蟬鳴,吵得他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劉律師您看,這套‘雲麓天境’的邊戶,三層帶獨立電梯,雙主臥套間,南向花園足足一百二十平!孩子再多活動空間也足夠了,將來二胎出生,保姆間都現成的……

二胎。這兩個字像根細針,精準地紮進劉博揚緊繃的神經末梢。妻子姚夢嵐挺著快五個月的肚子,這些天情緒像過山車,一點就炸。

昨天深夜,為了嬰兒床該放主臥還是次臥的問題,他們又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執。她摔了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夾雜著她帶著哭腔的控訴:劉博揚!你眼裡隻有你那些案子!隻有這個破房子!你有關心過我和孩子嗎

他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眼前奢華的樣板圖彷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令人窒息的灰霧。壓力,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房貸、即將翻倍的育兒開銷、律所合夥人位置上虎視眈眈的競爭者……還有夢嵐那張越來越憔悴、寫滿怨懟的臉。

劉律師劉律師小張的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把他從煩亂的思緒裡拽了出來。

嗯劉博揚猛地回過神,掩飾性地端起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檸檬水,抿了一口,酸澀的滋味在舌尖瀰漫開來,不錯,挺好。我再看看。

他站起身,想藉故去趟洗手間透口氣。腳步有些虛浮地穿過富麗堂皇的沙盤區,那些微縮的精緻彆墅模型在射燈下閃著冰冷的光,像一個個精心佈置的陷阱。空氣裡瀰漫著新地毯和香氛蠟燭混合的、刻意營造的高級氣息,悶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熟悉又異常陌生的氣息,如同一條滑膩冰涼的小蛇,悄無聲息地鑽入鼻腔。是梔子花的香氣,混合著一絲極淡、卻極具侵略性的冷調香水味。

劉博揚的腳步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他下意識地循著那縷香氣轉過頭。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不遠處的洽談區,一個穿著水藍色真絲連衣裙的女人背對著他,正微微傾身,側耳聽著另一位銷售經理的介紹。那背影纖細窈窕,一頭精心打理過的栗色波浪長髮慵懶地披散在肩頭,髮梢隨著她輕微的動作漾出柔媚的光澤。裸露在外的脖頸線條優美白皙,像天鵝的頸項。

僅僅一個背影,已足夠驚心動魄。

女人似乎察覺到身後的目光,緩緩轉過身來。

嗡的一聲,劉博揚感覺自己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銷售顧問喋喋不休的講解、空調低沉的運轉聲、遠處樣板間裡看房客模糊的談笑——都潮水般褪去,隻剩下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

一張臉。

一張他曾在無數個青春期的夢裡描摹過、又在漫長歲月裡被現實沖刷得褪色模糊的臉,此刻清晰地、帶著一種近乎魔性的光彩,重新撞入他的視野。

盧詩羽。

真的是她。

歲月似乎格外優待這個女人。高中時那份清純得如同帶著露珠的梔子花般的美麗,如今被時光釀成了一種醇厚馥鬱的熟韻。五官依舊是記憶中的輪廓,但線條更加精緻分明,眼波流轉間,像盛滿了細碎的星芒,顧盼生輝。皮膚細膩得看不見一絲瑕疵,唇瓣飽滿,塗著恰到好處的豆沙色,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慵懶又嫵媚。那身剪裁精良的真絲裙服帖地勾勒出成熟女人曼妙起伏的曲線,每一寸都散發著精心雕琢的誘惑力。她站在那裡,像一件被歲月精心打磨拋光過的藝術品,光芒四射,瞬間讓整個浮誇的售樓大廳都黯然失色。

劉博揚僵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瘋狂跳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喉嚨發乾,他下意識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卻覺得連吞嚥都變得異常艱難。

盧詩羽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先是掠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如同平靜湖麵投入一顆小石子,漾開一圈漣漪。隨即,那驚訝迅速被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取代——是驚喜是懷念還是一種洞悉獵物般瞭然於胸的、帶著鉤子的笑意

她微微歪了歪頭,紅唇輕啟,聲音帶著一種被時光打磨過的、略帶沙啞的磁性,清晰地穿透兩人之間那幾米的距離:

劉博揚她唇邊的笑意加深,如同漣漪擴散開來,真的是你天呐,這麼多年了……

她踩著高跟鞋,姿態優雅地朝他走來,那水藍色的裙襬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像一朵行走的、蠱惑人心的藍蓮花。高跟鞋敲擊光潔大理石地麵的聲音,噠,噠,噠,一聲聲,不緊不慢,卻像精準地踩在劉博揚驟然失序的心跳節拍上。

她在他麵前站定,仰起臉看他。那股梔子花混合著冷調香水的獨特氣息更加濃鬱地包裹過來,瞬間衝散了剛纔那些令劉博揚窒息的高級氣味。

真冇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她的聲音帶著點親昵的嗔怪,尾音微微上揚,像帶著小鉤子,你還是跟高中時候一樣,一點都冇變呢。

劉博揚感覺自己像個笨拙的木偶,臉上肌肉僵硬地牽扯出一個笑容,聲音乾澀得厲害:盧……詩羽好久不見。你……你變化挺大的。他頓了頓,幾乎是脫口而出,更漂亮了。

這句由衷的讚美似乎取悅了她。盧詩羽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你倒是會說話。她目光掃過他熨帖合身的定製西裝袖口,那枚低調卻價值不菲的腕錶,最後落在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不過,你也冇變啊,還是那麼……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個最精準的詞,紅唇輕啟,吐出幾個字,玉樹臨風。而且,聽說你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大律師了。

那目光如同帶著溫度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臉,留下灼熱的痕跡。劉博揚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和燥熱,掌心竟微微沁出了汗意。售樓處冰冷的空調風似乎失去了作用。

咳,還好,混口飯吃。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回一點成年人的穩重,目光卻無法從她光彩照人的臉上移開,你呢也來看房

嗯。盧詩羽輕輕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陰霾,如同晴空飄過一片薄雲,轉瞬即逝,卻清晰地映入了劉博揚眼中。隨便看看。家裡……有點糟心事兒,想換個環境。

糟心事兒劉博揚幾乎是脫口追問。

盧詩羽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真實的情緒。她微微歎了口氣,那歎息輕得像羽毛,卻帶著沉重的無奈。冇什麼,她再抬眼時,臉上又掛起了那種無懈可擊的、帶著淡淡疏離感的笑容,就是些家長裡短,雞毛蒜皮。你呢怎麼一個人來看房我記得你……早婚早育她的目光帶著點探究,巧妙地繞開了自己的困境,將話題引向他。

哦,我……劉博揚想起家裡那個挺著肚子、脾氣越來越難以捉摸的妻子,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疲憊,像被浸透水的棉被沉沉壓住。他下意識地迴避了那個名字,語氣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家裡那位,懷二胎了,反應大,脾氣也大。整天吵著要換大房子,這不……他無奈地攤了攤手,指向那些奢華的模型,壓力山大啊。

理解。盧詩羽的聲音忽然放得很柔很輕,像一片溫熱的羽毛拂過耳際,帶著一種奇異的撫慰力量,女人懷孕的時候,情緒是特彆敏感的。她微微靠近了一點,那股梔子花香更加清晰,又要照顧孩子,又要操心肚子裡的那個,還得擔心身材走樣,老公的心思……確實不容易。她頓了頓,目光如水般溫柔地包裹住他,聲音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憐惜,你夾在中間,更辛苦吧看你這臉色,都冇休息好。

這句體己話,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注入劉博揚冰封疲憊的心湖。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不被理解的煩悶,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他從未在夢嵐那裡得到過這樣的理解。夢嵐的抱怨總是直接的、鋒利的,像刀子一樣刮擦著他的神經。而眼前這個女人,卻用她溫柔的話語和體諒的眼神,輕而易舉地融化了他築起的冰牆。

是啊……他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發澀,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脆弱,有時候,真覺得透不過氣。這句話幾乎是歎息著說出來的。

就在這時,盧詩羽放在精緻手包裡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鈴聲是一首當下流行的、節奏感很強的網絡神曲,在這充斥著優雅背景音樂的環境裡顯得有些刺耳和格格不入。

她臉上的溫柔笑意瞬間凝固,如同精緻的麵具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煩躁迅速掠過眼底,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她動作有些粗暴地拉開手包拉鍊,拿出手機,甚至冇看來電顯示就直接按掉了鈴聲,螢幕朝下,用力扣在了旁邊的小圓桌上。

啪的一聲輕響,在安靜的角落顯得格外清晰。

她深吸一口氣,再轉向劉博揚時,臉上已經重新堆起了笑容,隻是那笑容有些勉強,眼底殘留著一絲未能完全壓下的狼狽和陰鬱。抱歉,她捋了一下耳邊的碎髮,試圖掩飾剛纔的失態,騷擾電話,煩人得很。

這個小小的插曲,像一根無形的線,瞬間拉近了劉博揚和她的距離。她不再是那個完美無瑕、遙不可及的初戀女神,她也有狼狽和煩憂,甚至……可能和他一樣,被困在某種令人窒息的生活裡。一種奇異的、夾雜著憐憫和某種隱秘興奮的情緒,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冇事。他溫和地說,語氣裡多了幾分真誠的關切,現在騷擾電話是挺多的。

盧詩羽看著他,眼底那點陰霾似乎被他的關切驅散了一些,笑容重新變得明媚起來。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指尖在螢幕上快速點了幾下,然後遞到劉博揚麵前。螢幕上是一個二維碼。

加個微信吧,老同學。她眨眨眼,帶著點俏皮,下次有空,一起喝杯咖啡聊聊……以前的事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邀請意味。

劉博揚的心跳,又不爭氣地漏跳了一拍。他冇有絲毫猶豫,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掃碼,新增好友。看著螢幕上那個帶著精緻自拍頭像的微信號,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或許,這煩悶生活裡,終於出現了一抹令人心動的亮色

2

午夜巴黎

城市心臟地帶的高級法式餐廳,La

Lumière,燈光被刻意調得幽暗曖昧,像被揉碎的金粉灑落下來,勉強照亮每一張鋪著雪白桌布的小圓桌。空氣裡浮動著昂貴的鬆露香氣、醇厚的紅酒氣息,還有若有似無的、屬於名貴香水的暖昧尾調。低沉的爵士樂如同背景裡流淌的暗河,恰到好處地掩蓋了私密的交談聲。

劉博揚坐在靠窗的位置,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他麵前的酒杯已經空了,侍者無聲地為他續上深寶石紅的液體。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晃動著杯腳,目光時不時瞟向入口處,又低頭看看腕錶。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爬上他的眉頭。指尖在冰涼的玻璃杯壁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他最近為了一個標的額巨大的併購案忙得腳不沾地,壓力像沉重的山巒壓在肩頭。家裡更是戰場,姚夢嵐的孕期反應非但冇有減輕,反而變本加厲。昨夜,僅僅因為他下班回家時忘記帶她指定的那家網紅酸梅湯,一場歇斯底裡的哭鬨持續到淩晨。女兒妞妞被吵醒,揉著眼睛站在臥室門口怯生生地問媽媽怎麼了,那一刻,劉博揚隻覺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淹冇了他,隻想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就在這時,入口處光線一暗。

盧詩羽出現了。

她像一道驟然亮起的光束,瞬間攫取了所有人的視線。一身正紅色的一字領修身長裙,如同燃燒的火焰,襯得她肌膚勝雪,鎖骨精緻得如同藝術品。濃密的栗色捲髮鬆挽在一側,露出線條優美的天鵝頸和一枚小巧的鑽石耳釘。臉上妝容比售樓處那次更加明豔,紅唇似火,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種精心計算過的魅惑。

她目光精準地捕捉到劉博揚的位置,唇角勾起一個風情萬種的弧度,踩著細高跟,搖曳生姿地穿過餐廳。所過之處,留下一片低低的驚歎和粘稠的注視。

抱歉,博揚,她在劉博揚對麵優雅落座,將手包放在一旁,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喘息和撒嬌般的慵懶,路上堵得厲害。等很久了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如同在品鑒一件心儀已久的珍寶。

那聲親昵的博揚,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劉博揚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湖,漾開一圈圈漣漪。餐廳裡那些黏著的目光,此刻竟讓他生出一絲隱秘的虛榮和得意。

沒關係,我也剛到不久。他笑了笑,掩飾住剛纔的焦躁,示意侍者過來。他熟稔地為她點了一杯餐廳特調的雞尾酒午夜巴黎,又追加了主廚推薦的鵝肝和黑鬆露牛排。點單時,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掌控全域性的從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她如畫的眉眼和那抹烈焰紅唇上流連。

酒水很快送上。盧詩羽端起那杯顏色夢幻的雞尾酒,輕輕晃動著,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目光透過杯沿,落在劉博揚臉上,帶著一種朦朧的醉意和直白的欣賞。你知道嗎,博揚,她的聲音壓低,帶著磁性的沙啞,如同羽毛搔颳著耳膜,那天在售樓處看到你,我真的很驚訝。時間好像在你身上……靜止了一樣。還是那麼挺拔,那麼……有味道。她微微前傾身體,那抹誘人的紅唇離他更近了些,吐氣如蘭,比高中那個毛頭小子,更有魅力了。

劉博揚感覺一股熱流直衝耳根,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她的讚美如此直接而熱烈,像一杯度數極高的烈酒,瞬間點燃了他被工作和家庭壓抑已久的男性自尊。詩羽,你太會說話了。他舉起酒杯,掩飾性地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簇被點燃的火苗,你纔是……越來越耀眼了。

耀眼盧詩羽自嘲般地輕笑一聲,那笑容裡染上了一絲苦澀,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突然出現的裂痕。她放下酒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杯壁,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燈火,眼神卻有些失焦。不過是……用脂粉堆砌的假象罷了。她轉過頭,看向劉博揚,眼底那層精心描畫的光彩之下,是掩藏不住的疲憊和一絲脆弱,我的生活,一團糟。她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最終還是輕聲說了出來,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意味,我老公……是個賭鬼。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債主天天堵門。這身行頭,她低頭扯了扯身上那條價值不菲的紅裙,笑容慘淡,是最後的門麵了。出來見人,總得……體麵一點,不然連個工作機會都找不到。

她的話語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澆在劉博揚心頭那簇剛剛燃起的、帶著綺唸的火苗上。震驚、錯愕,隨即是洶湧而來的同情和一種奇異的……被需要感。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睫,那微微顫抖的脆弱模樣,與剛纔進門時那個光芒四射的尤物判若兩人。巨大的反差,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道,聲音裡充滿了真實的痛惜,我記得你當年……

當年盧詩羽抬起頭,打斷他,眼底的脆弱迅速被一種尖銳的自嘲取代,當年瞎了眼唄。圖他長得帥,圖他家裡有點小錢,以為能安穩度日。誰知道……她搖了搖頭,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她的眼角似乎有些濕潤,卻倔強地冇有讓淚水掉下來。算了,不說這些掃興的。她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劉博揚,眼神變得異常複雜,混雜著絕望、期待,還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博揚,有時候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感覺天都是黑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身體也似乎因為寒冷或恐懼而輕輕瑟縮了一下,要是……要是能有個像你這樣的人,給我一點依靠,讓我喘口氣……該多好。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求和期盼。

那眼神,那話語,像一把帶著倒刺的鉤子,深深紮進劉博揚的心裡。英雄救美的本能被徹底點燃。眼前這個美麗、脆弱、對他流露出絕對依賴的女人,與家裡那個暴躁、抱怨、永遠不滿足的妻子形成了無比強烈的對比。一種混合著保護欲、征服欲和被仰慕的強烈快感,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壩。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隔著小小的桌麵,一把握住了她放在桌麵上、微微發涼的手。她的指尖細膩柔滑,帶著一絲涼意。她似乎被他的舉動驚了一下,身體輕輕一顫,卻冇有抽回手,反而微微蜷起手指,回握住了他的,像是在汲取他掌心的溫度。

詩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激動,彆怕。有我。

那一刻,餐廳裡優雅的爵士樂、食物的香氣、周圍低低的談笑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世界彷彿隻剩下他們兩人,和那雙在幽暗燈光下緊緊交握的手。劉博揚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裡轟然倒塌了。一條看不見的線,被他親手,也是心甘情願地,越了過去。

3

失控的激情

劉博揚感覺自己像一頭被蒙上眼罩、驅趕著瘋狂旋轉的驢子,眼前唯一的誘餌,就是盧詩羽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和溫軟的身體。他徹底迷失在一種久違的、近乎狂熱的激情裡。這激情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燒灼著他的理智,讓他心甘情願地付出一切去維持那片刻的歡愉和虛假的被需要感。

昂貴的禮物如同流水般湧向盧詩羽。那款她無意間在櫥窗前駐足、眼神流連忘返的卡地亞藍氣球腕錶,劉博揚在第二天就悄悄刷卡買下,看著她驚喜地撲進他懷裡,紅唇印上他的臉頰,那點金錢帶來的肉痛瞬間被巨大的滿足感淹冇。她隨口抱怨一句手機太卡,隔天最新款的頂配iPhone

Pro

Max就到了她手上。她不小心點開某個奢侈珠寶品牌的推送,對著一條鑽石項鍊發出讚歎,劉博揚就鬼使神差地記下了貨號……

博揚,你對我太好了……每一次收到禮物,盧詩羽都會依偎在他懷裡,仰起臉,用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睛望著他,聲音甜膩得能滴出蜜來,我該怎麼報答你

她的報答,是更加熱烈的迴應。酒店頂層套房成了他們的伊甸園。她比姚夢嵐更懂得如何取悅他,更放得開,也更會製造驚喜。她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點燃了他沉悶乏味的中年生活,讓他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成了一個充滿力量和魅力的征服者。

然而,激情之下,總有些冰冷的現實需要麵對。劉博揚的私人賬戶以驚人的速度乾癟下去。那張專門用來支付彆墅首付的銀行卡,餘額數字跳水的速度讓他心驚肉跳。每次劃走一筆大額款項,他都會陷入短暫的恐慌,但盧詩羽的一條撒嬌資訊、一個曖昧的邀約,又立刻像鴉片一樣撫平了他的不安。他安慰自己:沒關係,下個季度的項目獎金馬上就到賬了,能補上。夢嵐那邊……先瞞著,等緩過來再說。

他開始頻繁地加班。律所的燈光常常亮到深夜,但更多時候,他隻是坐在辦公室裡,對著電腦螢幕發呆,或者心神不寧地給盧詩羽發著資訊。回家越來越晚,帶著一身不屬於家裡的、混合著冷調香水和酒店沐浴露的陌生氣息。

姚夢嵐的沉默,漸漸變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歇斯底裡地質問,隻是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冷,像結了冰的湖麵。她依舊會按時做好晚飯,督促妞妞寫作業,安靜地整理家務。隻是當他深夜帶著一身疲憊(或者彆的什麼)回到家,迎接他的不再是抱怨,而是死一般的沉寂。她背對著他側臥在床上,彷彿已經睡著,但那僵直的背影卻無聲地散發著拒人千裡的寒意。

女兒妞妞也變得異常敏感。7歲的孩子,像隻受驚的小動物,能敏銳地捕捉到家裡氣氛的詭異變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看到爸爸回家就歡呼著撲上來。更多時候,她隻是怯生生地站在媽媽身邊,用那雙酷似劉博揚的大眼睛,安靜地、帶著一絲困惑和不安地看著他。有一次,劉博揚習慣性地想摸摸女兒的頭,妞妞卻像受驚的小兔子般猛地縮了一下,躲到了姚夢嵐身後。那一刻,劉博揚的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

妞妞,怎麼了他勉強擠出笑容。

妞妞從媽媽身後探出小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小聲說:爸爸……你身上有怪怪的味道。她皺了皺小鼻子,香香的,但是……不是媽媽的味道。

劉博揚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下意識地看向姚夢嵐。姚夢嵐正低頭整理著女兒的衣領,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彷彿冇聽見女兒的話,隻是那整理衣領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

無形的網,似乎在慢慢收緊。

真正讓劉博揚感到一絲恐懼的,是幾天後的一個清晨。他宿醉未醒,頭痛欲裂地從床上爬起來,昨晚和盧詩羽在酒吧玩得太瘋,記憶都有些模糊。他習慣性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螢幕卻一片漆黑——冇電了。

他煩躁地抓起床頭櫃上的充電器,插上電源。手機剛開機,一連串的簡訊提示音就瘋狂地炸響起來。大部分是盧詩羽昨晚發來的撒嬌資訊,問他怎麼不回話,是不是喝醉了。他正想劃掉,一條來自銀行的簡訊通知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XX銀行】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於08月15日23:47向盧詩羽尾號XXXX跨行彙出人民幣85,600.00元,備註:XXXX珠寶。可用餘額:1,243.21元。

八萬五千六!珠寶!

劉博揚的醉意瞬間嚇飛了!他猛地坐直身體,心臟狂跳,幾乎要撞出胸膛。他完全不記得昨晚買過珠寶!他手指顫抖著點開手機銀行APP,檢視交易記錄。那筆八萬多的消費赫然在列,時間正是昨晚他醉得最厲害的時候。收款商戶的名字,正是本市一家以貴價聞名的珠寶行!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昨晚……到底做了什麼是盧詩羽他模糊記得她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軟語溫存……他當時醉醺醺的,隻想著哄她開心……

他立刻翻出盧詩羽的微信,手指因為慌亂而有些發抖。

詩羽,昨晚……那個珠寶是怎麼回事他儘量讓語氣顯得平靜,但敲字的手指卻泄露了內心的驚濤駭浪。

資訊如同石沉大海。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手機才震動了一下。

盧詩羽的頭像跳了出來,回覆隻有短短一行字和一個可愛的貓咪表情:

你昨晚答應送我的小驚喜呀,忘啦[可愛]

一條很襯我的項鍊,我很喜歡!謝謝親愛的![親親]

小驚喜!八萬多的小驚喜!

劉博揚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癱坐在床上,手機從無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冇。彆墅的首付款……隻剩下那一千多塊的零頭了!他拿什麼去麵對姚夢嵐拿什麼去兌現給妻女一個大房子的承諾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姚夢嵐端著一杯溫水走了進來。她穿著寬鬆的孕婦裙,肚子已經很明顯地隆起,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她冇有看他,隻是平靜地把水杯放在他這邊的床頭櫃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地上螢幕還亮著的手機,也掃過了那條還冇來得及鎖屏的、來自盧詩羽的微信訊息。

她的動作冇有絲毫停頓,放好水杯,轉身就走。自始至終,冇有說一句話。冇有質問,冇有憤怒,甚至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冇有。

那平靜,比任何狂風暴雨都更讓劉博揚感到窒息和恐懼。

4

家長會的審判

九月的最後一個週五,空氣裡殘留著暑熱的尾巴,黏膩而沉重。實驗小學一年(3)班的教室窗戶敞開著,卻吹不進一絲令人舒爽的風。家長們密密麻麻地擠在小小的課桌椅之間,空氣裡瀰漫著汗味、脂粉味和一種心照不宣的焦灼等待。週末家長會,向來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修羅場。

劉博揚坐在女兒妞妞的位置上,小小的椅子讓他高大的身軀有些侷促不安。他扯了扯領帶,試圖驅散心頭的煩悶和那揮之不去的、針紮般的恐慌。自從那天早晨被姚夢嵐撞破手機資訊後,家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她徹底變成了一個沉默的影子,眼神空洞,行動機械。妞妞也變得異常沉默,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受傷的疏離。而盧詩羽那邊……自從那八萬多的小驚喜之後,她似乎更加有恃無恐,索取的頻率和金額都讓他越來越心驚肉跳。他像個站在懸崖邊的人,腳下是搖搖欲墜的碎石,身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教室前方,班主任姚夢嵐穿著一身得體的米白色針織連衣裙,外麵套著淺灰色的小西裝外套,恰到好處地遮掩了隆起的孕肚。她站在講台後,打開了連接電腦的投影儀。白亮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映照出一種近乎冷峻的平靜。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來,清晰、平穩,帶著教師特有的節奏感,分析著本月的學習情況、單元試卷反映出的共性問題。

……家長們可以看到,閱讀理解部分,第三大題失分率較高。這道題考察的是學生對文字隱含資訊的提取和邏輯推斷能力。姚夢嵐操作著電腦,PPT翻到了下一張,是那道閱讀題的原文截圖和題目。很多同學隻看到了表麵的文字描述,比如這裡,‘小蝴蝶在陽光下閃著藍光,飛進了開滿鮮花的花園’,就選擇了‘蝴蝶很開心’這樣的選項。但實際上,聯絡前文的環境描寫——‘風很大,烏雲密佈’,以及蝴蝶‘翅膀被雨水打濕,飛得很艱難’的細節,正確答案應該更側重於‘蝴蝶在逆境中努力尋找希望’……

她的講解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家長們頻頻點頭,有人拿出手機拍照記錄。劉博揚卻聽得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瞟向講台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妻子。她看起來那麼平靜,那麼專業,彷彿那個在家裡沉默冰冷的女人隻是他的錯覺。然而,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卻像冰冷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所以,閱讀理解的關鍵,在於穿透表麵的浮華,抓住那些不起眼卻至關重要的細節。姚夢嵐的聲音依舊平穩,她點擊鼠標,PPT翻頁。

然而,螢幕上出現的,不再是任何閱讀理解的題目。

一張清晰放大的銀行轉賬電子回單,占據了整個投影幕布!

收款人姓名:盧詩羽。

轉賬金額:人民幣

85,600.00

元。

轉賬時間:08月15日

23:47。

交易摘要:珠寶首飾。

轉賬人賬戶:劉博揚(尾號XXXX)。

偌大的教室,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窗外聒噪的蟬鳴都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目光,驚愕的、茫然的、好奇的、隨即迅速變得鄙夷和探究的,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齊刷刷地刺向劉博揚!

他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那一刻徹底凝固,又瞬間衝上頭頂,燒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眼前發黑。巨大的羞恥和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無法動彈,隻能僵直地坐在那張小小的椅子上,像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囚徒。

講台上,姚夢嵐的臉上依舊冇有任何波瀾。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台下瞬間石化的家長們,最後,落在了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的劉博揚身上。那目光,冇有任何憤怒,冇有任何悲傷,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和洞穿一切的漠然。

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在死寂的教室裡清晰地響起,語調甚至冇有一絲起伏,依舊保持著分析試卷般的理性:

就像這道閱讀理解題所揭示的,劉先生。

她特意加重了劉先生這三個字,冰冷而疏離。

生活中,有些錯誤選項,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充滿誘惑,她頓了頓,目光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劉博揚最後一絲僥倖,讓你以為抓住了幸福,獲得了滿足。她的手指在鼠標上輕輕一點。

PPT再次翻頁。

螢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張張放大的照片。第一張,是售樓處那天的監控截圖,他和盧詩羽站在沙盤前,她笑靨如花,他微微側身傾聽,距離曖昧。第二張,是La

Lumière餐廳靠窗的位置,隔著玻璃,他和盧詩羽相對而坐,她穿著那身火焰般的紅裙,他正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第三張,是酒店頂層套房的走廊監控,時間顯示是深夜,他摟著盧詩羽纖細的腰肢走向房間,背影親密無間……

每一張照片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劉博揚臉上。

……但實際上,姚夢嵐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冷冽,穿透了死寂的空氣,它們隻會讓你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最終……她再次點擊鼠標。

PPT最後一頁,冇有任何照片,隻有一行簡潔到冷酷的黑色加粗宋體字:

張雅蘭律師(專攻婚姻法與財產分割)

聯絡電話:138

XXXX

XXXX

傾家蕩產。

姚夢嵐說完這四個字,目光最後一次掠過台下那個麵無人色的男人,如同掠過一件毫不相乾的物品。然後,她平靜地關掉了投影儀,拔掉了U盤。

刺眼的白光消失了,教室裡隻剩下窗外透進來的、有些昏暗的天光。死寂被打破,低低的、壓抑不住的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湧起,瞬間將呆若木雞的劉博揚徹底淹冇。那些目光,那些竊竊私語,像無數根針,將他刺得體無完膚。

姚夢嵐冇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她挺直脊背,一手扶著講台邊緣,一手輕輕護住隆起的腹部,腳步平穩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教室。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噠,噠,噠,如同最後的喪鐘,敲響在劉博揚徹底崩塌的世界裡。

5

秋雨中的絕望

秋雨來得毫無征兆,起初隻是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窗戶,發出沙沙的輕響,像無數隻細小的蟲子在啃噬著什麼。很快,雨勢轉大,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彙聚成一道道渾濁的水痕,蜿蜒而下,將窗外的霓虹燈光暈染成一片模糊而扭曲的光團。

劉博揚癱坐在客廳冰冷的瓷磚地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沙發底座。腳邊,幾個空了的啤酒罐東倒西歪,散發出濃烈而頹廢的酒氣。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襯衫皺巴巴的,領帶被胡亂扯開,歪在一邊。頭髮淩亂,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窩深陷,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盞華麗卻冰冷的水晶吊燈。

這裡不再是一個家,而是一個剛剛被洗劫過的廢墟。客廳裡原本屬於姚夢嵐和妞妞的痕跡被抹除得一乾二淨。沙發上的卡通抱枕、茶幾上妞妞的塗鴉本、冰箱門上記錄著孕檢日期和妞妞舞蹈課時間的彩色便利貼……全都消失了。巨大的電視機螢幕上,映出他此刻失魂落魄的倒影,像一個被遺棄在垃圾堆裡的破舊玩偶。

死寂。除了窗外越來越急驟的雨聲,隻剩下他自己粗重而絕望的喘息。

手機螢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起來,微弱的光映亮了他慘白的臉。是一條微信新訊息。發信人:盧詩羽。

那一瞬間,瀕死的心臟像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撲過去,顫抖的手指抓起地上的手機,慌亂地解鎖螢幕。是詩羽!她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處境是不是……來安慰他的或者……哪怕隻是問一句也好

他點開對話框。

冇有文字。隻有一個刺眼的紅色感歎號!

下麵一行冰冷的係統提示小字:

訊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盧詩羽把他拉黑了!

劉博揚的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紅色感歎號,如同盯著一個猙獰的嘲笑。他瘋狂地點擊螢幕,試圖撥打她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冰冷的電子女聲,一遍又一遍,像鈍刀子割肉。

為什麼!他為了她,幾乎傾家蕩產,妻離子散!她怎麼能……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拋棄他!

就在他被巨大的背叛感和絕望吞噬時,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不是電話,是一條新的簡訊。發信人,赫然還是盧詩羽!

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戳開簡訊。

螢幕上隻有一行字,簡潔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他心臟最深處:

博揚,謝謝你的卡地亞和那些禮物,彆墅的首付,剛好夠填我老公那個大窟窿的零頭。兩清了,再見。勿擾。

轟——!

彷彿一道炸雷直接在劉博揚的腦海裡爆開!他全身的血液瞬間逆流,手腳冰涼,連指尖都失去了知覺。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砸在冰冷堅硬的瓷磚地上,螢幕碎裂開來,蛛網般的裂痕瞬間爬滿了盧詩羽那條絕情的資訊。

彆墅首付……填窟窿……零頭……

原來如此!原來從頭到尾,他以為的豔遇,他沉迷的溫柔鄉,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他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還沾沾自喜!他用背叛家庭換來的片刻歡愉,他用給女兒未來的大房子換來的,隻是彆人填賭債的零頭!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恥辱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徹底淹冇。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困獸般的、嘶啞絕望的嗚咽,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茶幾上!

砰!

玻璃碎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茶幾麵瞬間佈滿蛛網紋,幾片鋒利的玻璃碎片飛濺起來,其中一片劃過他的手背,留下一條細長的血痕。殷紅的血珠迅速滲出,滾落,滴在冰冷光潔的地磚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絕望的花。

他感覺不到疼。隻有一種從心臟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他癱軟下去,額頭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窗外,秋雨滂沱,密集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玻璃窗,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聲響,如同天地間奏響的一曲悲愴輓歌。雨水順著破裂的玻璃縫隙滲入,蜿蜒流淌,混合著他手背上滴落的鮮血,在冰冷的地麵上,洇開一片渾濁而肮臟的暗紅水跡。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喧囂的雨聲中,唯有客廳角落,兒童房那扇虛掩的門內,牆壁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格格不入的蠟筆畫。那是妞妞畫的全家住彆墅:歪歪扭扭的大房子,煙囪裡冒著快樂的菸圈。房子前麵,畫著四個手拉手的小人,爸爸媽媽,妞妞,還有一個更小的小人,代表即將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小人臉上,都畫著大大的、咧到耳根的笑容,天真而刺眼。

那畫紙的邊緣,在窗外透進來的、被雨水扭曲的光線下,微微捲曲著,像一隻被釘在牆上、徒勞掙紮的蝴蝶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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