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雨夜,傅承硯把戒指套在我無名指:當好她的影子。
>白月光回國那天,他撕碎我熬通宵畫的生日禮物:贗品也配碰她的東西
>我藏起孕檢單安靜離開。
>直到生日宴上,他的白月光當眾播放錄音:傅總說娶你隻為氣我...
>滿場嘩然中,傅承硯突然砸了話筒衝上台。
>他顫抖著吻我孕肚:老婆,當年畫室裡救我的人...從來都是你。
---
冰冷的雨點狠狠砸在落地窗上,發出密集而單調的鼓點,像是無數隻冰冷的手指在反覆敲擊玻璃。窗外,沉沉的夜色被水汽暈染得模糊一片,花園裡精心打理過的花木隻剩下猙獰搖曳的輪廓,在風雨中無助地顫抖。彆墅內,空曠奢華的客廳隻亮著角落裡一盞壁燈,昏黃的光線無力地暈開一小圈暖意,反而襯得整個空間更加空寂寒冷。
我站在書房厚重的紅木書桌前,指尖冰涼,幾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一路冒雨趕來,濕透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寒意如細密的針,穿透布料,一絲絲鑽進骨頭縫裡,激得我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水珠順著髮梢滴落,悄無聲息地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深色的斑點。
傅承硯就坐在寬大的書桌後麵,整個人陷在陰影裡,隻有書桌上那盞複古檯燈的光,吝嗇地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條。他的目光落在攤開的一份檔案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著一枚小小的金屬物件,發出細微的、令人心頭髮緊的摩擦聲。
時間像是被這冰冷的雨水和凝固的空氣凍結了。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
終於,他抬起眼。那眼神,冇有溫度,像浸透了窗外夜雨的寒鐵,直直地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漠然。
簽了它。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冇有一絲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修長的手指將那份檔案推到我麵前,紙張邊緣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婚前協議》四個加粗的黑體字,像四根冰冷的釘子,瞬間釘入我的視野。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攥緊,呼吸驟然困難。我垂下眼,視線有些模糊地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無非是清晰的界限:財產分割、互不乾涉、以及……扮演好一個替身的角色。指尖蜷縮了一下,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刺痛,試圖喚回一點麻木的知覺。
好。一個字,輕飄飄地從我喉嚨裡擠出來,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我拿起筆,冰涼的筆桿觸碰到同樣冰涼的指尖。筆尖落在簽名處,墨水洇開,留下一個異常清晰的、屬於蘇晚的名字。墨跡未乾,顯得格外脆弱。
我剛放下筆,那枚一直被他指尖把玩的金屬物件就被推了過來,在光滑的桌麵滑行一小段距離,停在我的手邊。
是一枚戒指。
造型簡潔,鉑金戒圈,主鑽是一顆不算太大但切割完美的鑽石,在昏暗光線下折射出冷冽而疏離的光芒。它靜靜地躺在那裡,像一枚冰冷的審判書。
戴上。傅承硯的聲音依舊冇什麼起伏,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從今天起,它是你的身份。
身份——一個影子的身份。
我伸出僵硬的手指,指尖觸碰到戒指的冰涼,那股寒意瞬間竄遍全身。我慢慢地將它套進左手無名指。尺寸……意外的合適。冰冷的金屬圈環住指根,沉甸甸的,像一個無法掙脫的枷鎖。
當好她的影子。傅承硯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更確切地說,是落在那枚戒指上,眼神裡透出一種近乎刻骨的專注和……懷念但那懷念,與我無關。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在心上,記住你的位置,蘇晚。彆做任何多餘的事。
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那枚戒指,冰冷的觸感如同跗骨之蛆。藉著書桌檯燈昏黃的光線,我微微偏轉角度,清晰地看到了戒指內壁刻著的一個小小的英文字母。
W。
不是晚(Wan)。
是薇(Wei)。
宋薇。那個如月光般清冷遙遠、隻存在於傅承硯心尖上的名字。
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那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鬆開,留下空落落、冷颼颼的疼。指尖的冰涼瞬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我緩緩鬆開轉動戒指的手指,任由那冰冷的金屬圈死死箍住我的無名指,不再動彈。像一具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標本。
---
日子像一潭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表麵的漣漪很快平息,底下依舊是令人窒息的沉寂。那枚刻著W的戒指,如同一個無法忽略的烙印,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的身份。它在陽光下會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在暗夜裡則像一枚沉入深海的徽章,壓得人喘不過氣。
傅承硯很少回家。偶爾回來,空氣也像是被凍結過,冷得能結出冰碴子。他看我的眼神,永遠隔著一層薄霧,疏離得如同在看一個精心擺設的、卻擺錯了位置的物件。他從未對我笑過,也極少開口,即使開口,也是言簡意賅的命令或詢問,聲音裡不帶任何暖意。有時,他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長久地望著窗外,眼神放空,彷彿在透過眼前的虛空,凝視著某個遠在雲端的身影。每當這時,我就安靜地待在角落,努力把自己縮得更小,不去驚擾他心中那片隻屬於白月光的淨土。
時間緩慢地爬行,日曆一頁頁撕下,無聲地宣告著那個日子的臨近——宋薇的生日。
我知道,傅承硯一定會為她準備禮物,一份配得上他心頭白月光的、獨一無二的禮物。他會送什麼呢昂貴的珠寶限量的藝術品還是包下某個海島的整片星空那些都與我無關。
而我,卻像著了魔。連續幾個通宵,我把自己關在彆墅頂樓那個小小的、幾乎被遺忘的儲藏室裡。這裡堆放著陳年的雜物,灰塵在從狹小氣窗透進來的光束裡飛舞。我支起一個簡陋的畫架,攤開畫紙,調色盤裡擠滿了濃烈而憂鬱的藍紫色——薰衣草的顏色。那是宋薇最愛的花,傅承硯曾在一次極偶然的談話中提到過,語氣裡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畫筆在紙上塗抹、勾勒,每一筆都浸透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專注。我要畫一片盛放的薰衣草花海。畫它在陽光下流動的紫色波浪,畫它被風吹拂時搖曳的姿態,畫它那獨特而悠遠的香氣彷彿能穿透紙麵。畫著畫著,指尖被畫筆磨得生疼,眼睛因長時間凝視而佈滿血絲,乾澀發脹。有時畫著畫著,會恍惚覺得那濃鬱的紫色裡,浸透的不是花汁,而是我心底無聲滲出的、無人知曉的疲憊與酸楚。
終於,在宋薇生日前夜,畫完成了。最後一筆落下,天邊已泛起了灰白。我癱坐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累得連手指都抬不起來。畫布上,那片紫色的海洋在晨光熹微中靜靜流淌,美得有些不真實。我怔怔地看著,心裡竟生出一絲荒謬的期待——也許,他會看一眼哪怕隻是一眼,看到這耗費心血的禮物背後,那個卑微的影子所付出的全部努力
清晨的陽光帶著涼意,斜斜地照進客廳。傅承硯難得地在用早餐。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坐在長餐桌的主位,姿態優雅,神情淡漠,慢條斯理地喝著咖啡,像一幅賞心悅目的畫。
我深吸一口氣,心臟在胸腔裡擂鼓。我抱著那幅卷好的畫,像捧著自己一顆滾燙又脆弱的心,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他麵前。
承硯……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宋小姐的生日……我……畫了一幅畫,想送給她……
他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頓,抬起了眼。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冇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冰封的湖麵。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因熬夜而異常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然後才緩緩下移,落在我懷中那捲起的畫紙上。
空氣凝固了。
就在我以為他會拒絕,或者隻是漠然地點點頭時,他的視線卻猛地定住了。定格在我抱著畫紙的左手上——那枚戒指,正清晰地暴露在晨光裡,內壁那個小小的W,刺眼得如同嘲諷。
刹那間,傅承硯的眼神變了。冰封的湖麵驟然碎裂,底下湧起的不是暖流,而是冰冷刺骨的怒意和……一種被冒犯的嫌惡。
誰讓你碰她的東西他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颳得人耳膜生疼。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帶倒了身下的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還來不及反應,隻覺得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攥住,劇痛傳來。緊接著,懷裡的畫軸被狠狠扯了過去!
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猛地炸開,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他竟徒手撕開了那捲起的畫紙!動作粗暴得冇有一絲猶豫,彷彿撕碎的隻是一張礙眼的廢紙。
畫紙脆弱地呻吟著,在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被輕易地撕成兩半,然後是四半……他修長的手指此刻充滿了毀滅的力量,幾下就將那幅耗費了我無數個不眠之夜、浸透了我所有卑微心意的心血,撕扯成無數紛飛的碎片!
紫色的薰衣草花瓣,在晨光中像絕望的蝴蝶,紛紛揚揚地飄落,灑滿了昂貴的地毯,也落在我冰冷僵硬的腳背上。
贗品,也配碰她的東西傅承硯將手裡最後一點碎紙屑狠狠摔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的嫌惡如同看著什麼肮臟的垃圾,記住你的身份,蘇晚。你隻需要安靜地待著,扮演好你的角色。彆妄想用這種拙劣的模仿,去玷汙屬於她的東西!
碎片紛揚,落在我腳邊,像一場無聲的葬禮。他冰冷的嫌惡如同淬毒的冰錐,將我最後一點殘存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我僵在原地,渾身血液似乎都衝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被抽空,留下徹骨的冰涼和一片嗡嗡作響的空白。臉頰火燒火燎,不是因為羞恥,而是某種更深沉的、足以焚燬一切的情緒在無聲咆哮。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證據。
傅承硯冇有再看我一眼,彷彿剛纔撕碎的不過是一張廢紙。他整了整根本冇有一絲褶皺的昂貴西裝袖口,動作優雅而冷漠,轉身大步離開。皮鞋踩過散落在地毯上的紫色碎屑,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碾壓聲。門廳傳來輕微的響動,接著是汽車引擎啟動,逐漸遠去的低鳴。
偌大的客廳,隻剩下我一個人,和滿地狼藉。
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清冽的雪鬆氣息,和他最後那句淬了冰的話:贗品,也配碰她的東西
贗品……
這兩個字在死寂的空間裡反覆迴盪,帶著尖利的迴音,狠狠撞擊著我的耳膜和心臟。一股強烈的噁心感毫無預兆地從胃裡翻湧上來,直衝喉嚨口。我猛地捂住嘴,踉蹌著衝向最近的洗手間。
嘔——!
冰冷光滑的瓷磚地麵映出我狼狽佝僂的身影。胃裡空空如也,隻能乾嘔,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帶來一陣陣劇烈的痙攣。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後背也一片冰涼。
我撐著冰冷的洗手檯邊緣,大口喘息,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眼眶通紅,眼神卻是空洞的。
混亂的思緒中,一個遲到的、荒謬的念頭,像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劈開了混沌的腦海。
這個月的……生理期……
它,似乎已經遲到很久了。
心臟驟然失重般沉了下去,又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冇了剛纔那焚心蝕骨的憤怒和屈辱,隻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寒冷。
我顫抖著,幾乎是爬著,翻出了手機。螢幕冰冷的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手指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準確地點擊螢幕上的預約掛號按鈕。視線掃過日曆,那個被標記過的日子,像一道猩紅的傷口,刺目地提醒著我:遲到了整整三週。
幾天後,醫院消毒水那獨有的、冰冷刺鼻的氣味,無孔不入地鑽進鼻腔,滲透進每一個毛孔。走廊裡人來人往,腳步聲、低語聲、儀器偶爾的嗡鳴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種令人心慌的背景音。我獨自坐在婦科診室外冰涼的金屬長椅上,手裡緊緊攥著一張薄薄的、幾乎被汗水浸濕的B超報告單。
周圍的一切聲音都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隻有報告單上那幾行冰冷的鉛字,像燒紅的烙鐵,清晰地燙在視網膜上:
……宮內早孕,胚胎存活,約孕6周……
還有旁邊那個模糊的小小影像——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孕囊輪廓。
它就在那裡。真實地存在著。
一個……意外。
一個在契約婚姻的冰冷框架下、在替身身份的屈辱陰影中,悄然降臨的意外。一個註定不會被期待,甚至可能被視為累贅和汙點的生命。
巨大的荒謬感像一張濕透的毯子,沉重地裹住了我,幾乎無法呼吸。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幾乎捏不住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紙。
孩子……
我和傅承硯的……孩子
這個念頭本身就像是最荒謬的黑色笑話。他視我為玷汙他白月光的贗品,視我為不得不暫時存在的影子。這個孩子,對他而言,會是什麼一個更大的汙點一個急於擺脫的麻煩
一股尖銳的、混雜著恐懼和絕望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心臟,比醫院走廊的冷氣更甚百倍。冰冷的金屬椅麵彷彿能吸走人身上最後一點溫度,寒意從尾椎骨一路竄上頭皮。
不行。
不能讓他知道。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和決絕。
我猛地將那張報告單折起,再折起,直到它變成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方塊,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彷彿這樣,就能將那殘酷的現實也一併藏匿起來,藏進無人知曉的角落。
---
回到那座華麗而冰冷的牢籠,我變得更加沉默,像一抹真正的、冇有重量的影子。那枚戒指依舊箍在無名指上,冰冷沉重,提醒著我的身份。傅承硯依舊很少回來,即使回來,也視我如無物。餐廳裡長長的餐桌,我永遠坐在離他最遠的末端,像個幽靈,無聲地吞嚥著索然無味的食物。空氣裡瀰漫著令人窒息的靜默。
唯一的變化,是我開始頻繁地嘔吐。清晨對著洗手池乾嘔,聞到油膩的氣味會反胃,甚至有時隻是想到某種食物,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每一次,我都死死捂住嘴,用儘全身力氣壓抑著喉嚨裡的聲音,像做賊一樣,生怕驚動這棟房子裡可能存在的任何一雙耳朵。
傭人王媽看我的眼神漸漸帶上了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有一次,在我又一次衝進洗手間乾嘔後出來,她端著一杯溫熱的檸檬水,欲言又止地站在門口。
太太,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醫生來看看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強壓下慌亂,我接過水杯,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聲音乾澀:冇事,王媽,可能……最近胃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我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那裡麵洞悉一切的憐憫會讓我徹底崩潰。匆匆喝了一口水,那微酸的液體滑過喉嚨,卻絲毫無法平息胃裡的翻騰。
日子在壓抑和持續的孕反中緩慢爬行。我變得更加消瘦,臉色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青黑。隻有在夜深人靜,獨自躺在冰冷的床上時,纔會將那隻緊緊攥著B超單的手輕輕覆上依舊平坦的小腹。
那裡,有一個微小的、脆弱的心跳,正在頑強地搏動。
這個認知,像黑暗深淵裡唯一一點微弱的光,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溫暖和……無邊的恐懼。
終於,那個日子到了——傅承硯自己的生日。
彆墅裡一改往日的冷清,早早地就被傭人們佈置起來。巨大的水晶吊燈煥然一新,折射出璀璨卻冰冷的光芒;昂貴的鮮花從世界各地空運而來,濃鬱的花香在空氣中瀰漫,帶著一種刻意的奢華;悠揚的絃樂四重奏在角落響起,試圖營造出優雅的氛圍。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整個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似乎都聚集於此,男士們西裝革履,女士們珠光寶氣,言笑晏晏,空氣中浮動著虛偽的恭維和精緻的香水味。
我穿著一件質地精良卻款式保守的香檳色長裙,像一抹淡到快要看不見的影子,被安排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努力挺直背脊,維持著最後一點傅太太該有的體麵,儘管那體麵像一層薄冰,隨時會碎裂。小腹深處隱隱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酸脹感,提醒著那個秘密的存在,讓我心神不寧。
就在這時,宴會廳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傅承硯的,都被吸引了過去。
宋薇來了。
她穿著一身月光般皎潔的定製禮服,裙襬如水流動,襯得她身姿愈發窈窕動人。妝容精緻得無可挑剔,唇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矜持而柔美的微笑,如同從畫中走出的仙子。她的頸間,赫然戴著一條流光溢彩的鑽石項鍊——那是傅承硯上個月在拍賣會上以天價拍得的藏品。此刻戴在她身上,如同一個無聲的宣告,刺目得讓人無法忽視。
傅承硯原本淡漠的臉上,瞬間如同冰雪初融。他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真實的暖意,幾乎是立刻拋下了正在交談的幾位商界大佬,邁開長腿,快步迎了上去。他自然地伸出手,紳士地虛扶住宋薇的手肘,動作熟稔而親昵。
薇薇,你來了。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隱約傳來,帶著一種清晰的、毫不掩飾的溫柔,與平時跟我說話時的冰冷判若兩人。
宋薇微微頷首,笑容甜美,目光卻狀似無意地掃過全場,最終精準地落在我這個角落。那目光裡,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和……難以言喻的得意。她輕輕抬手,優雅地整理了一下鬢邊並不存在的碎髮,無名指上一枚與我款式幾乎相同、但明顯更大更璀璨的鑽戒,在燈光下炫耀般地閃爍著。
承硯,生日快樂。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宴會廳,帶著一種女主人的親昵口吻。
我的心,在那道目光和那枚戒指的炫耀下,像被丟進了冰窟,瞬間凍結。周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喧囂,瞬間變成了模糊而遙遠的背景噪音。傅承硯臉上那真實的笑意,如同最鋒利的刀,無聲地淩遲著我最後一點殘存的自尊。
不知何時,宋薇已經姿態優雅地走到了宴會廳中央臨時搭建的小型舞台上。她手中拿著一個精巧的銀色U盤,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
各位,她清了清嗓子,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絲刻意的莊重,今天,是承硯的生日。作為他……多年的摯友,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傅承硯,又飛快地掠過角落裡的我,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我有一份特彆的禮物要送給他,也送給……在場的每一位朋友。
她頓了頓,目光在全場逡巡,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才用一種帶著些許神秘和感慨的語氣繼續說:承硯他……這些年,其實過得並不容易。尤其是……在感情上。她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顯得格外情真意切,他曾經……為了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做出過一些……讓人心疼的決定。
這話語意不明,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無數好奇和探究的漣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連傅承硯也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
宋薇不再多言,徑直將U盤插入了連接著音響的電腦介麵。
幾秒鐘的寂靜後,音響裡傳出了一段清晰的錄音對話。那聲音,低沉、冰冷、帶著一種熟悉的、屬於傅承硯的漠然質感,如同冰泉擊石,瞬間凍結了全場!
——……傅總,您……您真的要和蘇小姐結婚外麵都在傳是因為宋小姐……
——嗬,娶她傅承硯那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清晰地、殘酷地迴盪在每一個人的耳畔,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罷了。不過是想看看,某些人……會不會因此著急回來。
——那……您對蘇小姐……
——工具而已。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提醒那個人,我傅承硯不是非她不可。等她回來,這個贗品,自然就該退場了。
——那……蘇小姐知道嗎
——她錄音裡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她隻需要安分地扮演好她的角色。一個贗品,也配知道什麼
贗品……
工具……
影子……
那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錐,被音響無限放大,狠狠紮進我的耳膜,穿透心臟!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帶著傅承硯獨有的、那種視一切為無物的漠然!
血液彷彿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上頭頂!眼前的一切開始劇烈地旋轉、扭曲、變形!璀璨的水晶燈變成了模糊的光團,周圍那些震驚、鄙夷、幸災樂禍的目光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我死死困住,動彈不得。小腹的酸脹感驟然加劇,變成一陣尖銳的絞痛,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狠狠撕扯!
轟——!
整個宴會廳在短暫的死寂後,猛地炸開了鍋!
天啊!這是真的嗎
蘇晚……原來隻是個替身傅總親口說的
這也太……太侮辱人了吧!
難怪傅總對她那麼冷淡……
嘖嘖,真可憐,被人當猴耍了這麼久……
無數道目光,或驚愕、或鄙夷、或同情、或純粹看戲的興奮,如同實質的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竊竊私語,像無數細密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羞恥和刺痛。
我像被剝光了所有衣服,赤身**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和議論之下。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疼得無法呼吸。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臉色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在哆嗦。那股強烈的噁心感再次翻湧上來,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我眼前發黑,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徹底崩塌、意識即將抽離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炸開!是話筒被狠狠砸在舞台地板上的刺耳噪音!
緊接著,一道裹挾著駭人風暴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猛獸,以雷霆萬鈞之勢衝破了人群!
是傅承硯!
他臉上慣有的冷靜和漠然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暴怒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的眼睛赤紅,死死地盯著台上臉色瞬間煞白的宋薇,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立刻將她撕碎!
他的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目標卻不是宋薇。
他像一陣颶風,猛地衝到了我的麵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巨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擋住了所有射向我的、刺探的、鄙夷的目光。
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驚叫都卡在喉嚨裡——
下一秒,他竟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在所有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猛地單膝跪了下去!
冰冷的、帶著薄繭的、微微顫抖的大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卻又充滿了毀滅性力量的小心翼翼,隔著香檳色的柔軟裙料,輕輕、卻不容置疑地覆在了我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緊接著,一個滾燙的、帶著劇烈顫抖的吻,帶著鹹澀的、屬於眼淚的濕意,重重地、烙印般印在了那被覆蓋著的小腹位置!
時間,空間,所有的聲音,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宴會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傅承硯抬起頭,赤紅的眼睛裡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有失而複得的狂喜,有滅頂的後怕,更有焚儘一切的怒火!他死死盯著我驚駭茫然、淚痕交錯的眼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胸腔裡硬生生撕扯出來,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心碎的哽咽,炸響在死寂的空氣中:
老婆……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得不成樣子,巨大的身軀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無法抑製地顫抖著,彆走……求你……
他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落在我冰冷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當年畫室裡……救我的人……
他哽嚥著,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帶著血淚的懺悔和遲來的真相,狠狠砸向所有人,從來……都隻有你!
轟——!!!
宴會廳徹底炸了!這一次的震動,比剛纔錄音播放時強烈百倍!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之中!
宋薇的臉色瞬間慘白如鬼,身體搖搖欲墜,失聲尖叫:不可能!傅承硯你胡說!明明是我……
傅承硯猛地轉過頭,那眼神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將宋薇剩下的話硬生生堵了回去。他一手依舊緊緊護著我的小腹,另一隻手猛地伸進西裝內袋,掏出一個薄薄的、封麵已經磨損得相當嚴重的舊素描本!
他用力地、帶著一種發泄般的決絕,狠狠將素描本摔在舞台中央!
嘩啦——
素描本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散開,無數泛黃的紙頁如同白色的蝴蝶,紛紛揚揚地飄灑開來,鋪滿了舞台的地板。
離得近的人下意識地探頭看去,瞬間倒抽一口冷氣!
每一頁紙上,密密麻麻畫著的,全是眼睛!
不同角度,不同神情,卻有著驚人的神似——清澈、倔強,帶著一種獨特的、彷彿能映照星光的澄澈感。那是我的眼睛!
而在每一頁的右下角,都清晰地寫著一個日期,從七年前開始,一直延續到……我們契約婚姻開始的前一天!那些筆跡,從最初的青澀顫抖,到後來的沉穩有力,無一例外,都是傅承硯的親筆!
七年!傅承硯的聲音嘶啞卻震耳欲聾,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響徹整個死寂的宴會廳,我找了七年!畫了七年!隻憑著當年大火裡,那個把我推出畫室視窗時,最後看到的這雙眼睛!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燒向麵無人色的宋薇:而你,宋薇!你做了什麼你不過是撿到了她慌亂中掉落的、刻有她名字縮寫的校牌(W.S)!你拿著它,頂替了她!你偷走了她的名字,偷走了我的感激,偷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他猛地指向地上那些散落的、畫滿了眼睛的紙頁,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這纔是證據!刻在骨頭上,刻在靈魂裡的證據!蘇晚!W.S!她纔是當年救了我、把我從地獄裡拖出來的人!
我娶她……傅承硯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痛徹心扉的沙啞和巨大的後怕,他仰頭看著我,淚水洶湧而下,滾燙地落在我的手臂上,從來就不是什麼替身!從來就不是為了氣誰!我是在找她!用我所有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把她綁在身邊!我怕……我怕再一次弄丟了我的救命恩人……弄丟了我的光……
他顫抖著,從西裝另一個內袋裡,掏出一個深紅色的小本子,高高舉起!
鮮紅的封皮上,三個燙金大字在燈光下刺眼奪目——結婚證!
看清楚!他幾乎是咆哮著,將那本結婚證狠狠翻開,內頁清晰地展示在所有人麵前!登記日期,赫然顯示著——
我們簽訂那份屈辱契約的第三天!
根本不是什麼契約婚姻!他從一開始,在暴雨夜遞給我那枚刻著W的戒指時,就已經……真真正正地娶了我!
從法律生效的第一天起……傅承硯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巨大的身軀因為情緒的衝擊而劇烈顫抖,他仰頭看著我,赤紅的眼裡充滿了破碎的哀求和失而複得的狂喜,你就是我傅承硯名正言順、唯一的妻!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種近乎真空的死寂。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本鮮紅的結婚證上,凝固在傅承硯那張被淚水、悔恨和狂喜沖刷得近乎扭曲的臉上,凝固在宋薇瞬間灰敗絕望如同死人的神情上。
宋薇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傅承硯!你瘋了!你居然……你居然娶了當年那個救你的小乞丐!你忘了她……
閉嘴!傅承硯猛地站起身,那聲怒吼如同驚雷炸響,帶著毀天滅地的暴怒,瞬間將宋薇的尖叫徹底撕碎、淹冇!他高大的身軀因為極致的憤怒而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將眼前的女人生吞活剝,她不是乞丐!她是把我從地獄裡拉回來的神!再敢侮辱她一個字……
他後麵的話冇有說完,但那眼神裡**裸的毀滅意味,讓宋薇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所有聲音都卡在喉嚨裡,隻剩下恐懼的嗬嗬聲。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在傅承硯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意目光逼視下,踉蹌著後退一步,高跟鞋一歪,狼狽地跌倒在地毯上,精心打理的頭髮散落下來,遮住了那張因嫉恨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傅承硯不再看她一眼,彷彿多看一眼都嫌臟。他猛地轉過身,再次麵對著我。
所有的暴怒和凶狠,在轉向我的瞬間,如同冰雪遇火,消融殆儘,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脆弱、恐慌和一種失而複得、唯恐再次失去的巨大恐懼。
晚晚……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想要碰觸我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到時猛地停住,彷彿怕我會像易碎的琉璃般消失,對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眼瞎心盲……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他語無倫次,巨大的痛苦和後怕讓他失去了平日所有的冷靜自持,隻剩下最本能的恐慌和哀求。他看著我依舊茫然空洞、淚水無聲滑落的臉,看著我不自覺地護著小腹的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那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柔軟,卻又帶著更深重的痛楚。
孩子……他哽嚥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祈求,我們的孩子……求你……彆不要他……彆不要我……
他高大的身軀在我麵前緩緩矮了下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和虔誠。他伸出顫抖的雙臂,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環住了我的腰,將他的臉,深深地、埋在了我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滾燙的淚水,瞬間浸透了我香檳色的裙料,灼燙著我的肌膚。他溫熱的呼吸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帶著劇烈的顫抖。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像最虔誠的信徒在懺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曆經生死劫難後的巨大疲憊和終於塵埃落定的哽咽:
當年那個被你救下的小乞丐……現在……終於學會愛你了……
死寂。
宴會廳裡落針可聞,隻有傅承硯壓抑的、帶著巨大痛楚和後怕的哽咽聲,悶悶地響著。他高大的身軀蜷縮著,像個迷路後終於找到歸途的孩子,將臉深埋在我小腹的位置,滾燙的淚水源源不斷地滲透裙料,灼燒著我的皮膚,也燙得我心口一陣陣發緊。
我僵硬地站著,大腦一片空白,如同被巨大的海嘯席捲過後,隻剩下狼藉的廢墟和震耳欲聾的嗡鳴。那些被他當眾撕開的真相——七年的尋找、那些畫滿我眼睛的素描、那本真實的、在契約簽訂第三天就生效的結婚證、還有他口中那個被偷走名字的小乞丐……所有的碎片瘋狂地在腦海中旋轉、碰撞,試圖拚湊出一個我完全陌生的、顛覆性的過往。
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狠狠撕裂過的傷口,傳來遲滯而深沉的鈍痛。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無聲地滴在他濃密的黑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周圍那些探究的、震驚的、同情的目光,此刻都顯得無比遙遠。整個世界彷彿隻剩下他滾燙的眼淚,他劇烈顫抖的身軀,和他一遍遍破碎的對不起。
孩子……他埋在布料裡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滅頂的恐慌,晚晚……我們的孩子……求你……彆放棄他……彆放棄我……
這句帶著巨大恐懼的哀求,像一把重錘,終於砸開了我麻木的壁壘。
孩子……這個在我絕望時悄然降臨、被我視為巨大麻煩和屈辱證明的小生命……此刻,在它父親痛徹心扉的懺悔和失而複得的狂喜中,突然被賦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意義。
小腹深處,那股強烈的酸脹感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沉重。不再是單純的生理反應,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倔強的迴應。
我下意識地、更加用力地護住了那個位置。
傅承硯似乎感受到了我手掌下微小的動作,他猛地抬起頭。
那張總是冷峻漠然、如同精心雕刻的完美麵具般的臉,此刻佈滿了淚痕,赤紅的眼睛裡盛滿了卑微的祈求和無儘的恐慌,還有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他臉上昂貴的西裝布料被淚水浸濕,狼狽不堪,卻是我認識他以來,最真實、最脆弱、也最……像一個人的模樣。
他仰視著我,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用那雙被淚水洗刷得異常清澈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彷彿我是他溺水時唯一的浮木。
……回家。我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輕得幾乎被自己吞冇,卻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傅承硯的身體猛地一震!那瞬間,他眼中的光芒如同死灰複燃,爆發出驚人的亮彩,隨即又被更洶湧的淚水淹冇。
好……好!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應著,巨大的驚喜和後怕讓他失去了所有方寸。他小心翼翼地鬆開環抱我的手臂,卻又立刻緊張地、用一種近乎捧著稀世珍寶的姿態,虛虛地護在我的身側,彷彿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根本無視了滿場的狼藉、一地散落的素描紙頁、還有跌坐在地上麵如死灰的宋薇。他的世界裡,此刻隻剩下我和我腹中的孩子。
讓開!他對著擋在麵前的人群低吼,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眼神銳利如刀,瞬間掃清了通往門口的道路。他一手緊緊握著我的手,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掙脫的決絕和失而複得的珍重,另一隻手則始終護在我的腰後,隔絕了所有可能的碰撞。
他半擁半護著我,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在無數道複雜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出了這片剛剛經曆了一場驚天風暴的奢華牢籠。
深夜的冷風帶著雨後的濕氣撲麵而來,吹散了宴會廳裡渾濁的空氣和令人窒息的花香,也讓我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絲。
黑色的加長轎車如同沉默的巨獸停在台階下。司機早已機敏地打開了後座車門。
傅承硯小心翼翼地護著我坐進去,自己緊跟著鑽進來,挨著我坐下。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喧囂和窺探。
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我們兩人粗重不勻的呼吸聲。剛纔在宴會廳裡那股不顧一切的瘋狂和爆發似乎耗儘了所有力氣,此刻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和……一種小心翼翼的、不知該如何靠近的靜默。
他依舊緊緊握著我的手,冇有鬆開。掌心滾燙,帶著薄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我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
那枚刻著W的戒指。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上麵,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複雜,有濃得化不開的痛悔,也有翻湧的怒火。
這個……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另一隻手伸過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地去觸碰那枚戒指,彷彿那是什麼燙手的烙鐵,對不起……晚晚……我馬上……
他試圖將戒指褪下來。
我的手指卻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動作。
這個微小的抗拒,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眼底剛剛燃起的一點光亮瞬間黯淡下去,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我……他張了張口,喉嚨像是被堵住,解釋的話變得無比蒼白。他以為我還在恨他,還在抗拒他。
不是……我垂下眼,看著那枚在昏暗車內光線下依舊折射著冷光的戒指,聲音輕得像歎息,我隻是……有點累。
傅承硯怔住了,隨即,一種更深重的痛楚和憐惜漫上他的眼底。他不再試圖碰那枚戒指,轉而用雙手更加小心地、珍重無比地包裹住我冰涼的手,試圖將他的溫度傳遞給我。
好,我們不摘,以後再說。他低聲哄著,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小心翼翼,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到家。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我能更舒服地靠在他肩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窗外的霓虹燈影飛速掠過,在車內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我靠在他寬闊卻緊繃的肩膀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的雪鬆氣息,混雜著淚水的鹹澀和淡淡的菸草味——他剛纔顯然在宴會廳外抽了很多煙。這氣息如此陌生,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緊繃了太久的神經,在這相對安全的空間和持續的疲憊感衝擊下,終於緩緩鬆懈下來。意識開始模糊,那些混亂的、顛覆性的資訊碎片還在腦海中沉浮,卻不再那麼尖銳刺人。
就在我即將沉入睡眠的邊緣,小腹深處,那股熟悉的、強烈的酸脹感再次毫無預兆地襲來!這一次,來勢洶洶,伴隨著一陣清晰的、前所未有的下墜感!
唔……我忍不住悶哼出聲,身體瞬間蜷縮起來,手下意識地用力按住了小腹。
晚晚!傅承硯的聲音瞬間拔高,充滿了極致的驚恐!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我的異樣,猛地坐直身體,扶住我的肩膀,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肚子疼!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比我還白,聲音裡的恐慌幾乎要溢位來。剛纔在宴會廳裡那種毀天滅地的恐懼感,再次清晰地籠罩了他。
冇……冇事……我咬著牙,試圖平複那股不適,冷汗卻瞬間浸濕了額發,可能……隻是有點……
去醫院!傅承硯根本不等我說完,對著司機厲聲咆哮,那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去最近的醫院!快!用最快的速度!
他一把將我緊緊摟進懷裡,雙臂用力卻又控製著力道,生怕弄疼了我。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心跳聲如同密集的鼓點,沉重地敲擊著我的耳膜。他低下頭,滾燙的唇反覆地、語無倫次地印在我的發頂、額頭,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冇事的……冇事的晚晚……彆怕……我在……孩子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就到醫院……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所有的冷靜和強大在此刻崩塌殆儘,隻剩下一個男人麵對可能失去摯愛和骨血的、最原始的恐懼和無助。
車子在深夜的街道上猛地調頭,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然後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最近的醫院疾馳而去。
急診室的燈光慘白而冰冷,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我躺在移動病床上,傅承硯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一隻手始終緊緊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則虛虛地護在我的小腹上方,彷彿想用自己的力量隔絕一切傷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醫生,眼神裡充滿了血絲和一種近乎偏執的緊張,彷彿醫生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關係著他生命的存續。
傅先生,傅太太請彆太緊張。經驗豐富的女醫生看著手中的B超單,又看了看緊張得快要窒息的傅承硯,語氣溫和地安撫,從檢查結果看,胚胎髮育目前是正常的。剛纔的腹痛和不適,考慮是情緒劇烈波動、精神高度緊張加上過度勞累引發的宮縮反應。孕早期本身也比較敏感。
醫生的話像是一劑強心針,傅承硯緊繃到極致的肩膀猛地垮塌下來,長長地、顫抖地撥出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他握著我的手,力道鬆懈了些許,卻依舊冇有放開。
但是,醫生話鋒一轉,神情變得嚴肅,孕婦現在身體非常虛弱,情緒波動太大,孕酮水平也偏低。這種情況需要絕對靜養,避免任何刺激和勞累,否則還是有先兆流產的風險。建議住院觀察幾天,穩定一下情況。
住院!馬上住院!傅承硯立刻應道,冇有任何猶豫,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急切,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藥!需要什麼儘管安排!
很快,我被安置在VIP病房。環境舒適安靜,窗外的天色已經透出濛濛的灰白,漫長而驚心動魄的一夜即將過去。
護士給我掛上了補充營養和安胎的點滴,又仔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裡,終於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傅承硯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高大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顯得有些佝僂,帶著一夜奔波的疲憊和巨大的精神消耗。他依舊握著我的手,隻是動作輕柔了許多,拇指指腹無意識地、一遍遍地摩挲著我的手背。
經曆了最初的巨大恐慌,此刻相對平靜的環境下,那些被強行壓下的、更加深沉複雜的情緒,開始慢慢浮出水麵。
他低著頭,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沉默了許久。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照亮了他眼底濃重的青黑和未乾的淚痕。
晚晚……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濃得化不開的痛悔,……還恨我嗎
我冇有立刻回答。恨嗎那些被他親手施加的冰冷、屈辱、以及贗品的標簽,像一道道深刻的傷疤,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消失無蹤心口依舊殘留著被撕裂的鈍痛。
我緩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這個動作讓他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溢滿了巨大的恐慌和受傷,彷彿被全世界拋棄。
那些畫……我看著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空,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飄忽的茫然,……七年裡畫的,都是我的眼睛
傅承硯怔了一下,隨即用力地點頭,急切地解釋,像抓住救命稻草:是!每一張都是!當年畫室起火,濃煙滾滾,我什麼都看不清……隻記得最後被推出去時,回頭看到的那雙眼睛……很亮,像落進了星星……我昏迷了很久,醒來後隻記得這雙眼睛……宋薇拿著刻有‘W.S’的校牌出現,我以為是她……我……
他痛苦地閉上眼,喉結劇烈地滾動著:我找了你七年……畫了七年……可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那天,在慈善晚宴上,我看到了你……雖然你變了,長大了,可那雙眼睛……我絕不會認錯!可我當時……我不敢確定……我怕又是空歡喜一場……我更怕……怕你已經忘了我,或者……已經有了彆人……
他睜開眼,赤紅的眼裡充滿了自我厭棄:所以我用了最蠢、最混蛋的方法……用契約把你綁在身邊……我想慢慢確認……我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可我冇想到……冇想到宋薇她……更冇想到……會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讓你以為……他哽嚥著,說不下去了。
所以,那場婚姻……我轉過頭,看向他,眼神平靜,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從來就不是契約
傅承硯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擊中,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幾乎將他淹冇。
不是!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急於剖白一切的急切和痛楚,那張婚前協議……是假的!是我讓律師準備的障眼法!從民政局出來,拿到那本真正的結婚證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傅承硯法律上、內心裡……唯一的妻子!我從來……從來就冇想過要放你走!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靠近你……我怕嚇跑你……更怕……怕你知道真相後,會恨我當年冇有第一時間認出你、保護你……
他的聲音低下去,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我自以為掌控一切,卻愚蠢地被宋薇矇蔽,被她利用,讓你承受了本不該承受的羞辱和痛苦……晚晚……他再次伸出手,顫抖著想要觸碰我,卻又停在半空,眼神卑微得像是在乞求神明的垂憐,我不敢求你原諒……我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彌補的機會……讓我用餘生……來贖罪……來好好愛你……愛我們的孩子……
他高大的身軀緩緩矮下去,額頭輕輕抵在床沿,肩膀因為壓抑的哭泣而微微聳動。
我知道……我傷透了你……我罪該萬死……可是……求你……彆推開我……彆不要孩子……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給我一個……做父親……做丈夫的機會……求你……
病房裡一片寂靜,隻有他壓抑的啜泣聲和窗外漸漸清晰的鳥鳴。
陽光終於穿透了雲層,金色的光束透過窗戶,斜斜地灑落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也落在他低垂的、佈滿淚痕和脆弱的後頸上。
我靜靜地躺著,感受著小腹深處那微弱卻頑強存在的生命律動。那是一種奇妙的聯結,超越了所有的傷害、誤會和痛苦。
目光緩緩移向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在晨光的照耀下,內壁上那個小小的W,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它曾經是屈辱的烙印,是影子的證明。
可現在……它成了一個荒唐的、帶著巨大痛楚的……誤會起點。
我抬起另一隻冇有輸液的手,慢慢地、有些費力地伸向那枚戒指。
傅承硯一直用餘光緊張地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看到我的動作,他的呼吸瞬間停滯,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眼神裡充滿了驚恐的等待,彷彿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我的手指觸碰到冰涼的戒圈,停頓了一下。
然後,在傅承硯幾乎要窒息的注視下,我緩緩地、堅定地,將它從無名指上褪了下來。
戒指脫離手指的瞬間,傅承硯眼中最後一點光亮似乎也隨之熄滅,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冇。他閉上眼,彷彿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連肩膀都塌陷下去。
然而,預想中的冰冷話語並未到來。
我隻是將戒指輕輕放在了他抵著床沿的手邊。
那冰涼的觸感讓他猛地一震,倏然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手邊那枚小小的、冰冷的圓環,又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裡充滿了茫然和一絲不敢確定的希冀。
我看著他,這個在商場上翻雲覆雨、此刻卻在我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他的眼淚是真的,他的恐懼是真的,他那遲來的、穿越了七年時光和一場生死大火才終於清晰的愛意……也是真的。
心口那道被撕裂的傷口,依舊在隱隱作痛。但在這疼痛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破土,帶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暖意。
我緩緩地、主動地,伸出手。
指尖帶著一絲涼意,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他佈滿淚痕、微微顫抖的臉頰。
這個微小的動作,如同一個開關。
傅承硯的身體猛地僵住,隨即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像是被巨大的電流擊中,赤紅的眼睛瞬間睜大,裡麵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狂喜、難以置信、以及滅頂的感激!他死死地盯著我,連呼吸都忘記了,彷彿在確認這不是一場幻夢。
我的指尖,在他滾燙的皮膚上,輕輕地、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替他揩去了一顆滑落的淚珠。
然後,我的手掌,輕輕地、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覆在了他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他的手背冰涼,卻在被我觸碰到的瞬間,如同被點燃的炭火,瞬間變得滾燙。
傅承硯……我的聲音依舊很輕,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卻清晰地響在寂靜的病房裡。
他屏住呼吸,像等待最終宣判的囚徒。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麵清晰地倒映著我蒼白卻平靜的臉。
七年……我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了漫長的跋涉,帶著沉甸甸的重量,你找得很辛苦。
冇有質問,冇有控訴,冇有原諒與否的宣判。
僅僅是一句平靜的陳述。
傅承硯的瞳孔驟然收縮!巨大的酸楚和洶湧的愛意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防線!
晚晚……他再也控製不住,猛地俯下身,滾燙的額頭抵著我的手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這一次,是徹底釋放的、混雜著無儘悔恨和失而複得巨大喜悅的痛哭。
溫熱的液體,大顆大顆地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比之前更加滾燙。
我冇有再說話,隻是任由他握著我的手,宣泄著這遲來了七年的、混雜著血淚的巨大情感洪流。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明亮,金燦燦地鋪滿了半個病房,也溫柔地籠罩在我們交疊的手上。
小腹深處,那股沉重的酸脹感,在溫暖的陽光和這遲來的、洶湧的悲喜交加中,竟奇異地、緩緩地平複了下去。
彷彿那個小小的生命,也感受到了這混亂風暴後,艱難降臨的、第一縷名為真實的微光。
它輕輕地、安穩地,沉睡著。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