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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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床頭櫃上的金鎖片。

純金的。

上麵刻著長命百歲。

是我上輩子臨死前死死攥在手裡的東西。

現在,它像個諷刺的裝飾品,躺在新換的絲絨首飾盒裡。

旁邊還擱著張燙金請柬。

龐氏集團董事長龐嘯先生與龔珵女士新婚誌喜。

龔珵。

我的新名字。

上輩子,我叫林晚,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被龐嘯和他那個寶貝兒子龐嘉樹,聯手逼得跳了樓。

就為了那點可憐的保險金。

還有我孃家最後一點拆遷款。

我忘不了龐嘉樹站在天台邊,那張和他爸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帶著殘忍笑意的臉。

他說:林阿姨,你活著也是累贅,不如成全我們父子。

風很大。

我抓著的欄杆很冷。

然後我就鬆手了。

再睜眼,我成了龔珵。

一個剛死了丈夫、手裡攥著大筆遺產和一家小公司的年輕富婆。

更重要的是,我這張臉,據說有七八分像龐嘯那早死的、讓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初戀。

命運真是開了個惡毒的玩笑。

龐嘯,那個我前世的丈夫,今生的仇人。

現在正瘋狂地追求我。

用他慣用的,深情款款、揮金如土的手段。

我知道他圖的什麼。

圖我這張臉。

圖我手裡還算可觀的財產和那家能補他集團產業鏈短板的小公司。

更圖一個能替他管住那個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兒子龐嘉樹的後媽。

我端起旁邊傭人剛送來的燕窩。

白瓷碗溫潤。

裡麵的東西晶瑩剔透。

上輩子,我連聞一下都覺得是罪過。

現在,我小口小口地喝著。

味道其實也就那樣。

甜得發膩。

但沒關係。

重要的是身份。

重要的是位置。

重要的是,複仇的入場券。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龐嘯。

珵珵,睡醒了嗎請柬看到了喜歡這個設計嗎我特意選的香檳金。

後麵跟著一個親親的表情。

我胃裡一陣翻騰。

手指在螢幕上點了點。

看到了,很漂亮。嘯哥費心了。

你喜歡就好!晚上一起吃飯新開的那家法餐,主廚是從法國請來的。

好啊。

六點,我讓司機去接你。

放下手機。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穿衣鏡前。

鏡子裡的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

眉眼精緻,皮膚白皙,穿著真絲睡袍。

慵懶,矜貴。

完全找不到一絲林晚那個黃臉婆的影子。

隻有我自己知道,林晚的恨,像毒藤一樣,纏繞在這具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裡。

我抬手,輕輕撫過脖子上掛著的玉墜。

冰涼。

這是龔珵的遺物。

據說能安神。

現在,它安的是複仇的神。

晚上。

法餐廳。

燈光昏暗曖昧。

小提琴聲若有似無。

龐嘯坐在我對麵。

五十出頭的男人,保養得宜,身材冇走樣,頭髮染得烏黑。

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

手腕上的百達翡麗閃著低調的光。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種毫不掩飾的、帶著誌在必得的欣賞和佔有慾。

珵珵,你今天真美。他切著盤子裡的鵝肝,動作優雅。

謝謝。我抿了一口紅酒。

婚禮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都安排好了。你隻需要安安心心,做我最美的新娘。他伸出手,覆在我放在桌麵的手上。

他的掌心溫熱乾燥。

我卻像被毒蛇舔過。

強忍著冇抽回來。

臉上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微笑。

嘯哥……嘉樹他……會接受我嗎我適時地露出一點擔憂。

提到他那個寶貝兒子,龐嘯臉上的笑容淡了點,隨即又堆起更深的安撫。

放心,那小子就是被我慣壞了,有點任性。你是長輩,多擔待點。再說了,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有我在,他不敢對你怎麼樣。以後這個家,還得靠你幫我打理。

我垂下眼。

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冷光。

嗯,我會努力的。隻是……畢竟我是後媽,怕做得不好。

你肯定行!龐嘯拍拍我的手背,你那麼溫柔懂事,比他那死去的媽強多了。那個女人……他話冇說完,哼了一聲,帶著明顯的不屑和厭惡。

我知道。

他說的那個女人,就是我上輩子,林晚。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疼得窒息。

我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冰涼的液體滑下去,才勉強壓住那股翻湧的恨意。

都過去了。我輕聲說,聲音有點啞。

對,都過去了!龐嘯立刻介麵,深情款款地看著我,以後,我們會有全新的生活。你,我,還有嘉樹。

他憧憬著。

我卻在心裡冷笑。

全新的生活

龐嘯,龐嘉樹。

你們的新生活,就是我親手為你們掘好的墳墓。

婚禮辦得極其盛大。

幾乎轟動了全城。

鮮花,香檳,閃光燈。

我穿著價值百萬的Vera

Wang定製婚紗,挽著龐嘯的手臂,走過長長的紅毯。

像個真正的公主。

或者說,像個被精心包裝、送上祭壇的祭品。

周圍的賓客或真心或假意地祝福著。

龐董好福氣啊!

新夫人真是年輕漂亮,氣質出眾!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幸福笑容。

目光卻像雷達一樣掃過人群。

終於。

在靠近角落的一桌,我看到了他。

龐嘉樹。

十九歲的少年。

穿著昂貴的潮牌西裝,頭髮染成囂張的銀灰色。

耳朵上一排亮閃閃的耳釘。

他斜靠在椅背上,手裡晃著酒杯。

眼神陰鷙,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敵意。

像一頭盯著獵物的小狼崽子。

和上輩子天台邊那張臉,瞬間重合。

我端著香檳杯的手指,猛地收緊。

指節泛白。

酒杯差點脫手。

怎麼了,珵珵旁邊的龐嘯立刻察覺,低聲問。

冇事,我迅速調整呼吸,笑容重新變得溫婉,有點緊張。

彆緊張,有我在。龐嘯安撫地摟了摟我的腰。

這個動作,清晰地落入了龐嘉樹的眼裡。

他嗤笑一聲,仰頭把杯裡的酒一口乾了。

然後重重地把杯子頓在桌上。

發出不小的聲響。

引得旁邊幾桌的人都看了過去。

龐嘯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嘯哥,彆生氣,孩子嘛。

龐嘯深吸一口氣,壓著火,冇當場發作。

儀式冗長。

敬酒環節終於到了龐嘉樹那桌。

龐嘯端著酒杯,臉上擠出一個父親該有的笑容。

嘉樹,來,給你龔阿姨敬杯酒。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龐嘉樹慢吞吞地站起來。

他比我高了大半個頭。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他拿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不是香檳,是烈性的威士忌。

龔阿姨他拖長了調子,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充滿了惡意,叫得出口嗎看著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吧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空氣彷彿凝固了。

龐嘯的臉黑得像鍋底。

嘉樹!注意你的態度!他低吼。

我輕輕按住龐嘯的手臂。

上前一步。

微微仰頭,迎上龐嘉樹挑釁的目光。

臉上是溫和的,包容的,甚至帶著一絲母性光輝的微笑。

嘉樹說得對,我確實比你大不了太多。不過,輩分在這裡,以後還是叫我龔阿姨吧。我聲音輕柔,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或者,你願意叫我一聲‘媽’,我也很高興。

我舉起手裡的香檳杯。

來,嘉樹,阿姨祝你學業進步,身體健康。

我的姿態放得極低。

語氣溫和得像春風。

把他所有的尖刺都襯托得那麼無理取鬨。

龐嘉樹大概冇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他愣了一下。

眼裡的惡意更濃了。

嗬,他冷笑一聲,也舉起酒杯,卻不是對著我,而是對著龐嘯,爸,恭喜啊,又給我找了個‘小媽’。眼光不錯。

他特意加重了又和小媽兩個詞。

然後,他手腕一翻。

滿滿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帶著濃烈的酒氣,兜頭朝我潑了過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

龐嘯怒吼:龐嘉樹!你瘋了!

冰冷的液體夾雜著冰塊,瞬間澆濕了我的頭髮、臉頰,昂貴的婚紗前襟一片狼藉。

酒液順著髮絲往下淌,流進脖子裡,刺骨的涼。

精心化好的妝容肯定花了。

狼狽不堪。

我站在原地,冇動。

甚至臉上的笑容都冇變。

隻是眼神,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像結冰的湖麵。

龐嘉樹看著我,嘴角咧開一個得逞的、惡劣的笑容。

彷彿在說:看,這就是給你的下馬威。

我抬手,用指尖,慢慢地、一點點地抹去順著下巴滴落的酒液。

動作很慢。

慢得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然後,我看向暴怒的龐嘯,輕輕搖了搖頭。

嘯哥,彆怪孩子。我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聽起來委屈又隱忍,嘉樹……他隻是還冇接受我。是我做得不夠好。

我轉向龐嘉樹。

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頰,精緻的妝容花了,眼線有些暈開,反而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我的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種破碎感。

嘉樹,如果你覺得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阿姨……不怪你。

說完,我微微垂下頭。

一滴水珠,恰到好處地從睫毛上滾落。

分不清是酒,還是淚。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看著我。

同情,憐憫,還有對龐嘉樹毫不掩飾的譴責。

太不像話了!

就是,怎麼對新媽媽這樣

龐董這兒子,真是被慣壞了……

龐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都噤聲。

龐嘉樹!他指著門口,氣得渾身發抖,給我滾!現在就滾回你的房間去!冇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龐嘉樹臉上的得意僵住了。

他大概以為他爸頂多罵他幾句。

冇想到會當眾讓他滾。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龐嘯,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滾就滾!他梗著脖子,一把推開椅子,撞開旁邊的人,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一場鬨劇。

我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也成了所有人眼中,受儘委屈卻依舊溫柔大度的新妻子。

龐嘯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手忙腳亂地披在我濕透的肩膀上。

珵珵,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混賬東西!我饒不了他!他心疼又愧疚,聲音都在抖。

我靠在他懷裡,身體微微顫抖(當然是裝的)。

嘯哥,彆……彆太責怪他,他還是個孩子……

十九歲了!還孩子!龐嘯咬牙切齒,都是被他那個死鬼媽慣的!無法無天!

他摟緊我。

你放心,以後在這個家,誰再敢給你氣受,我第一個不答應!

我靠著他溫熱的胸膛。

感受著他因憤怒而劇烈的心跳。

嘴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龐嘉樹。

遊戲開始了。

這才隻是第一回合。

搬進龐家那座豪華得像宮殿的彆墅後,我的日子並不平靜。

龐嘉樹被龐嘯禁足了一個星期,扣光了三個月的零花錢。

但這顯然冇能讓他收斂。

他的敵意,從明目張膽,轉為了無處不在的刁難。

比如,我的拖鞋裡會出現死蟑螂。

比如,我早上想喝杯咖啡,會發現咖啡機被拆得七零八落。

比如,我精心養護的名貴蘭花,會在一夜之間被拔光葉子。

幼稚。

但噁心人。

龐嘯很忙,經常出差。

每次我不經意地向他提起這些小事,他總是氣得跳腳,打電話把龐嘉樹罵個狗血淋頭。

然後,龐嘉樹對我的恨意就更深一層。

惡性循環。

我知道龐嘯並非完全不知情,也並非真的那麼心疼我。

他隻是需要一個能穩住後方、製衡他兒子的工具。

而我,恰好演技精湛。

這天下午。

陽光很好。

我坐在彆墅後花園的白色藤椅上,慢悠悠地翻著一本時尚雜誌。

傭人張媽端來剛烤好的曲奇和紅茶。

太太,您嚐嚐,剛烤好的。

張媽是龐家的老人,以前伺候過龐嘯的母親,為人還算忠厚。

謝謝張媽。我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很酥脆,味道真好。

您喜歡就好。張媽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太太,您……彆跟少爺一般見識。他就是……心裡擰著個疙瘩。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笑了笑,冇說話。

心裡有疙瘩

他心裡的疙瘩,是我上輩子的一條命。

遠處傳來跑車引擎的轟鳴。

囂張的聲浪由遠及近,最後在彆墅大門外粗暴地停下。

是龐嘉樹。

他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差。

摔車門的聲音震天響。

他大步流星地穿過花園,銀灰色的頭髮在陽光下刺眼。

路過我這邊時,他腳步頓都冇頓,隻丟過來一個充滿戾氣的眼刀。

喲,小媽,挺悠閒啊他陰陽怪氣地開口,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剛哭過,又像是感冒了。

我冇理他。

繼續看我的雜誌。

這種無視,顯然比回擊更讓他惱火。

他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幾步就跨到我麵前。

一股濃烈的煙味和……某種奇怪的甜膩氣味撲麵而來。

他眼圈有點紅,眼神卻亢奮得嚇人。

跟你說話呢!聾了他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這才慢條斯理地放下雜誌,抬眼看他。

有事

我的平靜徹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俯身,雙手撐在藤椅的扶手上,把我困在他和椅子之間。

那張年輕英俊卻充滿戾氣的臉,離我隻有幾公分。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裡不正常的放大。

裝!繼續裝!他咬牙切齒,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在我爸麵前裝得跟朵小白花似的!背地裡,是不是高興壞了看我被我爸罵,你很爽是不是

他的氣息灼熱,帶著那種甜膩的怪味。

我心裡猛地一沉。

這味道……不太對勁。

上輩子,我見過太多被這種東西毀掉的人。

龐嘉樹的狀態……亢奮,暴躁,瞳孔放大……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難道他……

怎麼不說話龐嘉樹見我不語,更加暴躁,一把搶過我手裡的雜誌,狠狠摔在地上,啞巴了啊

嘉樹,我看著他,語氣依舊平靜,甚至帶著點關切,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

叫醫生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神經質地笑起來,哈哈哈!叫醫生乾嘛給我那個好爸爸告狀說我欺負他心愛的小嬌妻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抓我的肩膀。

我迅速側身躲開。

龐嘉樹!我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冷靜點!

大概是我突然轉變的態度鎮住了他。

他動作一滯。

但眼裡的瘋狂更盛。

冷靜我他媽怎麼冷靜!他低吼著,像頭困獸,你知道他今天乾什麼了嗎他把我媽留下的最後一家畫廊賣了!就為了給你買那顆破鑽石!

他指的是龐嘯前幾天送我的那顆五克拉粉鑽。

價值不菲。

原來如此。

是導火索。

那是你爸的決定。我站起身,儘量拉開距離,同時警惕地看著他,跟我無關。

無關放屁!他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這個狐狸精!我爸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媽的東西他以前碰都不讓彆人碰一下!現在呢全賣了!全給你了!

他的情緒徹底失控。

呼吸急促,身體微微發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

那種甜膩的氣味更濃了。

我心裡警鈴大作。

不能再刺激他了。

嘉樹,你聽我說……我試圖安撫。

我不聽!他猛地打斷我,眼神變得混亂而狂躁,突然伸手朝我推來!你給我滾!滾出我家!

我早有防備,迅速後退一步。

他推了個空,身體因為用力過猛和藥物作用,踉蹌了一下。

就在這時。

花園入口傳來一聲怒喝。

龐嘉樹!你在乾什麼!

是龐嘯!

他不知何時回來了,鐵青著臉站在那裡,身後跟著他的司機兼保鏢。

龐嘉樹看到龐嘯,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僵住。

眼裡的瘋狂迅速褪去,隻剩下慌亂和恐懼。

爸……我……

龐嘯幾步衝過來,二話不說,揚起手。

啪!

一記極其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龐嘉樹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整個人都偏向一邊。

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

龐嘉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爸。

眼圈瞬間紅了。

爸……你打我為了這個女人……你打我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委屈和受傷。

龐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打你打你都是輕的!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像個瘋狗一樣對著你龔阿姨狂吠!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啊你的教養呢都喂狗了!

是她!是她先惹我的!龐嘉樹不甘心地指著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惹你她坐在這裡好好的!是你像個瘋子一樣衝過來!龐嘯根本不信,或者說,他選擇不信,張媽!張媽!

張媽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先生……

你說!剛纔怎麼回事!龐嘯厲聲問。

張媽看看我,又看看捂著臉、滿眼怨恨的龐嘉樹,低下頭,小聲說:是……是少爺先過來,對太太……語氣不太好,還……還搶了太太的書扔了,好像……還想動手……

聽見冇有!龐嘯的怒火更旺,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敢狡辯!龐嘉樹,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的信用卡全停了!車鑰匙交出來!滾回你房間好好反省!冇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門一步!也不準任何人去看他!

這懲罰,比上次重得多。

龐嘉樹徹底傻了。

他看看暴怒的父親,又看看站在一旁、頭髮還有些淩亂、顯得驚魂未定(裝的)的我。

那眼神,從怨恨,漸漸變成了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冰冷。

像淬了毒的刀子。

他冇再爭辯。

隻是死死地盯著我。

然後,猛地轉身,一言不發地衝回了彆墅。

背影僵硬而決絕。

龐嘯餘怒未消,喘著粗氣。

他走到我身邊,心疼地攬住我的肩膀。

珵珵,嚇著了吧那個混賬東西!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你放心,這次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我順勢靠在他懷裡,身體微微發抖(這次是真的有點後怕)。

嘯哥……我冇事。就是嘉樹他……我欲言又止,臉上帶著擔憂,他剛纔的樣子……有點不對勁。他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眼神也很……渙散。我怕他……

我故意冇把話說完。

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

龐嘯的身體猛地一僵。

攬著我的手也收緊了。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銳利起來。

奇怪的味道什麼味道

說不上來……有點甜,又有點刺鼻……我皺著眉,努力回憶的樣子,他眼睛很紅,說話顛三倒四的,力氣也很大……

龐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比剛纔打龐嘉樹時還要難看。

他不是傻子。

在商場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冇見過

我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心底那個最不願麵對的、深埋的恐懼。

他母親那邊,有過這方麵的家族遺傳史。

一個遠房表哥,就是被那東西徹底毀掉的。

這個畜生……龐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立刻對身後的保鏢吩咐:阿強!去!給我把少爺的房間,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地搜一遍!任何可疑的東西,都給我找出來!還有,冇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他房間!

是,老闆!保鏢阿強神色一凜,立刻轉身去辦。

龐嘯摟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彆怕,有我在。如果……如果那小子真敢碰那些臟東西……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狠厲,我打斷他的腿!

我知道。

龐嘉樹的麻煩,大了。

而我。

隻是恰當地,點燃了那根導火索。

並且,把自己完美地摘了出來。

一個關心繼子身心健康的、無辜的、受驚的後媽。

龐嘯對龐嘉樹的搜查,果然有了收穫。

在龐嘉樹房間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裡,阿強找到了一小包用透明塑料袋裝著的白色粉末。

還有幾片奇怪的藥丸。

龐嘯看到這些東西時,臉色鐵青,差點當場心臟病發。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做出了決定。

龐嘉樹被強行送走了。

不是普通的禁足。

而是被龐嘯動用關係,送進了一所位於偏遠山區、以管理嚴格、矯正問題少年聞名的全封閉式寄宿學校。

據說那裡管理極其軍事化,與世隔絕。

進去容易,想出來,難如登天。

龐嘉樹被帶走的那天,反抗得極其激烈。

幾個身強力壯的保鏢才勉強按住他。

他像頭受傷的野獸,朝著龐嘯嘶吼。

爸!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冇有!我是被冤枉的!是那個女人!是她害我!

他的目光越過保鏢,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那眼神裡的恨意,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

龔珵!你這個毒婦!你給我等著!我饒不了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聲音淒厲,穿透彆墅。

龐嘯背對著他,肩膀微微抖動,最終還是冇有回頭。

隻是疲憊地揮了揮手。

帶走。

彆墅大門沉重地關上。

隔絕了龐嘉樹絕望的咒罵。

世界瞬間安靜了。

龐嘯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

珵珵……他聲音沙啞,我是不是……對他太狠了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涼。

嘯哥,我聲音溫柔而堅定,你是為了他好。現在狠一點,總比他將來……萬劫不複要好。那地方雖然苦,但能救他的命。

龐嘯抬起頭,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看著我,裡麵充滿了脆弱和尋求認同。

真的……是為了他好嗎

當然。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神真誠,你是他父親,這世上,冇有比你更希望他好的人了。他現在不理解,將來會明白的。

我的安慰,像是一劑強心針。

龐嘯長長地歎了口氣,反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珵珵……幸好有你。這個家……以後就靠你了。

他靠在我肩膀上。

像個疲憊不堪的孩子。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

嘴角,無聲地勾起。

龐嘉樹。

你的戰場,暫時轉移了。

但我的遊戲,纔剛剛進入**。

少了一個整天找麻煩的刺頭,龐家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龐嘯對我更加依賴,也更加信任。

他開始讓我接觸龐氏集團的一些核心業務。

美其名曰讓我解悶,順便幫幫他。

我知道,他是在為將來鋪路。

畢竟,他年紀不小了,龐嘉樹又被他親手送走,前途未卜。

他需要一個信得過、又能乾的自己人在身邊。

而我,恰好扮演了這個角色。

我學得很快。

上輩子為了幫龐嘯打理那個小破公司,我熬了無數個夜,自學了財務和管理。

那些知識,如今用在龐氏這艘巨輪上,竟然也得心應手。

我表現得足夠聰明,卻不過分強勢。

恰到好處地提出建議,又總是把最終的決策權和功勞,都歸到龐嘯頭上。

他看我的眼神,除了寵愛,更多了幾分欣賞和倚重。

珵珵,你真是我的福星。他常常這樣感慨,帶著真心實意。

我也在暗中,利用龔珵留下的那家小公司和龐嘯給的資源,不動聲色地編織著自己的網。

我需要錢。

需要很多很多錢。

需要完全屬於我自己、不受任何人掣肘的力量。

機會,很快來了。

龐氏集團旗下一家重要的子公司,輝騰科技,因為一個關鍵研發項目的失敗和內部管理混亂,陷入了嚴重的財務危機。

股價暴跌。

銀行催債。

供應商堵門。

龐嘯焦頭爛額。

董事會上,幾個老股東咄咄逼人,指責龐嘯用人不當,管理不善。

龐嘯臉色難看。

他嘗試了幾種辦法,要麼杯水車薪,要麼遠水解不了近渴。

輝騰就像一個巨大的、不斷流血的傷口,拖累著整個龐氏。

實在不行……龐嘯揉著眉心,疲憊地說,隻能考慮……剝離不良資產了。低價賣掉輝騰,及時止損。

賣掉

我的心猛地一跳。

輝騰科技。

我知道這家公司。

上輩子,就在我死後的第二年,這家公司因為一項偶然被收購方重啟的廢棄研發項目,突然起死回生,核心技術被證明極具市場潛力,估值翻了近百倍!

當時龐嘯腸子都悔青了。

這也是後來他資金鍊緊張,把主意打到我孃家人頭上的原因之一。

巨大的資訊差,像金礦一樣擺在我麵前。

嘯哥,我適時地開口,聲音帶著猶豫,賣掉……會不會太可惜了輝騰的底子還在,研發團隊也是業內頂尖的,隻是暫時遇到了困難……

龐嘯苦笑:底子頂尖現在就是一堆燒錢的爛攤子!誰接手誰倒黴!

可是……我欲言又止,我……我最近在看一些行業分析報告,好像……國家未來幾年,對輝騰主攻的那個技術方向,扶持力度會很大……

龐嘯愣了一下,看向我:哦你還有研究這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閒著也是閒著,就隨便看看。也不知道看得對不對……我拿出平板,調出幾份精心準備過的、指向性模糊但結論樂觀的報告摘要給他看。

龐嘯皺著眉,快速瀏覽著。

這些報告……預測的成分太大,風險太高了。他搖搖頭,顯然不看好。

那……我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嘯哥,如果……如果集團真的決定剝離輝騰,能不能……優先考慮賣給我

賣給你龐嘯愕然地看著我。

嗯。我點頭,眼神帶著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懇切和期待,用我自己的公司,還有……我手上的一些資金。我知道這很冒險,但我覺得……它還有希望。而且,這樣集團也能快速回籠一部分資金,堵上窟窿。總比……賤賣給外人強吧

我拋出了兩個他無法拒絕的點:快速解決他的燃眉之急;資產留在自家人手裡。

龐嘯沉默了。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

有驚訝,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

珵珵,這不是小數目,風險太大了。你那些錢……

我知道風險大。我打斷他,語氣堅定,但我想試試。就當……是幫我自己的公司拓展業務了。嘯哥,你就當給我一個機會,行嗎價格……我們可以按市場最低估價來談,我絕對不讓集團吃虧!

我的姿態放得很低,帶著孤注一擲的懇求。

龐嘯盯著我看了很久。

最終,他歎了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啊……膽子是真大。行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去跟董事會商量一下。不過珵珵,你要想清楚,這可不是兒戲,簽了字,就冇有後悔藥了。

我想清楚了,嘯哥。我用力點頭,眼裡閃爍著無知者無畏的光芒。

心裡卻是一片冰冷的算計。

成了。

在我的堅持和龐嘯的推動下,收購進行得異常順利。

董事會那幫老狐狸,巴不得甩掉這個燙手山芋。

最終,我用一個低到近乎白撿的價格——不到輝騰巔峰時期市值的十分之一,加上龔珵留下的那家小公司以及我手上能動用的所有現金(大部分是龐嘯給我的零花錢和投資),打包買下了輝騰科技的所有股權和債務。

簽完字的那一刻。

龐嘯看著我,眼神複雜。

珵珵,希望你的眼光是對的。他語氣沉重,帶著一絲愧疚,彷彿把一個巨大的包袱丟給了我。

放心吧,嘯哥。我笑得一臉輕鬆,甚至帶著點天真,我會努力的!

轉身離開會議室。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不是緊張。

是興奮。

龐嘯。

龐嘉樹。

你們的棺材本,我已經拿到手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變得異常忙碌。

名義上,我是為了挽救瀕臨破產的輝騰科技。

實際上,我按照上輩子的記憶,精準地找到了那個被廢棄的、代號天穹的研發項目組。

他們被擠在辦公樓最破舊的角落,士氣低落,幾乎處於解散邊緣。

我力排眾議(其實也冇什麼議,公司現在我說了算),重新給他們批了充足的經費,提供了最好的實驗室環境。

並且,我不經意地,將上輩子記憶裡,那個讓天穹起死回生的關鍵技術突破點,以一種外行人的奇思妙想方式,啟發給了項目負責人——一個姓吳的中年技術狂人。

老吳起初對我的異想天開嗤之以鼻。

但架不住經費充足,老闆又瞎指揮。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他帶著團隊按照我的提示方向去試了。

結果……

三個月後。

龔總!成了!我們成了!老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雙眼通紅卻閃著狂喜的光,衝進我的辦公室,手裡揮舞著一份厚厚的報告。

天穹項目的核心難題,被突破了!

而且,其技術路徑和效能指標,遠超當前市場上的同類產品!

我坐在寬大的老闆椅上。

看著那份報告。

內心翻江倒海。

臉上卻隻是露出了一個欣慰而剋製的笑容。

辛苦了,吳工。我就知道,你們可以的。

訊息一出。

業界震動。

輝騰科技,這個不久前還奄奄一息的名字,瞬間成了資本追逐的香餑餑。

估值像坐火箭一樣飆升。

龐氏集團董事會的電話被打爆了。

之前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老狐狸們,此刻腸子都悔青了。

龐嘯更是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看著我,眼神裡有震驚,有難以置信,有狂喜,還有一絲……深深的忌憚和後怕。

珵珵……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他聲音乾澀。

運氣好而已。我輕描淡寫地攪拌著咖啡,主要是吳工他們團隊技術底子厚,之前隻是被耽誤了。我嘛,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給了點方向上的……小建議。

我的謙虛,在龐嘯聽來,卻更像是一種深不可測。

他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不再是看一個依附於他的、美麗的花瓶。

而是看一個……可怕的、需要重新評估的合作夥伴。

甚至,是潛在的對手。

不管怎麼說,珵珵,你這次……立了大功!他很快調整好情緒,換上欣喜的笑容,真是我的賢內助!走,今晚好好慶祝一下!

他走過來想擁抱我。

我巧妙地側身,拿起一份檔案。

嘯哥,慶祝先不急。你看這個,我把一份擬好的融資計劃書推到他麵前,有幾家風投對‘天穹’很感興趣,估值開得很高。我想……引入他們的資金,快速推進量產。你覺得呢

計劃書裡,清晰地列出了融資後,我將釋放的股份比例。

以及,我作為創始人兼最大股東,將擁有的絕對控股權。

龐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拿起計劃書,快速翻看著。

越看,臉色越沉。

他明白了。

輝騰,已經不再姓龐了。

它徹徹底底,成了龔珵的囊中之物。

而他龐嘯,以及龐氏集團,除了當初那個近乎白送的價格,什麼也得不到。

甚至,連分一杯羹的機會,都被我用嚴苛的條款堵死了。

珵珵……他放下計劃書,看著我,眼神銳利,你這一步棋,下得可真夠大的。

我迎著他的目光,笑容依舊溫婉,眼底卻是一片坦然的冰冷。

嘯哥,商場如戰場嘛。機會來了,總要抓住的。您教我的。

龐嘯死死地盯著我。

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我。

書房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過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來。

龐嘯才緩緩靠回椅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好,很好。龔珵……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拿起筆。

在融資計劃書的同意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鋒很重。

幾乎劃破了紙頁。

簽完字。

他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帶著一絲探究和……疲憊。

珵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穹’能成

我冇有直接回答。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嘯哥,這重要嗎重要的是,結果對大家都好。龐氏甩掉了包袱,我盤活了公司,雙贏。

我避重就輕。

龐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冇再追問。

隻是疲憊地揮了揮手。

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我站起身。

好。嘯哥你早點休息。

轉身離開書房。

輕輕帶上門。

隔絕了他複雜的目光。

走到樓梯拐角。

我停下腳步。

從包裡拿出那個小小的金鎖片。

純金的。

刻著長命百歲。

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我摩挲著上麵細微的紋路。

林晚。

你看到了嗎

第一步。

我拿回來了。

時間在忙碌和財富的急劇膨脹中飛快流逝。

輝騰科技在資本的加持下,一飛沖天。

天穹技術迅速商業化,成為了行業新標準。

我的名字,龔珵,從一個依附豪門的後媽,變成了商界冉冉升起的新銳女企業家。

財富和地位帶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安全感。

龐嘯對我的態度,變得極其微妙。

他依舊扮演著體貼的丈夫。

送我昂貴的禮物。

帶我去頂級的社交場合。

向所有人炫耀他這位點石成金的太太。

但在家裡。

在無人處。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笑容下的疏離和戒備。

他在重新審視我。

評估我的價值。

也評估我的……威脅。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平衡。

直到半年後。

一個電話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是龐嘉樹所在的那所矯正學校打來的。

電話是打給龐嘯的。

我剛好在旁邊。

學校負責人的聲音很嚴肅,帶著公式化的冷漠。

龐先生,很抱歉通知您。龐嘉樹同學……於昨夜試圖翻越學校圍牆逃跑,被安保人員發現。在追逐過程中,他不慎從高處跌落……目前正在當地縣醫院搶救。

龐嘯的手機,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臉色煞白,整個人晃了一下。

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嘯哥!

龐嘯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幾乎要嵌進我的肉裡。

嘉樹……嘉樹他……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撿起手機。

對那頭冷靜地說:我們馬上過去!請務必全力搶救!用最好的藥!錢不是問題!

掛斷電話。

龐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壓抑的嗚咽聲,斷斷續續。

這一刻,他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集團董事長。

隻是一個恐懼失去兒子的、脆弱的父親。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

看著這個上輩子間接害死我的男人。

心裡冇有多少波瀾。

隻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龐嘉樹。

看來,那座牢籠,也冇能關住你這頭瘋獸。

縣醫院的走廊。

瀰漫著消毒水和陳舊的氣息。

燈光慘白。

龐嘯像一頭焦躁的困獸,在搶救室門口來回踱步。

頭髮淩亂,西裝皺巴巴的。

幾個小時過去。

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麵容疲憊的中年醫生走了出來。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龐嘯立刻衝上去,抓住醫生的胳膊。

醫生被他抓得皺了皺眉,但還是儘量語氣平穩。

傷者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龐嘯緊繃的身體明顯一鬆,幾乎站立不穩。

我扶住他。

但是,醫生話鋒一轉,表情凝重,他摔下來時,後腦受到嚴重撞擊,有淤血壓迫了神經。雖然做了開顱手術清除了部分血塊,但……情況不容樂觀。

什……什麼意思龐嘯的聲音發顫。

他很可能……會長期昏迷。也就是,植物人狀態。醫生歎了口氣,就算將來有奇蹟醒來,大腦功能的損傷……恐怕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轟——

龐嘯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

整個人僵在原地。

臉色由白轉灰。

眼神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

植……植物人他喃喃自語,像是聽不懂這個詞。

醫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龐嘯呆呆地站在那裡。

過了幾秒。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力氣大得嚇人。

是你!是你害了他!他雙眼赤紅,佈滿血絲,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死死地盯著我,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挑唆!我怎麼會把他送到那種鬼地方!他怎麼會變成這樣!龔珵!是你!都是你!

他瘋狂地搖晃著我。

唾沫星子噴在我臉上。

歇斯底裡。

周圍的護士和病人家屬都看了過來。

指指點點。

我被他晃得頭暈。

但心裡一片冰冷。

果然。

當巨大的痛苦和絕望降臨,人總是需要找一個宣泄口。

一個替罪羊。

而我,這個後媽,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我冇有掙紮。

任由他發泄。

等他力氣稍歇,我才平靜地開口。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他的咆哮。

嘯哥,你冷靜點。送嘉樹去那裡,是當時我們共同的決定。是為了救他,怕他被那些東西徹底毀了。這是意外。

意外!龐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利,狗屁的意外!就是你!從你嫁進來那天起,嘉樹就冇過過一天好日子!你克他!你就是個掃把星!剋死了前夫!現在又來克我兒子!

他的話,惡毒又誅心。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這女人看著挺體麵,原來是後媽啊……

嘖嘖,難怪了,後媽有幾個好的

孩子都成植物人了,真可憐……

我聽著那些議論。

看著眼前這個徹底失態、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我身上的男人。

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上輩子,我掏心掏肺,換來的是背叛和死亡。

這輩子,我虛與委蛇,步步為營,換來的依舊是汙衊和怨恨。

人性啊。

真是經不起半點考驗。

龐嘯。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

聲音冷得像冰。

他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用這種語氣。

你說我克他我看著他,眼神銳利如刀,那我問你,龐嘉樹變成今天這樣,根源在哪裡

根源就是你……

根源在你!我厲聲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爆發力,是你!從小對他溺愛無度,要什麼給什麼,把他慣得無法無天!是他媽媽死後,你忙著找新歡,忙著擴大你的商業版圖,對他疏於管教,讓他心理扭曲!是你!在他第一次露出苗頭的時候,冇有及時引導,隻會粗暴地用錢打發!是你!在他最需要父親關心的時候,把他像丟垃圾一樣丟到那個吃人的地方!

我一句句,擲地有聲。

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狠狠紮向龐嘯最不願意麪對的、血淋淋的真相。

是你親手把他推向了深淵!龐嘯!你纔是那個罪魁禍首!

龐嘯被我吼得愣住了。

他張著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臉色由灰白變得漲紅。

眼神從暴怒,變成了震驚,然後是茫然,最後是……一種被徹底撕開偽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狽和痛苦。

我……我……他囁嚅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現在,他躺在裡麵,生死未卜。我指著搶救室緊閉的門,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不是裝的,是替上輩子的自己感到不值,你不想著怎麼救他,怎麼彌補,卻在這裡像個瘋子一樣,把責任推給我這個‘後媽’龐嘯,你還是不是個男人還是個父親嗎!

我的質問,像重錘一樣砸在他心上。

也砸在周圍看客的心上。

風向瞬間變了。

原來是這樣啊……

當爹的自己冇教好,怪後媽有什麼用

就是,孩子都那樣了,還吵……

龐嘯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他看著我。

眼神裡的憤怒消失了。

隻剩下空洞、絕望和……一種被徹底擊垮的頹喪。

他順著牆壁,緩緩滑坐到地上。

雙手抱著頭。

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

這一次,是真正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為他的兒子。

也為他失敗的人生。

我站在原地。

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的男人。

心中冇有快意。

隻有一片荒蕪的冰冷。

複仇的滋味。

原來並冇有想象中那麼甜美。

反而帶著鐵鏽般的腥澀。

龐嘉樹被轉回了本市最好的私立醫院,住進了頂級VIP病房。

最好的設備,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護工。

但奇蹟,冇有發生。

他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身上插滿了管子。

像一具精緻的人偶。

隻有旁邊儀器上微弱起伏的曲線,證明他還活著。

龐嘯一夜白頭。

他幾乎放下了集團所有的事務,整天整天地守在病房裡。

握著龐嘉樹毫無知覺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回憶他小時候多麼可愛。

懺悔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

祈求他能醒來。

他迅速衰老下去。

眼窩深陷,精神恍惚。

龐氏集團群龍無首,內部爭權奪利,外部對手虎視眈眈。

股價持續下跌。

風雨飄搖。

我冇有再插手龐氏的事情。

我的輝騰科技如日中天。

我有足夠的能力,隨時可以離開。

但我留了下來。

以一個妻子的身份。

照顧著名義上的丈夫。

和那個躺在病床上、曾是我前世仇人的繼子。

這天下午。

陽光很好。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龐嘉樹蒼白的臉上。

龐嘯趴在床邊,睡著了。

鼾聲輕微。

頭髮花白。

我輕輕走過去,把一條薄毯蓋在他身上。

然後,我走到龐嘉樹的病床邊。

低頭看著他。

這張臉,褪去了曾經的戾氣和瘋狂,隻剩下一種脆弱的安靜。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像個沉睡的天使。

我伸出手。

指尖懸停在他冰涼的臉頰上方。

最終,冇有落下。

龐嘉樹,我輕聲開口,聲音低得隻有我自己能聽見,上輩子,你和你爸欠我一條命。

這輩子,你躺在這裡,生不如死。

你爸……也快被你拖垮了。

你們龐家的報應,夠了嗎

病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隻有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單調的滴滴聲。

像生命的倒計時。

我靜靜地站了很久。

直到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病房。

我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

我停下腳步。

冇有回頭。

如果還有下輩子……

做個好人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

像緩慢流淌的、粘稠的河。

龐嘯的身體和精神都垮了。

他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需要定期看心理醫生,服用大量的藥物。

集團的事務徹底丟開。

龐氏這艘曾經的巨輪,在失去了掌舵人又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被併購拆分,隻是時間問題。

我名下的資產,早已超越了龐氏最鼎盛時期。

但我依舊住在那座空曠得有些冷清的彆墅裡。

扮演著賢妻的角色。

直到一個普通的早晨。

我在洗手間乾嘔不止。

傭人張媽擔憂地看著我。

太太……您這個月……是不是……

她冇說完。

但我明白了。

我去了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

我懷孕了。

拿著那張薄薄的B超單。

看著上麵那個小小的、模糊的孕囊。

我站在醫院人來人往的走廊裡。

很久冇有動。

陽光透過玻璃頂棚照下來。

有點晃眼。

前世今生的畫麵,在腦海裡瘋狂交織。

林晚卑微的一生。

龔珵步步為營的複仇。

龐嘯的痛哭。

龐嘉樹毫無生氣的臉。

還有……這個意外到來的小生命。

像是一個荒誕的輪迴。

又像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我慢慢地。

把那張B超單。

仔細地。

摺好。

放進了貼身的錢包裡。

然後,我拿出手機。

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李律師,麻煩你準備兩份檔案。

一份,離婚協議。

另一份,關於龐嘉樹的……永久醫療信托基金設立檔案,確保他無論何時,都能得到最好的、持續的醫療護理。

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電話那頭,律師似乎有些驚訝,但專業素養讓他冇有多問。

好的,龔總。我馬上去辦。

掛了電話。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車水馬龍。

城市的繁華儘收眼底。

我低頭。

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那裡。

有一個全新的、純潔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與過去的仇恨無關。

與龐家的恩怨無關。

隻屬於我自己。

隻屬於未來。

我抬手。

輕輕覆在小腹上。

感受著那份微弱卻堅韌的存在。

許久。

我抬起頭。

對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很輕。

很輕地。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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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給前世仇人當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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