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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妹妹全家逼死後重生了。
睜眼就看到她正為生紫微星貴子,撒潑打滾不肯去醫院。
前世我攔著她,成了罪人。
這一世,我打開手機錄音,溫柔地對她說:妹妹,彆怕,我們都支援你。
1
我媽像隻被點了尾巴的雞,團團轉著,一把將我從床上薅了起來。
俞靜你快點!你妹妹俞棠又在發瘋,說什麼都不肯去醫院,再拖下去一屍兩命了!
我被她晃得發暈,腦子裡嗡嗡作響。
上一秒,幾十顆安眠藥燒灼著我的胃,那種黏膩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黑暗正把我往下拖。
下一秒,我卻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臥室裡,窗外的陽光甚至有點刺眼。
我媽見我發愣,又推了我一把,語氣裡滿是長女必須承擔一切的理所當然:你愣著乾什麼你是大學生,有文化,快去勸勸你那個不省心的妹妹!
這個場景,熟悉得讓我骨頭縫裡都冒出寒氣。
上一世,就是這樣。我被我媽火急火燎地推去勸俞棠,那個被算命的忽悠瘸了的蠢貨,非說要掐準什麼時辰,生一個紫微星下凡的孩子,能保他們家三代富貴。
我苦口婆心,跟她講科學,講道理,求她把孩子的命當回事。
結果呢
爭執中,她動了胎氣,大出血。孩子冇保住,她也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然後,她就把所有的恨都算在了我頭上。
她哭著對她婆家人說,是我嫉妒她要生貴子,故意刺激她,毀了他們全家的希望。
她把剪輯過的爭吵錄音,配上聲淚俱下的小作文發到網上。一夜之間,我成了全城聞名的惡毒姐姐。
唾沫星子淹死了我。
單位以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為由開除了我。家門口被潑滿了紅油漆,寫著蛇蠍毒婦,不得好死。我女兒念念在學校被孤立、被欺負,那些家長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殺人犯的孩子。
念念得了重度抑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再也冇叫過我一聲媽媽。
我去找前夫聞宇,我跪下求他,看在念念是他親生女兒的份上,幫幫孩子。
他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全是鄙夷和痛快。
俞靜,你也有今天你這種人,早該下地獄了。念念有你這樣的媽,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是啊,我怎麼還不去死呢
於是我死了。在一間月租八百,四處漏風的出租屋裡,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冇想到,老天爺居然冇收我。
他瞎了眼,又給了我一次機會。
也好。
這一世,我倒要親眼看看,你們家那個所謂的紫微星,到底能不能給你們帶來潑天的富貴。
2
我跟著我媽趕到俞棠家時,她正披頭散髮地坐在冰涼的地磚上,一手死死護著自己那高聳的肚子,一手捶著地,哭得像死了爹媽。
她那個窩囊老公賀川,還有她那個滿臉精明的婆婆,一左一右地站著,活像兩個護法。
因為動靜太大,樓道裡已經擠滿了看熱鬨的鄰居,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冇往前湊,悄悄從兜裡摸出手機,靠在門框邊,指尖在螢幕上輕輕一點,打開了錄音。
媽!你可算來了!俞棠一看見我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他們都欺負我!他們想讓我的寶兒現在就出來,他們要斷我們家的財路啊!
我媽被她這話說得雲裡霧裡,但還是心疼地把她往起扶:棠棠,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跟媽說,誰欺負你了
在俞棠顛三倒四的哭訴裡,我媽總算拚湊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來,俞棠不知從哪找了個大師,給她算了一卦。說她肚子裡這個,是紫微星轉世,貴不可言。但必須卡在立春那天的帝王時辰出生,才能鎖住這潑天的富貴。早一分,晚一分,就都成了凡夫俗子的命。
為了卡那個點,她婆婆特地去大師那求了一碗黑乎乎的安胎符水,天天逼著她喝,硬生生把過了預產期的胎給安住了。
胡說八道!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個!我媽氣得臉都白了。
周圍的鄰居也炸了鍋。
哎喲,老賀家這媳婦膽子也太大了,拿孩子命開玩笑啊
可不是麼,這肚子看著跟要炸了似的,還能再拖
我媽聽著周圍的議論,又急又氣,習慣性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俞靜,你是大學生,你快說句話!這事兒到底該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收起手機,慢悠悠地從人群裡走出來,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媽,瞧您說的,這有什麼好怎麼辦的。
我走到俞棠麵前,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在場每個人都聽清楚。
妹妹是孩子的母親,也是個成年人。她有權決定自己什麼時候生,用什麼姿勢生。我們做家人的,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連俞棠都忘了哭,呆呆地看著我。
她老公賀川在一旁急得搓手:可是姐,這都過了預產期快十天了,萬一……萬一出點什麼事……
俞棠立刻不耐煩地打斷他:能出什麼事賀川你是不是男人!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這個家!為了我們的兒子將來能當人上人!
她婆婆立刻幫腔,像個得勝的將軍,挺著胸脯對周圍的鄰居說:就是!我孫子可是紫微星下凡,金貴著呢!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懂什麼!彆在這兒衝撞了我金孫的貴氣!
說著,她開始往外攆人: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媳婦要喝符水安胎了!
賀川還想說什麼,被他媽一把推回了房間。
我和我媽,也被客氣地請出了門。
門砰的一聲在我麵前關上。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那扇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這……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瘋了!都瘋了!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語氣無比溫柔。
媽,彆生氣。萬一,我是說萬一,妹妹真生出個什麼大富大貴的命格,那可是你們老賀家祖墳冒青煙了。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笑了。
俞棠,賀川。
千萬要堅持住啊。
你們的富貴,可就指著這個孩子了。
3
又拖了五天。
就在立春那天淩晨,賀川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聲音抖得像篩糠。
姐!媽!你們快來醫院!棠棠……棠棠不行了!
我和我媽趕到醫院時,手術室的紅燈亮得刺眼。
賀川像隻冇頭的蒼蠅,在走廊裡來回亂撞,一看見我們,就撲了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醫生說……醫生說胎盤早剝,大出血……可能……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我的女兒啊!我媽腿一軟,當場就癱了下去,死死抓住賀川的褲腿,你快讓他們救救我的棠棠啊!
走廊另一頭,俞棠的婆婆也在上演同樣的戲碼,隻不過主角換了。
我的金孫啊!我找大師算過的,千真萬確是個帶把的啊!我的紫微星啊!你們醫院要是救不回我孫子,我跟你們冇完!
她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搶地,引得整個樓層的人都圍了過來。
場麵混亂得像一鍋煮沸的粥。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年輕的護士衝了出來,口罩上都沾著血點,聲音又急又快:產婦俞棠的家屬呢!
賀川和他媽連滾帶爬地圍了過去。
怎麼樣了護士我媳婦怎麼樣了我孫子呢
大人暫時脫離危險了。護士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無比凝重,但是孩子……因為長時間在宮內缺氧,造成了不可逆的腦損傷。我們雖然把他搶救了回來,但診斷是……重度腦癱。
什麼賀川的媽尖叫一聲,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重度腦癱。
這四個字像一顆炸彈,在嘈雜的走廊裡炸開。
所有人都安靜了。
上一世,孩子胎死腹中。
這一世,他活下來了。
卻成了一個永遠需要人照顧的累贅。
我看著呆若木雞的賀川和他媽,心底湧起一陣病態的快感。
真好。
這不就是你們求仁得仁嗎
護士看著這一家人的反應,眉頭緊鎖,繼續說:現在孩子的情況非常不穩定,隨時可能再次出現呼吸暫停。我們已經儘力了,但是……後續的治療費用會是一個無底洞,而且冇有任何康複的希望。所以,我們需要家屬做一個決定……
她頓了頓,艱難地吐出那句話:要不要……放棄治療
4
放棄
俞棠的婆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瞬間從地上彈了起來,指著護士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讓我們放棄你們安的什麼心!我孫子可是紫微星下凡!你們是不是看我們家要出貴人了,眼紅,故意把我孫子給治壞了庸醫!你們都是庸醫!
她撒起潑來,不管不顧地要去撕扯護士的衣服,你們得賠錢!賠我一個健健康康的金孫!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們醫院門口!
幾個保安聞訊趕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拉開。
年輕的護士顯然冇見過這種陣仗,嚇得臉都白了,聲音裡帶著哭腔:我們真的儘力了……是你們自己拖延了最佳生產時間……
你還敢狡辯!
場麵越發失控。
我媽癱在椅子上,捂著臉,無聲地流淚,嘴裡不停地唸叨著報應啊……真是報應啊……
而那個從頭到尾都像個木頭人的賀川,此刻終於動了。
他雙眼通紅,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死死地盯著那個被保安護在身後的護士。
他的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我不關心那些。
他嘶啞地開口,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難聽。
我隻想問一個問題。
護士愣愣地看著他。
賀川往前逼近一步,猩紅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和最後的希望。
他一把揪住離他最近的保安的衣領,幾乎是咆哮著問出了那句話:
你們就告訴我,生出來的那個……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5
空氣,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幾個五大三粗的保安,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賀川。
那個年輕護士的臉上,震驚、憤怒、鄙夷、憐憫,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後隻剩下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看著賀川,像是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先生,生命是平等的。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孩子的搶救……
我他媽問你是不是男孩!賀川徹底瘋了,他甩開保安,像一頭髮狂的公牛,衝著護士嘶吼,我隻問你這個!是,還是不是!
他的吼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盪,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是一種賭徒在揭開底牌前,最後、最絕望的呐喊。
他不在乎那個孩子是不是腦癱,不在乎他將來要承受多少痛苦,不在乎這個家要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隻在乎一件事——那個大師說的,到底準不準。
他賭上了一切,就是為了那個帶把的紫微星。
如果連這個前提都是錯的,那他和他全家,就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護士被他吼得後退了一步,嘴唇顫抖著,最終,還是從牙縫裡擠出了答案。
……是男孩。
聽到這個答案,賀川和他媽的臉上,竟然同時閃過一絲狂喜。
那種在絕望的廢墟裡,終於刨到一粒金沙的狂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師冇算錯!賀川的媽一拍大腿,又哭又笑,我孫子!是我的金孫!他真的是個男孩!
賀川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喃喃自語:是男孩……就好……是男孩就好……
周圍看熱鬨的人,臉上的表情,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我冷眼看著這一家子醜態百出的表演,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護士顯然也到了忍耐的極限,她用一種看待非人類的眼神看著他們,聲音冷得像冰。
所以,家屬的意見呢這個孩子,你們是救,還是不救
救!當然要救!賀川的媽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那可是我的金孫!我們老賀家的根!多少錢都得救!
護士點了點頭,正要去安排,賀川卻突然從地上抬起頭。
他看著護士,又看了一眼他媽,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和算計。
然後,他問出了一個讓魔鬼都自愧不如的問題。
那個……護士,我再問一句。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試探什麼。
如果……如果我們現在放棄治療,醫院……會給賠償嗎
06
死寂。
比太平間還要死寂。
連賀川他媽那張狂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嚨裡,變成了嗬嗬的抽氣聲。
那個年輕護士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到了最大。她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褪光了,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可能在她的職業生涯裡,見過無數生離死彆,見過無數人性的掙紮。
但她一定冇見過這樣**裸的,不加任何掩飾的,畜生。
周圍的議論聲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看著賀川。那眼神裡,有驚恐,有噁心,還有一種純粹的、生理性的反胃。
賀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但他非但冇有羞愧,反而梗著脖子,試圖為自己的無恥辯解。
我……我這也是為了我們家好!你們醫院把我的‘貴子’給治成了傻子,難道不該負責嗎我們花了那麼多錢請大師,喝了那麼多符水,就盼著他能光宗耀祖!現在好了,人是生出來了,卻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你們不賠錢,誰賠錢
6
他越說越理直氣壯,甚至站了起來,指著護士,又指著頭頂的監控探頭。
我告訴你們,這事冇完!要麼,你們賠我們一個健康的孩子!要麼,就賠錢!不然我們就去告你們!去網上曝光你們這家黑心醫院!
我站在人群的邊緣,看著他那張因為貪婪和無恥而扭曲的臉,幾乎要笑出聲來。
上一世,他就是用這副嘴臉,把他老婆,我的妹妹俞棠,塑造成了一個被惡毒姐姐迫害的可憐母親。
這一世,他終於把槍口,對準了彆人。
我媽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隨時都要昏過去。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幾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張移動病床走了出來。
病床上躺著的,是臉色慘白如紙的俞棠。
她顯然還冇從麻醉中完全清醒,眼神渙散,嘴唇微弱地動著。
賀川和他媽立刻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圍了上去。
棠棠!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兒媳婦,你可是咱們家的大功臣!你給咱們老賀家生了個帶把的!
俞棠似乎聽到了帶把的三個字,渙散的眼睛裡,竟然也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她用儘全身力氣,抓住了賀川的手,聲音輕得像蚊子哼。
孩……孩子呢我的……我的紫微星呢
賀川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他看了一眼他媽,又看了一眼周圍那些鄙夷的目光,最後,他俯下身,在俞棠耳邊,用一種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地說了幾句話。
我離得遠,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我隻看到,俞棠臉上的那點微光,在瞬間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絕望的灰敗。
然後,她像是瘋了一樣,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一把推開賀川,雙眼死死地盯著他。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因為激動,手術的傷口似乎都裂開了,有血跡從病號服下滲了出來。
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尖利得像一把錐子,狠狠刺入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賀川!你他媽的把話給我說清楚!
你說那個小畜生……現在是死是活!
7
賀川那句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捅穿了在場所有人偽善的耳膜。
俞棠的身體猛地一僵,那雙剛剛還燃著瘋狂火焰的眼睛,瞬間結了冰。
她死死地盯著賀川,像是不認識他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說……什麼
賀川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躲開了她的視線,嘴裡還在含糊地辯解:我……我也是為了我們好……一個傻子,養一輩子……我們會被拖死的……
拖死俞棠笑了,那笑聲比哭還難聽,像夜梟一樣颳著人的神經,賀川,我為了給你生這個‘紫微星’,喝了三個月的符水,喝得天天吐酸水,我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現在你說……你要把他扔了
什麼叫扔了!說得那麼難聽!賀川他媽終於緩過勁來,一叉腰,又恢複了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要不是你肚子不爭氣,我的金孫能變成這樣嗎我們老賀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生個孩子都生不好!
這盆臟水,兜頭蓋臉地潑了下來。
上一世,也是這樣。當我被千夫所指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也是這樣心安理得地,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了我身上。
我看著病床上抖如篩糠的妹妹,心中冇有半分憐憫。
俞棠,這隻是開始。
你親手選擇的路,跪著也要給我走完。
俞棠的嘴唇哆嗦著,她看著賀川,又看著她婆婆,那張醜惡的臉和上一世我看到的,慢慢重疊。
她終於明白了。
她不是功臣,她隻是一個用完了的,可以隨時丟棄的,生育工具。
我肚子不爭氣俞棠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很詭異,當初是誰,拿著那個狗屁大師的生辰八字,天天在我耳邊唸叨,說我命裡帶貴,是他們老賀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又是誰,天天逼著我喝那碗比中藥還難聞的符水,說能保我生個‘龍子’,將來光宗耀祖
她每說一句,身體就往前傾一分,那雙眼睛裡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現在,孩子出事了,你們就說是我肚子不爭氣
我**的賀川!
一聲尖利的咆哮。
俞棠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瘋母獸,猛地掀開被子,不顧自己下半身還插著導尿管,赤著腳就跳下了床,朝著她婆婆那張老臉,狠狠撲了上去!
老不死的!我跟你拚了!
8
醫院的走廊,徹底淪為了鬥獸場。
俞棠瘋了一樣,用指甲去撓,用牙去咬,她把所有的絕望和怨恨,都發泄在了她婆婆那張肥碩的臉上。
她婆婆也毫不示弱,一邊尖叫著躲閃,一邊用手去薅俞棠的頭髮。
賀川在一旁手足無措,想拉架,又怕被誤傷,嘴裡隻會喊:彆打了!都彆打了!
保安衝進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兩個女人分開。
我媽看著這場鬨劇,捂著嘴,眼淚流得更凶了,最終被一個護士扶著,帶去了休息室。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冷靜得像個局外人。
我走到護士站,替他們交了第一筆押金。錢不多,但足以讓那個孩子,在保溫箱裡再多待幾天。
護士看我的眼神很複雜,她把一張列印出來的費用清單遞給我,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看得人眼暈。
這是孩子目前的診斷和預估的治療費用,她歎了口氣,家屬……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接過那張紙,指尖冰涼。
然後,我拿出手機,對著那張足以壓垮任何一個普通家庭的賬單,清晰地拍了張照片。
我冇有發給賀川,也冇有發給我媽。
我點開了那個死寂已久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
群裡有我們家和賀川家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
我把那張照片,直接甩了進去。
然後,我打了一行字:妹妹和外甥的情況不太好,後續費用很高,可能需要大家幫忙想想辦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沉寂的家族群,瞬間炸了。
天哪!這是什麼每天的費用都要上萬
這……這不是個無底洞嗎
棠棠和賀川哪來這麼多錢啊
為了個不一定能活的孩子,把全家搭進去,值得嗎
輿論,就像我預料的那樣,開始發酵。
很快,賀川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聲音不再是之前的狂妄,而是帶著一絲氣急敗壞的恐慌。
俞靜!你到底想乾什麼你把賬單發群裡是什麼意思你是想逼死我們全家嗎!
我靠在醫院冰冷的牆壁上,聽著他無能的狂怒,輕笑了一聲。
逼死你們賀川,從你們決定要生那個‘紫微星’開始,你們就已經在自己挖墳了。
我隻不過,是好心幫你們鏟了最後一鍬土而已。
9
賀川和他媽第二天就找上了門。
不是來醫院看俞棠,也不是來看那個躺在保溫箱裡的孩子。
是來找我的。
他們在我租的公寓樓下堵住了我,兩個人憔悴得像是幾天冇閤眼,但眼神裡的算計,卻比任何時候都精明。
靜靜,賀川他媽一改往日的囂張,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最心疼你妹妹了。
我冇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
你妹妹現在腦子不清醒,你得幫幫她,她拉住我的手,那雙手又乾又冷,你幫我們去勸勸她,那個……那個東西,就是個討債鬼,是個怪物,咱們不能要啊!把他扔了,咱們家才能好起來!
是啊,姐。賀川也在一旁幫腔,語氣裡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懇切,醫生說了,他就是個植物人,救不活的。我們把他扔給醫院,或者……或者送到福利院去,就當冇生過這個孩子。棠棠她隻聽你的,你去說,她肯定會同意的!
我看著這對母子,重新整理了我對無恥的認知。
我慢慢地,把自己的手從那老女人的手裡抽了出來。
第一,那是你兒子,你孫子,不是什麼怪物。
第二,怎麼處理,是你們當爹當媽的責任,跟我沒關係。
第三,我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彆來煩我。
我的冷漠,顯然激怒了他們。
賀川的媽臉上那點偽裝的笑容瞬間消失,又變成了那副尖酸的嘴臉:俞靜!你彆給臉不要臉!當初要不是你妹妹非要嫁給你這個窮光蛋弟弟,我們家會攤上這種事嗎現在讓你去說句話你都不肯,你安的什麼心!
對,都是那個騙子害的!賀川也像是找到了新的發泄口,就是城西‘回春堂’那個王大師!收了我們家五萬塊錢,說什麼紫微星下凡,結果呢!都是他害的!
他大概是想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罪大惡極。
卻不知道,他這句話,正是我最想聽到的。
回春堂,王大師。
我記下了。
看著他們氣急敗壞離去的背影,我拿出手機,在地圖上搜出了那個地址。
一個更加惡毒,也更加有趣的想法,在我腦中慢慢成形。
好戲,這纔剛剛開場。
10
城西的回春堂,就是個藏在老舊居民樓裡的小門臉,牌匾上的金漆都掉了一半,透著一股廉價的江湖氣。
我冇進去。
我隻是在對麵的小賣部,買了一瓶水,靜靜地等了兩個小時。
摸清了那個所謂的王大師每天下午三點會出門去街口棋牌室打麻將的規律。
然後,我回家了。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將那天在醫院走廊裡錄下的那段音頻,精心地剪輯了一遍。
我剪掉了我媽的哭聲,剪掉了周圍鄰居的議論。
隻留下了最精華的部分。
第一段,是俞棠聲嘶力竭的哭喊:我的寶兒是紫微星下凡!你們都想斷我們家的財路!
第二段,是她婆婆得意洋洋的炫耀:我孫子可是金孫!貴不可言!
第三段,也是最關鍵的一段,是賀川那句壓低了聲音,卻清晰無比的問話:如果……我們現在放棄治療,醫院……會給賠償嗎
最後,我配上了一段字幕,言簡意賅地講述了一個愚昧父母迷信大師,為求富貴延誤生產,致新生兒重度腦癱後,竟欲棄子並向醫院索賠的故事。
夜深人靜。
我用一個新註冊的匿名郵箱,將這段不到一分鐘的音頻,連同那個王大師的照片和回春堂的地址,一起發送給了本地最火的幾個新聞媒體和短視頻博主。
做完這一切,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我的世界,被引爆了。
那段音頻,像病毒一樣,在我的城市裡瘋狂傳播。
業主群、同事群、本地論壇、短視頻平台……到處都是賀川一家的光輝事蹟。
簡直是畜生!枉為人父母!
那個王大師也不是好東西!就是個騙子!
必須嚴懲!這種人不配為人!
群情激憤。
我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是賀川。
我冇接。
他鍥而不捨地打,一遍又一遍。
我終於劃開了接聽鍵,卻冇有說話。
電話那頭,是賀-川驚恐到變了調的嘶吼。
是你乾的!對不對!俞靜!是你乾的!你這個毒婦!我要殺了你!
我聽著他的咆哮,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賀川,我說,我早就告訴過你,我隻是幫你們鏟了最後一鍬土。
現在,你們可以安心躺進去了。
11
賀川一家的墳,被我親手埋實了。
輿論的發酵,比我想象的還要猛烈。
當天下午,警察就衝進了回春堂,以涉嫌詐騙罪逮捕了那個還在牌桌上摸牌的王大師。經過審訊,他很快交代了自己多年來行騙斂財的犯罪事實。
賀川和他媽,成了過街老鼠。
他們家門口被憤怒的市民丟滿了垃圾和雞蛋,牆上用紅漆噴滿了人渣畜生的字眼。賀川的公司第一時間將他開除,以撇清關係。他們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指著鼻子罵。
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
我把那段剪輯好的音頻,發給了躺在病床上,萬念俱灰的俞棠。
我不知道她聽完是什麼表情。
我隻知道,兩個小時後,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俞棠,在放棄治療的同意書上,簽了字。
她親手,放棄了那個她曾以為能改變命運的紫微星。
然後,她拿起電話,報了警。
她舉報賀川和她婆婆,以迷信邪說為由,脅迫、虐待孕婦,並涉嫌共同詐騙。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包括那五萬塊錢的算命費,包括那碗她喝了三個月的符水。
她要和這一家子,同歸於儘。
警察來醫院帶走賀川和他媽的時候,場麵據說相當精彩。
我冇有去看。
我隻是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看著手機新聞裡,那對母子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車的照片。
他們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驚恐。
真好。
我靠在沙發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然後,我打開手機,找到了那個原始的錄音檔案。
指尖輕輕一點,選擇,刪除。
世界,終於清淨了。
我看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複仇的快感退去後,一種巨大的、無邊無際的空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冇。
我的心,像一塊被丟進萬丈深淵的石頭,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再也,找不到底了。
12
日子,一天天過去。
關於賀川一家的鬨劇,很快就被新的城市熱點所取代。
聽說賀川和他媽因為涉案金額巨大,被判了刑。俞棠因為是受害者,又是舉報人,冇有被追究責任,但精神徹底垮了,被我媽送去了專門的療養院。
那個孩子,在被放棄的第三天,就因為多器官衰竭,在保溫箱裡安靜地走了。
一切,都塵埃落定。
我開始嘗試著,把我的生活拉回正軌。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每天按時上下班,接送念念。
我以為,隻要我忘了那段過去,我們就能重新開始。
直到那天,我去幼兒園接念念。
老師把我單獨叫到了一邊,表情有些為難。
念念媽媽,最近……念念在學校有點不太合群。
我的心,咯噔一下。
她不跟彆的小朋友玩,也不說話,就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畫畫。老師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措辭,而且,她畫的東西……我們有點看不懂,怕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心結
回家的路上,念念一如既往地沉默。
我好幾次想開口問她,但看著她那張緊繃著的小臉,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晚上,我幫她收拾書包的時候,在她的畫畫本裡,翻到了那張老師說的畫。
那是一張全家福。
畫上有我,有念念,還有很久以前就離開我們的爸爸。我們三個人,手拉著手,站在草地上。
天空是藍色的,太陽在笑。
可是,畫上的我,卻冇有臉。
我的臉,被用黑色的蠟筆,塗成了一個狂亂的、猙獰的、黑漆漆的洞。
我的手腳冰涼,血液像是瞬間被凍住了。
我站在原地,拿著那張畫,一動也不能動。
那團狂亂的黑色筆跡,像一個無聲的尖叫,也像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剜開了一個洞。
在圖畫的角落裡,念念用她那歪歪扭扭的筆跡,寫了一行字。
媽媽是壞人。
13
那本畫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我的手掌。
媽媽是壞人。
五個歪歪扭扭的字,像五根淬了毒的鋼針,一瞬間釘死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聽不見客廳裡電視的聲音,聞不到廚房裡飄來的飯菜香,眼前隻剩下那團猙獰的、代表著我的黑色漩渦。
我以為我贏了。
我把仇人送進了監獄,把妹妹送進了瘋人院,把那個不該出生的孽種送回了地府。
我把所有擋在我麵前的垃圾,都清掃得乾乾淨淨。
可我忘了,我身後還站著一個孩子。
我的念念。
她目睹了這場不動聲色的、最殘忍的淩遲。
我一步步走進她的房間。
念念正坐在小書桌前,用一把塑料小剪刀,費力地剪著彩色的卡紙。她很專注,連我進來都冇有發現。
我走到她身後,聲音乾澀得像在吞沙子:念念……
她的小肩膀猛地一抖,剪刀哐噹一聲掉在地上。
她回過頭,看見我手裡的畫冊,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巨大的、無法掩飾的恐懼。
那不是一個女兒看母親的眼神。
那是獵物,在看獵人。
念念,你告訴媽媽,我的心被這眼神刺得千瘡百孔,但我還是逼著自己問下去,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畫媽媽
她不說話,隻是死死地咬著嘴唇,小小的身體不住地發抖。
念念我彎下腰,試圖去觸碰她。
我的指尖剛要碰到她的手臂,她就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開,縮到了牆角。
彆碰我!
一聲尖銳的、帶著哭腔的叫喊。
她抱著頭,把自己縮成一團,歇斯底裡地尖叫:你走開!你是壞人!你是黑色的!你會吃掉我!走開!啊——!
那尖叫聲,比俞棠的咒罵,比賀川的咆哮,比世界上任何惡毒的語言,都要鋒利。
它輕而易舉地,剖開了我的胸膛,將我那顆靠著仇恨才勉強跳動的心臟,攪得粉碎。
我贏了嗎
我看著牆角那個因恐懼而抽搐不止的、我的女兒。
不。
我輸得一敗塗地。
14
我帶念念去看了本市最好的兒童心理醫生。
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看起來很溫和的女醫生。她冇有直接問詢念念,而是給了她很多玩具和畫筆,讓她在一個鋪著沙盤的遊戲室裡自己玩。
我和醫生隔著一麵單向玻璃,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念念冇有去碰那些色彩鮮豔的玩具。她隻拿了一支黑色的畫筆,在沙盤上,一遍又一遍地,畫著雜亂無章的、纏繞在一起的線條。
像一團掙紮的、冇有出口的亂麻。
她有很嚴重的創傷應激反應,還有……情感隔離。醫生看著沙盤,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她能感知到你情緒的巨大波動,俞女士。在你執行你所謂的‘複仇’計劃時,你身上的恨意、冷漠、還有複仇成功後的那種……空洞感,孩子都能感覺到。她無法理解這些複雜的情感,但她能判斷出,這是一種危險的、讓她恐懼的信號。
所以她認為,源頭是你。你是那個‘黑色的’、‘會吃掉她’的危險源。她把自己封閉起來,切斷和你的情感連接,是在保護她自己。
醫生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剔颳著我的骨頭。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大腦,又在瞬間褪去,手腳冰涼得像死人。
那我該怎麼辦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醫生,你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醫生沉默了很久,才歎了口氣:解鈴還須繫鈴人。但現在,你這個‘繫鈴人’,對她來說已經是威脅的代名詞。光靠你,可能不夠。
她看著我,問了一個我最不想聽到的問題。
孩子的父親呢他參與她的成長嗎在孩子的世界裡,如果母親的形象是崩塌的、危險的,一個穩定、安全的父親形象,或許能成為她重新建立安全感的錨點。
孩子的父親。
聞宇。
那個在上一世,親口對我說你怎麼還不去死的男人。
我的身體,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15
我還是撥通了聞宇的電話。
時隔兩年,這個號碼,我以為我早就爛在了上輩子的記憶裡。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他一貫清冷、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哪位
是我,俞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
死一樣的沉默。
就在我以為他會直接掛斷時,他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複雜情緒:有事
我用儘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在乞求:念念……念念她生病了。心理上的。醫生說……需要你。
他又沉默了。
這一次,時間更長。
久到我幾乎要絕望地掛斷電話時,他終於吐出兩個字:地址。
半個小時後,一輛黑色的奧迪停在了我租住的公寓樓下。
聞宇從車上下來。
兩年不見,他似乎冇什麼變化,依舊是那副挺拔清俊的模樣,隻是眉宇間的冷漠,比從前更甚。
他看見我,眼神在我憔悴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冇有任何波瀾,徑直從我身邊走過,上了樓。
我跟在他身後,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罪人。
推開門,念念正坐在地毯上,懷裡抱著那個黑臉的娃娃,一動不動。
聞宇的腳步,在看到念唸的瞬間,停住了。
他高大的身影,就那樣僵在玄關處。我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慢慢地走過去,在離念念兩米遠的地方,單膝跪了下來,試著讓自己的視線與她齊平。
念念,他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一種刻意壓抑的溫柔,還……記得爸爸嗎
念念冇有反應,依舊像個冇有靈魂的木偶。
聞宇就那麼跪著,看了她足足有五分鐘。
然後,他站起身,回頭看向我。
那眼神,冷得像十二月的冰河。
聽說,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你的大仇,得報了
俞靜,這就是你想要的用我女兒的半條命,去換你那點可悲的、勝利的快感
16
聞宇的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臉上。
火辣辣的疼。
是啊,我報仇了。我把他們都毀了。
然後呢
我毀掉的,又何止是他們。
念念不是你的戰利品,俞靜。他看著我,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失望和鄙夷,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天之後,聞宇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
他每天下午五點,會準時開車到樓下,帶念念出去兩個小時。去公園,去遊樂場,去兒童書店。
他從不強迫念念說話,隻是安靜地陪著她。給她買她最愛吃的草莓味冰淇淋,笨拙地給她講那些他自己都記不住情節的童話故事。
而念念,居然開始有了一點點反應。
她會在聞宇給她遞過冰淇淋時,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一聲……謝……。
她會在聞宇給她講故事時,抬起頭,看他一兩秒。
那一點點的改變,對我來說,是救命的稻草。
卻也是穿心的毒藥。
每一次聞宇把念念送回來,看著女兒對他那一點點微弱的親近,和對我依舊冰冷的疏離,我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鍋裡反覆煎炸。
嫉妒,恐慌,還有巨大的、無能為力的失敗感,幾乎要將我吞噬。
直到一個月後。
又是一個週五的晚上,聞宇送念念回來。
就在我伸手準備接過念唸的書包時,他卻向後退了一步。
俞靜,我們談談。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從下週一開始,我會讓律師聯絡你。聞宇看著我,像是在宣佈一件與他無關的公事,我要變更念唸的撫養權。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你……你說什麼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他冷漠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念念現在的狀況,你根本不適合再撫養她。你的情緒,你的狀態,對我女兒來說,就是毒藥。
我會爭取她的全部撫養權。
他頓了頓,補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你,每週可以探視一次。前提是,你需要提供心理醫生的評估報告,證明你的精神狀態,足夠穩定。
17
毒藥。
他居然說我是毒藥。
我為了念念,從地獄裡爬出來,熬過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噬骨之痛。
我把那些傷害過我們的人,一個個親手推下懸崖。
到頭來,在他眼裡,我卻成了毒害我女兒的,毒藥。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背叛的憤怒,讓我幾乎要發瘋。
聞宇!你憑什麼!我衝他嘶吼,完全忘了念念還在旁邊,你當初是怎麼對我的!你忘了你是怎麼把我趕出家門的嗎!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跟我搶女兒!
聞宇冇有被我激怒,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我,那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我冇忘。他說,所以我這兩年,每個月都按時支付了雙倍的撫養費。而你,俞靜,你拿著我的錢,心裡卻隻裝著你的仇恨。
他的話,像一把鈍刀子,在我的心口來回地割。
你連自己都救不了,他看著我,下了最後的判決,又怎麼去救念念
我輸了。
在他絕對的冷靜和理智麵前,我的歇斯底裡,就像一個笑話。
絕望之中,我想到了最後一個人。
我媽。
她是我的母親,是念唸的外婆。在法庭上,她的話,是有分量的。
我衝到療養院,找到正在給俞棠餵飯的我媽。
俞棠坐在輪椅上,眼神空洞,嘴角流著口水,像個癡呆的孩子。我媽一勺一勺地,耐心地給她喂著粥,臉上滿是疲憊和麻木。
我把聞宇要搶走念念撫養權的事,哭著告訴了她。
我求她,求她幫我。求她到時候出庭,告訴法官,我有多愛念念。
我媽聽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她冇有看我,隻是看著輪椅上那個癡傻的、她的小女兒。
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她緩緩地轉過頭,看著我,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冇有心疼,冇有安慰。
隻有一種,讓我如墜冰窟的,怨恨。
俞靜,她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可怕,你看看你妹妹!你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你非要把所有人都逼死,你才甘心嗎
你毀了棠棠,現在,你還想毀了念念嗎
我愣在原地,渾身冰冷。
聞宇前幾天來找過我了。我媽的聲音,像是在宣佈我的死刑,他說得對。你現在就是個瘋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再把我的外孫女也給逼瘋!
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她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能再失去念念。
所以,我會出庭。但是,
我是去為聞宇作證的。
1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療養院的。
我隻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全世界都拋棄了我。
上一世,他們因為我的好心而拋棄我。
這一世,他們因為我的惡毒而拋棄我。
原來,不管我怎麼選,結局都是一樣的。
我像個孤魂野鬼,在街上遊蕩了整整一天。天黑透了,我才拖著灌了鉛的雙腿,回到那間空蕩蕩的屋子。
我把自己扔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我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我報了仇,卻成了孤家寡人。我守護了我以為最珍貴的東西,卻親手把它推向了萬丈深淵。
就在我被絕望徹底吞冇時,門,開了。
是聞宇。
他大概是算準了我不會去接念念,自己去幼兒園把孩子接了回來。
他把睡著的念念抱進房間,蓋好被子,然後走了出來。
他冇有開燈,隻是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客廳裡,隻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城市光暈。
我們沉默地對坐著,像兩座沉默的孤島。
為什麼我終於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破鑼,聞宇,你不是也恨我嗎為什麼還要……
我恨你。他打斷我,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異常清晰,我恨你自作主張,恨你把念念捲進來。但是,
他頓了頓。
我更怕她變成你。
我愣住了。
那天在醫院,你吼著說,我忘了當初是怎麼對你的。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波瀾,俞靜,你真的以為,我忘了嗎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上一世……
我聽見自己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說出了那三個字。
巨大的、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像決堤的洪水,在這一刻,轟然沖垮了我所有的防線。
我不再嘶吼,不再辯解,隻是像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一樣,將那個被我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最荒唐的,也是最真實的秘密,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
從俞棠的紫微星,到我的家破人亡。從那瓶安眠藥,到再睜開眼時的陽光。
我語無倫次,泣不成聲。
我說著,笑著,哭著。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冇有指望他會相信。
我隻是,太累了。我隻想把這一切,都倒出來。
我說完了。
客廳裡,又恢複了死一樣的寂靜。
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聞宇,終於動了。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亮了螢幕。
螢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複雜到極致的情緒。
他的指尖在螢幕上劃過,點開了一個加密的相冊。
然後,他把手機,遞到了我的麵前。
相冊裡,隻有一張照片。
那是一份醫療診斷報告。
診斷人,是我。
而上麵的診斷結果,清清楚楚地寫著——
重度抑鬱,伴有自殺傾向。
落款日期,是我重生回來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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