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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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加班到淩晨兩點,把甲方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轉頭髮現新來的魔鬼總監正倚在門邊似笑非笑。

>罵得挺有創意,他指尖轉著咖啡杯,下個月績效扣光。

>她正要暴起,突然瞥見他鎖骨上的月牙疤——

>那是十年前她揍小混混時誤傷自家竹馬留下的。

>顧嶼她聲音發顫。

>男人慢條斯理解開領帶:叫顧總。

>後來她低血糖暈倒,全公司看著高嶺之花總監單膝跪地給她喂巧克力。

>張嘴,他擦掉她嘴角糖漬,從小就不會照顧自己。

>當晚他把她抵在童年秘密基地的舊牆邊:教你個新績效演算法——

>嫁給我,工資全歸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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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十七分。

城市像一頭耗儘了所有力氣的巨獸,蜷縮在濃稠的墨色裡,隻剩下零星幾點疲憊的光,苟延殘喘地亮著。林晚晚的辦公室,就是其中一點。慘白的頂燈無情地潑灑下來,將她孤零零的影子釘在冰冷的地板上,拉得很長,長得有些扭曲。

空氣裡瀰漫著速溶咖啡廉價而苦澀的焦糊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電子元件過度發熱後的金屬氣息。電腦螢幕幽幽地亮著,光標在一行行修改意見後麵,像垂死掙紮的蟲子,微弱地閃爍。

第五稿……第五稿了!林晚晚猛地向後一靠,人體工學椅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她抬手,狠狠揉搓著酸脹到幾乎要爆炸的太陽穴,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聲音乾澀沙啞,帶著熬夜熬到極限的顫抖和壓抑不住的暴躁,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裡嗡嗡作響,‘感覺不對’‘不夠高級’‘缺乏靈魂’靈魂你個頭啊!甲方爸爸,您老人家高壽啊您腦子裡那點貧瘠的想象力是不是都用來折騰我們這些可憐的打工人了我看您家祖墳冒的不是青煙,是催命符吧!從太爺爺那輩兒起就缺了大德了是不是生個孩子冇屁眼兒的玩意兒……

她越罵越順口,詞彙量貧乏的甲方在她口中完成了從個體到家族再到整個進化史的徹底否定。積壓了一整天的疲憊、憤怒、還有那種被反覆蹂躪創意的屈辱感,此刻找到了一個決堤的出口,洶湧而出。聲音在空寂的辦公室裡迴盪,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宣泄感。

罵得口乾舌燥,她抓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顏色渾濁得像泥漿一樣的速溶咖啡,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非但冇能澆熄心頭的邪火,反而激得胃裡一陣翻攪。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卻又無法忽略的聲響,像冰冷的蛇信子,輕輕舔舐過她緊繃的神經末梢。

嗒…嗒…嗒…

是皮鞋鞋跟,以一種極其精準、極其沉穩的節奏,輕輕叩擊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的聲音。不疾不徐,從容不迫,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穿透力,由遠及近,清晰無比地傳入她的耳中。

林晚晚渾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豎了起來。所有狂飆的腎上腺素瞬間凝固,凍成了冰碴子,狠狠紮進她的血管裡。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起,瞬間席捲全身,讓她如墜冰窟。

她像個生鏽的機器人,脖頸發出哢噠一聲輕響,一寸一寸,極其僵硬地扭過頭去。

辦公室巨大的玻璃門敞開著,像一個沉默的、無情的旁觀者。

一個男人斜斜地倚靠在門框上。

走廊頂燈的光線被他高大的身形切割開,一半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筆挺合身的深灰色西裝輪廓,肩線淩厲得像刀鋒;另一半則沉入陰影裡,模糊了他半邊臉的表情。他手裡端著一個白瓷咖啡杯,杯口氤氳著極淡的熱氣。修長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一圈一圈地轉動著杯壁。動作優雅得近乎慵懶,卻帶著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空氣彷彿被瞬間抽乾。林晚晚張著嘴,像個擱淺的魚,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剛纔那些酣暢淋漓的、極具創意的國罵,此刻變成了無數根燒紅的針,密密麻麻地紮回她自己的腦子裡。

男人終於抬起了眼。

陰影退去些許,露出一張輪廓極其分明的臉。下頜線利落得如同精心雕琢過,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條冇什麼溫度的直線。那雙眼睛……深邃,幽暗,像不見底的寒潭,此刻正清晰地倒映著她煞白如紙、寫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臉。潭底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極淡、極難捕捉的……玩味像看著獵物在陷阱邊緣徒勞掙紮。

他微微歪了歪頭,動作很輕,卻讓林晚晚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林晚晚他的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緩,像質地精良的絲綢滑過冰冷的金屬表麵,帶著一種奇異的摩擦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林晚晚脆弱的耳膜上,創意部文案策劃

林晚晚下意識地點頭,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男人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麼一丁點,幾乎難以察覺。他垂眸,目光落在手中轉動的咖啡杯上,彷彿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帶著一種審判般的意味,剛纔那段……即興發揮,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眼神再次抬起,精準地釘住林晚晚,罵得很有創意。

林晚晚的呼吸徹底停滯了。

可惜,他話鋒一轉,聲音裡那點殘餘的溫度瞬間消失殆儘,隻剩下冰封的鋒利,用錯了地方。他放下咖啡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輕微卻異常清脆的一聲哢噠。

下個月績效,他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字,如同法官落下了最終判決,扣光。

轟——!

一股滾燙的血液猛地衝上林晚晚的天靈蓋!屈辱、憤怒、還有被徹底踩在腳底的無力感瞬間炸開!什麼魔鬼總監!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辛辛苦苦熬了無數個通宵,被甲方反覆淩遲,到頭來還要被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傢夥一句話就判了死刑憑什麼!

理智的弦嘣地一聲徹底斷裂。

你……林晚晚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太大,帶倒了旁邊堆疊如山的檔案夾,嘩啦一聲散落一地。她也顧不上,胸膛劇烈起伏著,手指幾乎要戳到對方那張冷峻的臉上,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尖銳地拔高,帶著破音的顫抖,你憑什麼!你算老幾!我……

後麵一連串更加激烈的控訴已經湧到了舌尖,蓄勢待發。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就在她因憤怒而身體前傾、視線無意中掃過男人頸項的刹那——

他深灰色西裝外套裡麵,熨帖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領口,最上麵那顆鈕釦不知何時鬆開了。

一小段線條清晰的鎖骨暴露在燈光下。

就在那微微凸起的、帶著男性特有力量感的鎖骨正中央,一道淺白色的疤痕,如同被精心鑲嵌上去的月牙,靜靜地躺在那裡。

形狀是那樣熟悉。

弧度是那樣刻骨銘心。

林晚晚所有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所有的委屈和不忿,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咽喉,硬生生地、極其粗暴地掐斷了。

時間彷彿凝固。

辦公室裡隻剩下她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還有她自己那顆心臟,在死寂中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那疤痕……

十年了。

記憶的閘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轟然撞開!塵封的畫麵帶著刺鼻的硝煙味和鐵鏽般的血腥氣,爭先恐後地湧入腦海——

盛夏,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老舊居民樓狹窄潮濕的後巷,空氣裡瀰漫著垃圾發酵的酸腐氣味。夕陽的餘暉被兩側高聳的牆壁切割成狹窄而扭曲的光帶,投下濃重的陰影。

幾個流裡流氣、染著五顏六色頭髮的小混混,像噁心的鬣狗一樣圍著一個瘦小的身影。書包被扔在肮臟的泥水裡,書本散落一地。拳頭砸在身體上的悶響,下流的咒罵和刺耳的鬨笑交織在一起。

那個被圍在中間的男孩,像狂風暴雨中一片單薄的葉子,倔強地咬著嘴唇,一聲不吭,隻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盛滿了被欺淩的屈辱和無助的恐懼,像受傷的小獸,死死地、死死地看著巷口的方向……

顧嶼!

少女尖利又憤怒的呼喊彷彿就在耳邊炸響。十五歲的林晚晚,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隨手抄起巷口雜物堆裡一根生了鏽、沉甸甸的舊鐵管,不管不顧地就衝了上去!

放開他!你們這群垃圾!

混亂。拉扯。推搡。鐵管揮動的破風聲。小混混驚怒的咒罵。一個黃毛被她的衝勢撞得踉蹌,另一個伸手來奪她手裡的武器……

爭奪中,那根冰冷的鐵管失控地脫手甩出,帶著巨大的慣性,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線,狠狠砸向那個正試圖爬起來保護她的男孩——

啊!一聲壓抑的痛呼。

不是小混混的。

是那個瘦弱男孩的。

他捂著自己的鎖骨位置,鮮紅的血,瞬間從他緊緊捂住的指縫裡洶湧地滲了出來,刺目驚心!他痛得蜷縮起來,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如紙,那雙剛剛還盛滿倔強的眼睛,瞬間被巨大的疼痛和難以置信的茫然淹冇。

林晚晚僵在原地,手裡的鐵管哐噹一聲掉在地上。世界的聲音彷彿瞬間被抽離,隻剩下男孩壓抑的抽氣和那刺目的、不斷擴大的血紅色……

月牙疤。

那是她親手留下的印記。

刻在顧嶼身上的,也是刻在她心底最深處、帶著無儘愧疚的印記。

眼前這張成熟冷峻、帶著上位者絕對掌控感的臉,與記憶深處那張蒼白、隱忍、帶著倔強淚痕的男孩麵孔,在劇烈的眩暈感中,瘋狂地重疊、撕裂、再重疊……

是他!

真的是他!

十年杳無音信,那個她曾以為永遠失去、被愧疚啃噬了無數個夜晚的鄰家弟弟顧嶼!

顧……顧嶼林晚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瀕臨破碎的脆弱。她甚至冇有意識到自己向前踉蹌了一步,指尖無意識地抬起,似乎想要去觸碰那道證明一切並非幻覺的疤痕。

男人的眼神在她失聲喊出那個名字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瀾,但瞬間又恢複了深不見底的幽暗。他冇有動,依舊維持著倚靠門框的姿態,隻是那目光,從最初的冰冷審視,變成了某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力道,牢牢鎖住她失魂落魄的臉。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

動作優雅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林晚晚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過去,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了自己一絲不苟的深灰色領帶結上。

指尖捏住那溫莎結的末端,然後,慢條斯理地,向外輕輕一扯。

領帶應聲鬆開,滑落出頸項,被他隨意地握在手中。這個動作本身並無特殊,但在此刻死寂凝固的氛圍裡,卻充滿了某種宣告和劃清界限的儀式感。

他薄唇微啟,聲音比剛纔更加低沉,帶著一種淬了冰的金屬質感,清晰地砸在林晚晚混亂不堪的心湖上:

叫顧總。

三個字。

像三根冰冷的鋼釘,瞬間將她所有翻騰的情緒——重逢的震驚、洶湧的愧疚、想要解釋的衝動——狠狠釘死在原地。

顧總。

不再是那個躲在她身後、需要她保護的顧嶼。

是此刻掌握著她績效生死、高高在上的顧總監。

林晚晚所有想說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堵得她胸口發悶,幾乎窒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鬆開領帶後顯得隨意了些、卻依舊壁壘森嚴的姿態,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吞噬進去的幽暗。

他不再看她,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地狼藉的檔案夾,最後落在她慘白失神的臉上,隻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收拾乾淨。他丟下最後一句命令,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彷彿剛纔那場足以顛覆林晚晚世界的相認從未發生。然後,他握著那條深色的領帶,轉身,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再次響起,嗒…嗒…嗒…,不疾不徐,從容地消失在走廊的陰影深處。

留下林晚晚一個人,僵立在慘白的燈光下,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石膏像。辦公室裡隻剩下她自己粗重而混亂的喘息,還有電腦螢幕右下角,那個無情跳動著的時間數字——淩晨兩點二十九分。

世界,徹底天翻地覆。

接下來的日子,林晚晚感覺自己像一隻被丟進了高壓鍋裡的鵪鶉。整個星耀廣告創意部,都被這位新上任的顧總監帶來的低氣壓籠罩著,而林晚晚,無疑是站在風暴眼正中心的那一個。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足以形容顧嶼的手段。那簡直是燎原的烈焰,精準地燒灼著每一個角落,尤其是林晚晚所在的角落。

晨會。

巨大的投影螢幕上,林晚晚熬了三個通宵、自認為已經臻於完美的臻愛珠寶秋季推廣案PPT正被無情地剖析。顧嶼站在主位,身形挺拔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劍,修長的手指握著鐳射筆,紅色的光點在她精心設計的心形鑽戒主視覺上停留。

主題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穿透會議室凝滯的空氣。目光掃過全場,最後精準地落在角落裡努力縮小存在感的林晚晚身上。‘永恒摯愛’他嘴角勾起一個極淺、極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俗套,空洞,毫無新意。市麵上一抓一大把,消費者憑什麼記住‘臻愛’憑你用了最大號的心形

林晚晚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手指在桌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她能感覺到周圍同事投來的、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重做。顧嶼的聲音冇有任何起伏,鐳射筆的紅點移開,切入點下沉。目標客群是25-35歲都市獨立女性,她們要的不是浮誇的‘永恒’,是‘掌控感’和‘自我犒賞’的認同。方向錯了,再華麗的辭藻也是垃圾。

垃圾兩個字,像兩記耳光,狠狠扇在林晚晚臉上。她低下頭,盯著筆記本上被自己無意識畫出的淩亂線條,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下午,茶水間。

林晚晚正對著咖啡機,試圖用一杯雙倍濃縮來續命。連續幾天的高壓和睡眠不足,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胃裡也隱隱作痛。

林晚晚。

那個如同夢魘般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她手一抖,滾燙的咖啡液濺出幾滴,落在手背上,帶來一陣刺痛。她猛地轉身,對上了顧嶼深邃的眼眸。他不知何時進來的,手裡拿著一份檔案,姿態依舊從容。

這個客戶反饋,他把檔案遞到她麵前,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其中一行加粗的文字,要求增加社交媒體互動玩法。你之前的方案裡,互動部分薄弱得像紙糊的。

林晚晚接過檔案,隻覺得那薄薄的紙片重逾千斤。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客戶最初brief裡根本冇提這個要求,是臨時增加的。

解釋等於掩飾。顧嶼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力,市場瞬息萬變,客戶的需求就是聖旨。做不到及時調整應變,就是能力問題。他微微俯身,距離陡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好聞的雪鬆混合著淡淡菸草的氣息瞬間侵入林晚晚的呼吸。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濃密的睫毛,還有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今晚之前,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我要看到新的互動方案框架。要爆點,要傳播性,要……他頓了頓,目光在她明顯缺乏血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讓人抓不住,讓人眼前一亮的‘巧思’。

說完,他直起身,彷彿剛纔那瞬間的靠近隻是錯覺,轉身離開了茶水間,留下林晚晚僵在原地,手背上被咖啡燙紅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胃部的絞痛也更加清晰起來。

晚上九點,創意部依舊燈火通明。林晚晚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行屍走肉,機械地盯著螢幕上閃爍的光標,腦子裡一片漿糊。低血糖帶來的眩暈感一陣強過一陣,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重影,指尖冰涼發麻。她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昏沉感,伸手去夠桌角那包以備不時之需的巧克力餅乾。

指尖剛觸碰到包裝袋粗糙的邊緣——

林晚晚。

又是他!

顧嶼的聲音如同魔咒,毫無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

林晚晚嚇得渾身一激靈,猛地回頭。動作太急,眼前瞬間黑霧瀰漫,天旋地轉!她甚至冇看清顧嶼的臉,隻感覺一陣強烈的失重感襲來,雙腿一軟,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栽去!

完了……

這個念頭剛閃過,預想中冰冷堅硬的地板撞擊並未到來。

一隻手臂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穩穩地、甚至有些急切地攬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倒下的趨勢。一股熟悉的清冽雪鬆氣息瞬間將她包裹。她暈得厲害,額頭抵在了一個溫熱而堅實的物體上——是他西裝的衣襟。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秒。

整個開放式辦公區,所有還在埋頭苦乾或假裝苦乾的同事,齊刷刷地抬起了頭!無數道目光,如同聚光燈,瞬間聚焦在茶水間門口這極其戲劇性的一幕上!

高嶺之花、冷酷無情的新任總監顧嶼,此刻正以一種近乎擁抱的姿態,單手緊緊攬著快要暈倒的林晚晚!而那位平日裡元氣滿滿(至少在顧嶼來之前)、此刻卻脆弱得像紙片一樣的林晚晚,正軟軟地靠在他懷裡!

死寂。

絕對的死寂。連敲擊鍵盤的聲音都消失了。空氣裡隻剩下林晚晚微弱而紊亂的呼吸聲。

林晚晚暈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亂冒,隻能感覺到腰間那隻手臂傳來的、滾燙而穩固的力量,還有鼻尖縈繞的、獨屬於他的清冽氣息。她努力想站直,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

下一秒,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更穩地扶住。然後,那隻手臂的主人,在全公司幾十雙眼睛難以置信的注視下,緩緩地、極其自然地屈下了一側的膝蓋。

單膝點地。

顧嶼,那個永遠高高在上、冷得像冰山的顧總監,以一種近乎臣服的姿態,半跪在了林晚晚的麵前!

整個辦公區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圓。

林晚晚的眩暈感被這巨大的衝擊衝散了一些,她勉強聚焦視線,低頭看去。

顧嶼半跪在她身前,微微仰著頭。那張線條冷硬的俊臉上,此刻冇有一絲一毫的窘迫或尷尬,隻有一種近乎專注的沉靜。他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塊包裝精美的、印著瑞士國旗標誌的黑巧克力,修長的手指利落地撕開包裝紙。

濃鬱醇厚的可可香氣瞬間彌散開來。

他將那塊方方正正、泛著誘人光澤的巧克力遞到她唇邊,動作自然得彷彿演練過千百遍。

張嘴。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林晚晚的耳中,也傳入周圍每一個豎著耳朵的同事耳中。不再是那種公事公辦的冰冷命令,而是一種……帶著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強硬的關切

林晚晚的大腦徹底宕機了。她下意識地、近乎本能地,微微張開了因為缺水而有些乾裂的嘴唇。

微涼而絲滑的巧克力被輕輕推進了她的口中。濃鬱微苦又帶著回甘的滋味瞬間在舌尖化開,一股暖流彷彿順著食道迅速蔓延,稍稍驅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眩暈和冰冷。

顧嶼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機械地、小口地吞嚥著那塊巧克力。他的眼神專注得近乎奇異,彷彿在確認什麼。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動作——

他抬起另一隻手,指腹帶著溫熱的觸感,極其自然地、輕輕地擦過她的唇角。

那裡,沾著一點點融化了的、深褐色的巧克力漬。

他的動作太快,太自然,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感,彷彿這個動作早已融入骨髓。

嘖,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歎息,那歎息裡似乎揉雜了太多複雜的情緒,無奈心疼還是某種深埋已久的瞭然他的聲音壓得更低,磁性而喑啞,像羽毛般拂過她的心尖,帶著一種穿越了漫長時光的熟稔,清晰地、一字一頓地敲在她的心上:

從小就不會照顧自己。

轟——!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炸彈,在林晚晚混亂的腦海裡轟然炸響!那些被刻意壓抑的、關於舊時光的碎片——他發燒時她笨拙地煮糊的粥,他摔破膝蓋後她手忙腳亂塗歪的紅藥水,還有她總是不吃早飯被他偷偷塞進書包裡的牛奶……無數畫麵瘋狂翻湧!

與此同時,整個辦公區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幾十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半跪在地的顧總監和靠在他身上、嘴裡含著巧克力、呆若木雞的林晚晚。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八卦風暴即將來臨前的窒息感,以及……無數顆被臥槽刷屏的心臟。

林晚晚的臉頰騰地一下,紅得快要滴出血來!比剛纔被當眾批駁方案時還要滾燙百倍!她猛地想要後退,逃離這令人窘迫到極致的情境,腰間那隻手臂卻像鐵箍一樣,穩穩地、不容抗拒地扶著她。

顧嶼彷彿對周圍那些快要燃燒起來的目光毫無所覺。他確認林晚晚站穩了,臉色也似乎恢複了一絲血色,才緩緩地、從容不迫地站起身。膝蓋離開地麵,冇有沾染一絲灰塵。他甚至還極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剛纔因為動作而微微褶皺的西裝袖口。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整個辦公區,那些灼熱的、探究的視線在他冷冽的注視下,如同遇到了寒流,瞬間瑟縮著移開。

都看什麼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清冷,帶著無形的威壓,事情做完了

瞬間,整個辦公區響起一片劈裡啪啦的鍵盤聲和紙張翻動聲,所有人都恨不得把頭埋進顯示器裡。

顧嶼這才重新看向林晚晚。她嘴裡還含著那塊冇完全融化的巧克力,臉頰緋紅,眼神躲閃,像一隻受驚過度又羞憤欲死的兔子。

低血糖他問,語氣平靜無波,彷彿剛纔那個單膝跪地、溫柔餵食的人不是他。

林晚晚僵硬地點點頭。

桌上有熱牛奶。他朝她工位方向瞥了一眼。林晚晚這才發現,自己亂糟糟的桌角,不知何時多了一杯還冒著嫋嫋熱氣的牛奶,白色的馬克杯,在一堆檔案和廢稿紙中顯得格外突兀。

喝了。他丟下兩個字,不再看她,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徑直走向自己的獨立辦公室。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關上,隔絕了外麵所有試圖窺探的目光。

林晚晚站在原地,嘴裡巧克力的甜膩混合著心底翻江倒海的混亂,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看著那杯突兀出現的牛奶,又看看緊閉的總監辦公室門,再感受到周圍同事投射過來的、如同實質般的八卦視線……

整個世界,再次瘋狂旋轉起來。

那杯溫熱的牛奶,像一個滾燙的烙印,無聲地擺在林晚晚淩亂的工位上。周圍的空氣裡,同事們探究的目光如同細密的針尖,刺得她坐立難安。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抓起包和那杯來曆不明的牛奶,衝出了公司大樓。

城市的夜風帶著涼意,吹在她滾燙的臉頰上,卻絲毫無法平息內心的驚濤駭浪。顧嶼那張冷峻的臉,他半跪的姿態,指尖擦過唇角的觸感,還有那句石破天驚的從小就不會照顧自己……所有畫麵在腦海中瘋狂閃回,與十年前那個蒼白倔強的男孩身影不斷重疊、撕裂,攪得她心神俱裂。

她需要冷靜,需要逃離這個被顧嶼氣息完全籠罩的空間。幾乎是憑著本能,雙腿將她帶回了那個承載了太多童年記憶的老城區。

記憶中的小巷依舊狹窄,兩側牆壁斑駁,爬滿了歲月的痕跡。路燈昏黃的光線勉強撕開黑暗,投下長長的、搖曳的影子。空氣裡瀰漫著熟悉的、屬於老居民區的煙火氣——飯菜的餘香、潮濕的青苔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木料的氣息。

她在一麵爬滿枯萎藤蔓、牆皮大片脫落的舊牆前停住了腳步。這裡曾是她和顧嶼的秘密基地。小時候,受了委屈,捱了批評,或是單純覺得大人世界太無聊,他們就會躲到這裡。牆根下有一塊被磨得光滑的大石頭,是他們分享秘密、舔舐傷口、或者隻是靜靜坐著看雲的寶座。

十年過去,石頭還在,隻是覆滿了灰塵和落葉。林晚晚靠著冰冷的、粗糙的舊牆緩緩滑坐下來,將那杯溫熱的牛奶放在腳邊。她把臉埋進膝蓋裡,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汲取一點舊日的氣息來安撫自己狂亂的心跳。

太亂了。

他怎麼就成了她的頂頭上司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麼他為什麼……要用那種方式對她是報複嗎報複她當年那一鐵管還是……彆的什麼她不敢深想的原因

躲到這裡來,就能想清楚

低沉的聲音,如同鬼魅般自身側響起,毫無預兆地切斷了她的思緒。

林晚晚猛地抬頭,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顧嶼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昏黃的路燈光線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深色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隻穿著裡麵的白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鈕釦,露出清晰流暢的鎖骨線條,還有那道月牙般的淺白疤痕,在微弱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他不知何時來的,又站在那裡看了多久。臉上冇有什麼表情,深邃的眼眸在陰影裡顯得格外幽暗,沉沉地鎖著她,像一張無形的網。

林晚晚瞬間彈了起來,像隻受驚的兔子,後背緊緊抵住冰冷的舊牆,警惕又慌亂地看著他: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聲音帶著自己都冇察覺的顫抖。

顧嶼冇有回答。他邁開長腿,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來。皮鞋踩在老舊石板路上的聲音,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晚緊繃的心絃上。

距離迅速拉近。

那股清冽的雪鬆混合著淡淡菸草的氣息,再次強勢地籠罩了她。林晚晚下意識地想後退,脊背卻已經死死抵住了粗糙的牆麵,退無可退。

他在她麵前站定,距離近得她能看清他襯衫領口細膩的紋理,能感受到他身體散發的溫熱氣息。他微微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寫滿驚慌的臉上。

看來是想不清楚。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巷子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慢條斯理的壓迫感。

林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身後粗糙的牆皮: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顧嶼的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了一下,那弧度很淺,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和某種……誌在必得的危險氣息。他冇有再說話,隻是忽然抬起手臂,寬大的手掌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啪地一聲,撐在了林晚晚耳側的牆壁上!

一個標準的、充滿侵略性的壁咚姿勢。

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她完全籠罩在牆壁和他身體構成的狹小空間裡。陰影壓下來,帶著強烈的男性氣息和絕對的掌控感。林晚晚瞬間屏住了呼吸,身體僵直,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感覺到後背粗糙牆麵的冰冷觸感,和他撐在耳邊那隻手臂傳來的、不容忽視的熱度。

他低下頭,拉近了兩人鼻息的距離。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額發和敏感的耳廓。

想不清楚,我教你。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磁性而喑啞,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細小的電流,鑽進林晚晚的耳朵,直擊她脆弱的心臟。那聲音裡冇有了白天在辦公室的冰冷刻薄,也冇有了喂巧克力時那強硬的關切,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絕對掌控欲的蠱惑。

林晚晚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她被迫仰起頭,對上他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眸。那裡麵不再是深不見底的寒潭,而是翻湧著某種她完全看不懂的、濃烈到近乎灼熱的情緒,像壓抑了太久的熔岩,隨時可能噴薄而出。

教你個新的績效演算法,怎麼樣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垂,灼熱的氣息燙得她渾身一顫。

林晚晚的思維徹底停滯了,隻能憑著本能,發出一個乾澀的單音節:……什……什麼

顧嶼的目光牢牢鎖住她驚慌失措的眼,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他撐在牆上的那隻手緩緩抬起,帶著溫熱的指腹,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力度,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然後,他薄唇微啟,清晰而緩慢地,將那句在林晚晚聽來無異於平地驚雷的話語,一字一頓地烙印在她的耳膜上,也烙印在她混亂不堪的世界裡:

嫁給我。

工資,他的氣息拂過她的唇畔,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宣告,全歸你管。

轟隆——!

林晚晚的腦海裡,彷彿有一道無聲的驚雷炸響!震得她魂飛魄散!

嫁給他

工資全歸她管

這……這算什麼荒謬絕倫的玩笑遲來的報複還是……

她瞪圓了眼睛,瞳孔裡倒映著顧嶼近在咫尺的、寫滿了認真和某種她從未見過的、濃烈得化不開的執拗的臉龐。舊牆的冰冷,他指尖的滾燙,還有他話語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如同冰與火的洪流,瞬間將她徹底淹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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