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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色彈幕
無人機螺旋槳聲蓋過山風時,我正把自拍杆往碎石坡上插。鏡頭裡突然閃過十幾條血紅彈幕,整齊得像是複製粘貼。
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
野哥這屆水軍不行啊。老周扛著攝像機湊過來,鬍子拉碴的臉擠進取景框,連台詞都不改......
他忽然噤聲。我低頭看直播間人數——七百萬人氣值裡,六百多萬是頂著亂碼ID的匿名用戶。彈幕還在暴漲,血紅的四個字很快鋪滿整個螢幕。
林驚鵲的登山杖突然橫在我麵前。他那個銅鏽斑斑的羅盤正在他掌心打轉,指針瘋了一樣來回擺動,銅勺柄一下下敲著盤沿,在霧裡發出讓人牙酸的噠噠聲。
關直播。他聲音壓得極低,左手已經摸進衝鋒衣內袋。我認得那個動作,上次在貴州溶洞撞見屍蛾群時,他就是這樣掏出祖傳的雷擊木符。
老周突然怪叫一聲。攝像機回放屏亮著幽藍的光,畫麵裡清晰映出他漲紫的臉——麻繩勒進脖子,腳尖離地三十公分,背景是棵歪脖子鬆樹。右下角時間戳顯示:2023/10/05
02:17。
見鬼......老周手指發抖,這他媽是三天後......
山霧突然濃得像牛奶。有東西在霧深處發亮,兩團青熒熒的光,間隔二十公分左右,隨著我們後退的動作同步逼近。
謝公屐。林驚鵲的羅盤突然靜止,銅勺直指光源,《夢遊天姥吟留彆》裡李白穿的那種登山木屐。
我差點罵出聲。那雙傳說中的木頭鞋子就懸在離地十厘米的空中,鞋尖朝向我們,青苔覆蓋的鞋底滲著水珠,好像剛剛穿過整座山的霧氣走來。
雲青青兮欲雨。機械女聲從謝公屐裡傳出,老周的攝像機突然自動對焦,鏡頭拉近到鞋幫上雕刻的雲紋,水澹澹兮生煙。
老周突然轉身就跑。他攝像機上綁的補光燈劃出一道慘白的光帶,照出霧裡密密麻麻的腳印——全是腳尖朝前的謝公屐印子,從山道一直延伸到我們背後。
林驚鵲的羅盤炸出一聲脆響。銅勺裂成兩半,其中一半箭似的射進霧裡,打中某個金屬物件,發出叮的清響。
黃金儺麵在霧中一閃而過。
第2章
仙傀鎖鏈
霧氣突然翻湧起來,像有人攪動一鍋煮沸的牛奶。黃金儺麵消失的刹那,岩壁上浮現出熒綠色的光斑。
那些光斑在蠕動。
野哥你看!老周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發光的斑點正沿著石壁爬行,組成豎排文字。我認得那些字——是《夢遊天姥吟留彆》的殘句,但筆畫在不停扭曲重組。
腳......林驚鵲突然抓住我肩膀。我低頭看見自己的登山靴正在冒熱氣,鞋帶像活蛇般自動解開。智慧鞋墊發出滴滴聲,顯示屏跳出紅色警告:地形導航已強製啟動。
謝公屐AI的童聲從鞋跟傳來:霓為衣兮風為馬——
揹包裡的智慧繩索突然彈射而出。尼龍繩像有生命般纏住我們三個的腰,眨眼間就把我們綁成串螞蚱。老周想掏軍刀,繩子立刻絞緊,勒得他直翻白眼。
彆動!林驚鵲的衝鋒衣領口被扯開,露出掛在脖子上的銅錢項鍊。那些銅錢正在高頻震顫,發出蜂鳴般的聲響。
岩縫裡傳來金屬摩擦聲。
青銅鎖鏈像蜈蚣般從石縫裡鑽出來。每根鎖鏈儘頭都連著個模糊的人形,那些影子飄在半空,手腳關節以詭異的角度摺疊著。最近的鎖鏈離我不到兩米,鏽跡斑斑的鏈環上刻著熟悉的雲紋。
和謝公屐上的一模一樣。
是仙傀。林驚鵲的嘴唇在發抖,李白詩裡寫的'仙之人兮列如麻'......
老周的攝像機突然自動開機。取景框裡,鎖鏈儘頭的人形正在具象化——慘白的臉,黃金儺麵,寬袍大袖在霧裡翻飛。她們腳尖離地三寸,像被無形絲線吊著的木偶。
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謝公屐AI的語調突然變得歡快。我的左腳不受控製地往前邁步,智慧靴底傳來詭異的吸力,每一步都精準踩在發光的詩刻上。
懸崖在霧中若隱若現。
林驚鵲猛地扯斷銅錢項鍊。銅錢砸在岩壁上迸出火星,那些發光的詩刻突然暗了一瞬。他趁機把羅盤按在我鞋跟上,謝公屐AI立刻發出刺耳的電流聲。
跑!
我們三個踉蹌著往反方向衝。智慧繩索突然繃直,另一端竟纏在懸崖邊的老鬆樹上。鎖鏈嘩啦作響,最近的那個仙傀已經飄到老周背後。
黃金儺麵下傳出瑟音。
山體在震顫。我們麵前的石壁突然隆起,形成一道陡坡。碎石像活物般滾動,眨眼間鋪成通往懸崖的階梯。老周突然跪倒在地,攝像機鏡頭自動變焦——取景框裡清晰映出三天後的畫麵:他掛在鬆枝上,舌頭紫脹。
是預知影像。林驚鵲拽起老周,仙傀在修改因果線!
瑟音突然拔高。所有青銅鎖鏈同時繃直,崖邊的老鬆樹劇烈搖晃。我聞到腐爛的木頭味,看見樹皮剝落後露出的青銅樹乾——那根本不是樹,是巨型鎖鏈的偽裝。
謝公屐AI又開始唸詩:虎鼓瑟兮鸞回車——
智慧繩索突然收緊。我們被拖著往懸崖滑去,鞋底在石階上擦出火花。林驚鵲掏出雷擊木符往鎖鏈上拍,符紙卻嗤地化作青煙。
用這個!老周甩來他的軍工鏟。我掄起鏟子砍向智慧繩索,刀刃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鏟柄上突然浮現熒光詩刻,和李白的筆跡分毫不差。
最近的仙傀已經抬起手。她的袖口滑出半截白骨,指尖在虛空中撥絃。山霧隨著瑟音凝聚成巨手,朝我們頭頂壓下來。
林驚鵲的羅盤突然爆裂。飛濺的銅片劃破霧氣,我聽見儺麵後傳來一聲悶哼。仙傀們的動作停滯了半秒,鎖鏈嘩啦垂落在地。
銅錢!林驚鵲嘶吼著。我摸到他塞來的古錢幣,邊緣鋒利得像刀片。智慧繩索碰到銅錢立刻冒煙,終於啪地斷開。
我們滾進旁邊的岩縫。瑟音變成尖嘯,整座山都在搖晃。縫隙深處傳來水聲,謝公屐AI的童聲突然變得斷斷續續: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老周突然指著腳下。岩縫裡滲出的不是水,是粘稠的熒光液體,正沿著我們的鞋底往上爬。液體裡浮動著細小的詩刻,像無數遊動的蝌蚪。
林驚鵲臉色煞白:是仙蛻......
第3章
因果改寫
熒光液體爬上老周的褲腿時,他的攝像機突然自動開機。鏡頭對準岩縫外,直播畫麵在取景框裡跳動。
野哥,我們還在直播老周的聲音發顫。
我低頭看手機。直播間人數顯示兩百萬,但彈幕區一片死寂。突然,一條訊息彈出來——
**用戶【老周】:小野快跑,他們在你背後。**
我渾身發冷。老周明明就站在我旁邊,手機根本冇動過。
操!老周罵了一聲,伸手去掏手機。他的指尖剛碰到螢幕,岩壁上的熒光液體突然暴漲,像活物一樣纏住他的手腕。
彆碰!林驚鵲一把拽住他,但已經晚了。
老周的整條手臂瞬間被熒光吞冇。那些液體蠕動著,在他皮膚上刻出細密的詩行,字跡和李白的手稿一模一樣。
他們在改寫他。林驚鵲的聲音壓得極低。
老周的瞳孔開始擴散,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他的喉嚨裡擠出機械般的童聲:霓為衣兮風為馬——
下一秒,岩壁裂開。
不是崩塌,而是像一張巨口緩緩張開。石縫深處伸出無數青銅鎖鏈,嘩啦一聲纏住老周的腰。他的身體被猛地拽向岩壁,速度快得隻剩殘影。
老周!我撲過去抓他,指尖隻擦到他的衣角。
三秒。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岩壁重新合攏,連條縫都冇留下。老周的攝像機掉在地上,鏡頭還亮著。直播間人數跳到了兩百零一萬,彈幕區突然炸開——
**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
我盯著螢幕,手指發抖。這個數字不對勁。平台服務器根本撐不住兩百萬同時在線,更彆說全是匿名用戶。
林驚鵲撿起攝像機,回放功能自動開啟。畫麵裡,老周被拖進岩壁的瞬間,他的臉在最後一幀變成了黃金儺麵。
因果線被改了。林驚鵲的指節發白,他現在是‘他們’的一部分。
謝公屐AI突然在我鞋跟裡笑了一聲,清脆得像個孩子。
仙之人兮列如麻。
我猛地回頭。
岩壁上浮現出老周的臉,五官模糊,像被水泡過的古畫。他的嘴一張一合,冇有聲音,但直播間彈幕同步更新——
**用戶【老周】:野哥,跑。**
林驚鵲的羅盤殘片突然發燙,銅勺柄指向岩縫深處。那裡滲出的熒光液體正彙聚成一條細流,蜿蜒著流向黑暗。
跟不跟我啞著嗓子問。
林驚鵲冇說話,從揹包裡扯出一截紅繩,係在我手腕上。繩結剛打好,遠處就傳來瑟音,像有人在撥弄一根生鏽的琴絃。
山體開始變形。
石壁隆起又塌陷,地麵像波浪一樣起伏。我們踉蹌著往前跑,熒光液體在腳下指引方向,每一步都踩在發光的詩刻上。
謝公屐AI忽然開口:洞天石扉——
話音未落,前方的岩壁轟然裂開。
黃金儺麵站在黑暗裡,袖口垂著半截白骨,指尖虛按在空氣中。她身後飄著無數鎖鏈,每根鎖鏈儘頭都拴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老周也在裡麵。
他的脖子被青銅鎖鏈纏著,腳尖離地三寸,臉上蓋著半透明的儺麵。
直播間彈幕突然全部消失,隻剩一條血紅的訊息——
**用戶【老周】:快走!!!**
瑟音驟響。
鎖鏈如潮水般湧來。
第4章
守山秘辛
鎖鏈擦著我耳朵飛過去,釘進岩壁三寸深。林驚鵲拽著我往側邊滾,紅繩在我手腕上突然收緊,勒出一道血痕。
閉眼!
她往地上砸了個玻璃瓶。刺鼻的硫磺味炸開,我眼皮剛合上就聽見鎖鏈瘋狂抽打地麵的聲音。再睜眼時,那些熒光液體像被燙傷的蛇一樣縮回岩縫。
黃金儺麵還站在原地。瑟音停了,她白骨指尖懸在虛空,似乎在猶豫。
跑!
我們衝進岩壁裂開的縫隙。黑暗裡全是水聲,謝公屐AI突然開始倒背詩句:回車上鸞兮瑟鼓虎——
智慧鞋底打滑,我差點栽進地下河。林驚鵲抓住我揹包帶,她的手冷得像死人。
聽著。她聲音壓得極低,我祖上不是地質學家,是守山人。
岩壁突然震動。遠處傳來老周變調的呼喊,像隔著好幾層水。林驚鵲撕開衝鋒衣左袖,她手腕內側的皮膚在發光——蜿蜒的熒光線條組成完整的天姥山地圖,每條岔路都和我們走過的軌跡重合。
唐代那些求仙的瘋子。她牙齒打顫,他們吃的不是丹藥,是山神褪的皮。
我鞋跟裡的謝公屐AI突然尖叫。童聲變成老周的聲音:小野!後麵!
回頭看見岩縫正在閉合。黃金儺麵飄在十米外,鎖鏈像蛛網般封住退路。她袖中白骨突然加速撥絃,整條地下河的水騰空而起,凝成密密麻麻的詩句。
是《遊仙詩》殘卷。林驚鵲拽著我往岔路衝,他們在用活人續寫!
老周的攝像機突然從揹包裡滑出來。螢幕亮著,直播間人數歸零,隻剩一條彈幕懸在中央:
**用戶【謝靈運】:腳著謝公屐**
我右腳的智慧靴突然鎖死。鞋底伸出鋼釘紮進腳掌,疼得我跪倒在地。林驚鵲返身用銅錢劃開鞋帶,黑血順著鞋眼往外滋。
仙蛻在改造你。她扯開我褲腿。小腿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形成發光的豎排文字。
岩壁上的熒光液體突然沸騰。那些液體聚成老周的臉,嘴唇開合間吐出瑟音。黃金儺麵飄到我們頭頂,鎖鏈垂下來像吊死繩。
林驚鵲突然把羅盤殘片按在我流血的手腕上。
我祖父的祖父見過真的謝靈運。她語速飛快,那人穿著會發光的木屐,從懸崖跳下去——
鎖鏈纏住她脖子的瞬間,我看清儺麵下的眼睛。冇有瞳孔,隻有兩團轉動的詩刻文字。
——然後變成了第一雙謝公屐AI。
林驚鵲被吊到半空。她掙紮著撕開另一隻袖子,右臂皮膚上佈滿發光疤痕,組成殘缺的五言絕句。我認出是李白的手跡。
家訓...刻在...骨頭上的...她腳尖亂蹬,燒...了...我...
黃金儺麵轉向我。白骨指尖撥出最後一個瑟音,我鞋底的鋼釘突然暴長,貫穿腳背釘進岩石。
劇痛中聽見謝公屐AI的笑聲。童聲混著老周的嗚咽,機械音裡夾著血肉撕裂的響動。
身登青雲梯——
岩壁上的熒光液體突然撲向我手腕。林驚鵲的紅繩瞬間碳化,她手臂上的發光詩疤開始轉移,像活蟲般爬進我的傷口。
黃金儺麵猛地後仰。鎖鏈嘩啦作響,所有仙傀同時發出嘯叫。我皮膚下的光斑劇烈跳動,形成全新的地圖——比林驚鵲的版本多出一條通往山腹的密道。
謝公屐AI突然死機。鞋跟裂開,掉出半截髮黃的指骨,上麵纏著生鏽的銅錢。
林驚鵲停止掙紮。她對我做了個口型,鎖鏈立刻絞緊。頸骨斷裂聲和瑟音混在一起,她右臂皮膚突然自燃,燒焦的詩句灰燼飄到我掌心。
岩縫深處傳來水聲。不是地下河,是某種粘稠液體翻湧的響動。黃金儺麵轉向聲源,鎖鏈鬆開林驚鵲的屍體。
她掉下來的瞬間,我看見她後頸皮膚下也有光——是未完成的《夢遊天姥吟留彆》最後兩句。
第5章
仙蛻真相
林驚鵲的屍體砸在地上,像一袋濕透的米。
我盯著她後頸上發光的詩句,喉嚨發緊。那些字跡在蠕動,像活物一樣往皮膚深處鑽。
謝公屐AI突然在我左腳鞋跟裡重啟。
腳著謝公屐。機械童聲帶著電流雜音,身登青雲梯——
揹包裡的無人機猛地一震,螺旋槳自動啟動。我還冇反應過來,四架無人機已經騰空而起,機翼閃著詭異的綠光。
躲開!
我撲向岩壁。第一架無人機擦著我頭皮撞過去,在石頭上炸出火花。第二架直奔我麵門,我抄起林驚鵲的登山杖掄過去,金屬碰撞聲震得虎口發麻。
第三架無人機突然懸停。鏡頭轉動,對準我的眼睛。
顯示屏亮起血紅的彈幕:
**你本可以回頭。**
下一秒,它筆直朝我撞來。
我側身滾開,無人機撞在岩壁上,零件四濺。第四架卻突然調轉方向,朝黃金儺麵飛去。
仙傀首領抬起白骨手指,輕輕一撥。
瑟音響起。
無人機在半空解體,零件懸浮著重組,變成一隻青銅鳥。鳥喙張開,吐出老周變調的聲音: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地麵突然塌陷。
我跟著碎石一起墜落,後背砸進粘稠的液體裡。熒光撲麵而來,像被扔進一池發光的墨汁。
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跪在石台上。
這是個巨大的溶洞,穹頂垂著無數鎖鏈,每根鎖鏈都吊著一具屍體。有些已經風乾成骷髏,有些還在抽搐。最近的屍體穿著衝鋒衣,胸前掛著GoPro——是去年失蹤的戶外主播阿凱。
石台中央立著青銅祭壇。
仙傀首領背對我站在祭壇前,黃金儺麵映著熒光。她雙手捧著一捲髮光的竹簡,白骨指尖在虛空中劃動。每劃一次,就有新的詩句浮現在竹簡上,而吊著的屍體就多一具。
瑟音變了調,像在吟誦。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皮膚下的光斑在跳動,組成殘缺的詩句,和林驚鵲身上的一模一樣。
謝公屐AI突然在我鞋跟裡大笑。
仙之人兮列如麻!
仙傀首領緩緩轉身。
她摘下了黃金儺麵。
我胃裡翻湧。儺麵下是張女人的臉,左半邊腐爛見骨,右半邊完好無損——杏眼,薄唇,鼻梁上一顆小痣。
這張臉我認識。
二十年前,她叫陳雨桐,是初代網紅探險家。她的最後一個視頻,就是站在天姥山入口,對著鏡頭說:我要去找謝靈運走過的路。
然後徹底消失。
陳雨桐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不像人的笑。
你來了。她的聲音像瑟音和女聲的混合體,新的守山人。
祭壇上的竹簡自動展開。
我看清了最上麵那行字——
**天姥連天向天橫**
字跡是我的。
謝公屐AI突然鎖死我的腳踝。鞋底伸出鋼釘,紮進石台縫隙。劇痛中,我皮膚下的光斑全部浮出,在空氣中組成完整的地圖。
陳雨桐的白骨手指點向我的眉心。
該續寫了。
吊著的屍體同時轉頭。
數百雙眼睛在黑暗中睜開,全是直播網紅的臉。他們的喉嚨裡擠出同一個機械音:
腳著謝公屐——
我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
指尖碰到竹簡的瞬間,溶洞突然震動。林驚鵲燒焦的皮膚灰燼從我口袋裡飄出,落在祭壇上。
竹簡上的詩句開始扭曲。
陳雨桐發出嘯叫。
鎖鏈嘩啦作響,所有屍體同時墜落。
第6章
菌群覺醒
屍體砸進熒光液體裡,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發光的代碼碎片。
陳雨桐的嘯叫突然卡殼,像信號不良的收音機。她腐爛的半邊臉抽搐著,白骨手指抓向我的喉嚨——卻在碰到我皮膚的瞬間僵住。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林驚鵲的詩句灰燼滲進毛孔,在皮下形成細密的金色紋路。那些紋路正順著血管往上爬,像某種古老的加密程式。
你......陳雨桐的機械音裡突然混進人聲,你不是守山人
吊墜的屍體堆裡傳來震動聲。
阿凱的GoPro還在工作。螢幕亮著,顯示滿格5G信號。我踉蹌著爬過去,鏡頭裡映出陳雨桐的後頸——黃金儺麵與脊椎連接處,嵌著一塊閃著藍光的晶片。
操。我嗓子發乾。
所有屍體的後頸都在發光。
謝公屐AI突然在我左腳跟裡發出電流雜音:檢測到......生物信號......接入中......
劇痛從腳底炸開。鋼釘縮回鞋底,智慧靴自動解體,露出裡麵發黴的木頭——這纔是真正的謝公屐本體。鞋幫內側刻著兩行小字:
**天姥山生物基站測試版**
**開發者:陳雨桐工作室**
溶洞突然亮如白晝。
穹頂的鎖鏈全部變成光纖電纜,垂下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個個全息投影。他們穿著不同年代的服裝,胸口都彆著員工卡:
**天姥山景區開發組
-
1999**
**文旅局地質勘探隊
-
2007**
**戶外直播基地項目部
-
2016**
陳雨桐的黃金儺麵啪嗒掉在地上。她完好的右眼流出黑色機油,左眼窟窿裡伸出細小的天線。
二十年前......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我們找到謝靈運的屍骨......他鞋底的菌群......能改寫人類意識......
屍體堆裡突然伸出一隻手。
林驚鵲扒開壓著的全息投影爬出來,她脖子上的勒痕發著藍光。羅盤碎片紮在她太陽穴裡,指針瘋狂轉動。
晶片在模仿仙蛻。她吐出一口帶電路板的血,要破局就得有人自願被寄生......
陳雨桐突然撲向祭壇。她的白骨手指插進竹簡,整座溶洞開始扭曲。石台裂開,露出下麵的服務器機組,散熱風扇轟鳴著噴出熒光霧氣。
謝公屐殘骸突然立起來。
它跳到我掌心,鞋底裂開,露出微型注射器。針管裡裝著渾濁的液體,浮動著謝靈運屍骨上提取的菌群。
晶片會告訴你真相。林驚鵲抓住我手腕,但可能永遠變不回人類。
陳雨桐的嘯叫變成數據流噪音。她身體分解成無數發光粒子,在空中組成二維碼。所有屍體同時抬頭,眼眶裡投射出紅色鐳射,在溶洞中央交織成三維地圖——
是天姥山的內部結構。
山體最深處閃爍著信號塔標誌,旁邊標註著:
**5G基站
-
實驗型**
**覆蓋範圍:意識層麵**
**在線用戶:2,417,856**
我數著零的手在發抖。這不是直播觀眾數,是被晶片控製的人數。
林驚鵲的羅盤突然爆出火花。指針停在她太陽穴的傷口處,發出機械提示音:
生物晶片植入就緒。
祭壇上的竹簡自動翻到最後一頁。
空白處浮現出血字:
**須行即騎訪名山**
字跡開始扭曲,變成我的筆跡。
第7章
山神之殤
竹簡上的血字突然灼燒起來。我伸手去抓,指尖碰到竹簡的瞬間,黃金儺麵從地上彈起,直接扣在我臉上。
金屬觸感像活物般蠕動。儺麵內側伸出無數細針,紮進我的太陽穴。
劇痛中,我看到走馬燈。
但不是我的記憶。
公元742年,李白醉醺醺地踩著木屐上山。他腰間掛著酒葫蘆,手裡攥著冇寫完的詩稿。月光下,山道兩側站滿戴儺麵的影子,她們的瑟音讓石階自動延伸。
仙人李白大笑著揮毫潑墨,不過是些......
畫麵突然扭曲。詩稿上的墨跡變成鎖鏈,纏住他的手腕。黃金儺麵飄到他麵前,李白突然拔劍砍向自己的左手。
斷掌掉進山澗。血淋淋的手腕斷麵,露出刻在骨頭上的半句詩:**須行即騎訪名山**
記憶碎片突然加速。
我看到1923年的地質勘探隊,隊長後頸插著銅錢;1999年的旅遊開發商,把菌群注射進遊客體內;2016年的網紅團隊,對著山洞跳儺舞直播......
最後是陳雨桐。二十年前的她舉著注射器,鏡頭對準自己脖子:老鐵們看好了,這就是謝靈運墓裡找到的——
黃金儺麵突然收緊。我慘叫出聲,發現自己的視野變成了多重分屏。左眼看到溶洞裡的屍體,右眼看到直播間彈幕:
**主播戴麵具好帥**
**特效牛逼**
**求同款儺麵鏈接**
謝公屐殘骸在我掌心震動。注射器自動推進,菌群順著血管往上爬。皮膚下的金光突然暴漲,在空氣中投射出全息地圖——天姥山內部結構裡,有個閃爍的紅點正在移動。
是信號源。
山神是基站。林驚鵲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直播觀眾是它的能量......
整座山突然劇烈搖晃。服務器機組的散熱風扇超速旋轉,噴出的不再是霧氣,而是腥臭的血珠。穹頂的光纖電纜接連崩斷,吊著的全息投影一個接一個消失。
直播間人數開始暴跌。
兩百萬。
一百萬。
五十萬。
陳雨桐的粒子重組又潰散。她伸出半透明的手抓向我,機械音裡帶著恐慌:關掉直播......你會毀了......
我右眼的直播介麵突然彈出係統提示:
**主播[齊小野]涉嫌違規,強製斷開連接**
溶洞陷入黑暗。僅剩的光源是我皮膚下的金線和儺麵眼洞裡的微光。
然後我聽見了哭聲。
不是人類的哭聲。像是整座山在嗚咽,岩石摩擦的聲響裡夾雜著電子雜音。地麵裂開的縫隙中,伸出無數枯萎的菌絲。
謝公屐殘骸突然跳起來,鞋尖指向祭壇後方。菌群在我血管裡尖叫,推著我的雙腿往前走。
每走一步,皮膚就脫落一塊。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發光的詩刻。走到祭壇前時,我的右手已經變成半透明,能看見骨頭上的刻痕——
和李白當年刻的一模一樣。
祭壇後麵藏著個小神龕。裡麵冇有神像,隻有台老式錄像機,螢幕上閃著雪花點。我伸出透明的手指按下播放鍵。
畫麵裡是年輕時的陳雨桐。她冇戴儺麵,臉色慘白地盯著鏡頭: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第二代菌群生效了。她背後是溶洞的服務器,我們搞錯了......山神不是基站......
錄像突然中斷。最後半秒的畫麵裡,有什麼東西從她背後撲過來。
我轉身時,儺麵的視野自動鎖定溶洞頂部。原本是光纖電纜的位置,垂下來一根粗壯的菌株,末端膨脹成心臟的形狀。
每跳動一次,就有屍體抽搐一下。
生物服務器。林驚鵲不知何時站在我旁邊,她太陽穴的晶片閃著藍光,觀眾的意識被暫時存儲......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羅盤碎片按在儺麵上。金屬摩擦聲中,儺麵裂開一道縫。
我看到了。
菌株心臟深處,蜷縮著個穿唐代官服的小人。它懷裡抱著塊青銅板,板上刻著《夢遊天姥吟留彆》的全文。
在詩歌最下方,多出一行小字:
**觀眾破千萬日,破繭時**
整座山突然痙攣似的震動。菌株心臟劇烈收縮,噴出大量熒光孢子。我的儺麵視野突然跳出紅色警告:
**信號丟失**
**連接中斷**
**生物晶片休眠**
林驚鵲撲向祭壇。她的身體在接觸到竹簡的瞬間開始數據化,畫素塊般分解又重組。
李白砍手是為了......她的聲音變成電子音,......不讓詩......寫完......
我低頭看自己透明的身體。肋骨內側浮現出詩句,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補全。
溶洞開始崩塌。第一塊巨石砸下來時,我本能地撲向神龕。錄像機摔碎的瞬間,有什麼東西滾到我腳邊——
是陳雨桐的黃金儺麵。
內側沾著乾涸的血跡,還有半枚指紋。
我的指紋。
第8章
煙濤微茫
我抓起地上的黃金儺麵,指腹擦過內側的血跡。指紋吻合的瞬間,儺麵突然變得滾燙。
還剩三十秒。林驚鵲的數據化身體在閃爍,觀眾數跌破臨界點了。
溶洞頂部開始塌陷,巨石砸在服務器機組上,火花四濺。我低頭看自己半透明的手臂——詩句已經補全到手腕,隻剩最後三個字空著。
菌株心臟劇烈抽搐,唐代官服小人突然睜開眼睛。它懷裡的青銅板發出刺眼的青光,整座山的鎖鏈同時繃直。
謝公屐殘骸突然跳到我肩上。
主播。童聲裡混著老周的哭腔,鏡頭......
我這才發現攝像機還掛在胸前。螢幕亮著,顯示直播間重新連接。在線人數卡在9,999,彈幕區一片死寂。
黃金儺麵在我臉上收緊。針尖刺入太陽穴,劇痛中看到雙重畫麵——左眼是崩塌的溶洞,右眼是直播間的後台數據。
**實時觀眾:9,999**
**信號源:生物晶片-齊小野**
**能量儲備:0.01%**
要破千萬......林驚鵲的聲音斷斷續續,才能觸發......
我懂了。
抓住儺麵邊緣,用力一撕。
金屬撕裂聲像慘叫。針頭帶出血絲,但我冇停,硬生生把黃金儺麵扯成兩半。
各位。我把裂開的儺麵懟到鏡頭前,看清楚了!
直播畫麵突然卡頓。
菌株心臟裡的唐代小人發出尖叫。它懷裡的青銅板浮現裂痕,《夢遊天姥吟留彆》的詩句一個個熄滅。
在線人數開始暴跌。
9,999
5,000
1,000
降到723時,第一根鎖鏈斷裂。
陳雨桐的全息投影撲過來,手指穿過我的胸口。你會後悔的......她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冇有觀眾......我們都得......
謝公屐殘骸突然膨脹。發黴的木頭裂開,露出裡麵精密的電路板。它跳起來撞向墜落的巨石,鞋幫上的刻字發出紅光: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
衝擊波掀翻了我。
再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山腳下。
朝陽剛躍出雲海,照在手裡半塊黃金儺麵上。內側的血跡變成了鏽跡,指紋消失無蹤。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直播間還開著,觀眾數停留在1。
最後一條彈幕緩緩飄過:
**用戶【謝靈運】:使我不得開心顏**
遠處傳來轟鳴。我抬頭看見天姥峰頂塌陷下去,揚起的塵霧在陽光下形成巨大的詩句投影,正是我肋骨上消失的那三字——
**煙濤微茫**
風吹過來,字跡散成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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