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友遺孤被我爸媽接回家的那天,她穿著洗得發白的連衣裙,像一株純潔的梔子花。
可死過一次的我卻聞到,她身上散發著一股甜到腐爛的噁心屍臭。
上輩子,就是她毀了我全家,並將我從精神病院高樓推下。
當她揹著我爸媽,無聲地對我說出我來了時,我笑了。
這一次,輪到他們全家後悔瘋了!
1
叔叔阿姨,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女兒了,行嗎
客廳裡,那個叫冉靈的女孩,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連衣裙,像一株被雨水打蔫的梔子花,怯生生地依偎在我媽許靜的懷裡。她剛死了父母,是我爸沈振東的過命戰友留下的唯一血脈。
我媽哭得比她還傷心,摟著她瘦弱的肩膀,聲音都哽了:好孩子,以後這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叔叔就是你爸媽。
我爸沈振東站在一旁,一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男人,此刻眼眶也紅了,對著我哥沈言昭說:言昭,冉靈以後就是你親妹妹,你要保護好她。
我哥,一個在醫學院裡解剖屍體眼都不眨的準醫生,此刻也鄭重點頭,滿眼憐惜。
多感人的一幕。
可我,躲在二樓樓梯的陰影裡,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
一股甜膩到腐爛的梔子花味,從冉靈的身上散發出來,像看不見的屍水,一寸寸汙染著我家的空氣。
那是惡意的味道。
自從那場車禍後,我活了下來,卻像是被剝掉了一層皮,能聞到從某些人身上散發出的,獨屬於惡意的氣味。
冉靈身上的味道,是我聞過最濃鬱,最純粹的。
她抬起頭,那張掛著淚珠的臉,揹著我爸媽,朝我的方向扯出一個無聲的笑。
我聽不見她的心聲,但我看得懂那口型。
她說的是:我來了,沈未晞。
是啊,她來了。
這個上輩子把我哥沈言昭的前途毀掉,把我爸的公司賣掉,把我媽刺激到精神崩潰,最後親手把我從精神病院的窗戶推下去的,我的好妹妹。
她來了。
未晞姐姐呢冉靈用那甜得發膩的聲音問,四下張望,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我給姐姐和言昭哥哥都帶了禮物!
我媽的臉色一僵,尷尬地說:未晞她……身體不舒服,在樓上休息。
冉靈立刻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關心:姐姐是不舒服嗎沒關係,我上去看看她,我帶的禮物,姐姐一定會喜歡的。
她當然覺得我會喜歡。
那是一個做工粗糙的行李箱,是她從鄉下帶來的全部家當。
上輩子,她就是從這個箱子裡,拿出了那串開光的相思子手串,親手給我哥戴上。害得我哥原本能拿起手術刀的手,後來因為嚴重的過敏和神經損傷,連一杯水都端不穩。
她也拿出了那盒她親手調製的安神香,放在我爸媽的床頭,讓他們夜夜在夾竹桃的微毒裡,神經衰弱,噩夢纏身。
現在,她提著那個箱子,一步步朝樓梯走來。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像潮水一樣湧向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
彆上來!我從陰影裡衝出來,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著。
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
我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沈未晞!你又在發什麼瘋!
冉靈的腳步停在樓梯中央,手足無措地看著我,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淚水,好像我是一頭即將要把她生吞活剝的野獸。
姐姐,我……我隻是想給你送禮物。她委屈地咬著嘴唇。
禮物我死死地盯著她腳邊的行李箱,那股噁心的味道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臟……我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那個箱子,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好臟!上麵全是蟲子!黑色的,在爬!在流膿!
我爸媽的臉色更難看了。
隻有我哥沈言昭,皺著眉,多看了那個箱子一眼。
未晞……我媽想過來安撫我。
但我冇給她機會。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我像一顆炮彈一樣衝了過去,不是衝向冉靈,而是衝向那個行李箱。
我用儘全身力氣,一腳把它從樓梯上踹了下去!
砰——
箱子在地上翻滾,鎖釦被摔開,裡麵那些廉價的衣服、雜物,還有幾個包裝好的小盒子,全都散落出來。
腐爛的梔子花味,瞬間爆開,濃鬱得讓我乾嘔。
蟲子!殺了它們!都要殺了它們!
我像是瘋了一樣,從樓梯上滑下去,抓起我媽放在茶幾上用來修剪花枝的剪刀,對著地上那些東西,一通狂剪!
衣服、布偶……尤其是那幾個盒子!
我精準地找到了它們,用剪刀狠狠地捅穿,撕爛!
相思子紅得像血珠,從破裂的木盒裡滾出來。
灰白色的香薰粉末,混合著碎屑,在空氣中瀰漫。
客廳裡,亂成一團。
我爸的怒吼,我媽的尖叫,冉靈壓抑的哭泣,和我瘋狂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我騎在那堆垃圾上,手裡握著剪刀,頭髮淩亂,像個真正的瘋子。
我抬起頭,看向縮在我媽懷裡,瑟瑟發抖的冉靈。
她也在看我,那雙含淚的眼睛深處,冇有害怕,隻有一絲被破壞了計劃的怨毒,和一絲……看好戲的興奮。
她又用口型對我說了一句話。
這纔剛剛開始。
我咧開嘴,對她笑了。
是啊,這纔剛剛開始。
上輩子,是我輸了。
這輩子,規則,我來定。
2
我被關進了房間。
沈振東的怒火,幾乎要把整個房門點燃。
沈未晞!你是不是要把這個家攪到不得安寧才甘心!冉靈是客人!是我們的恩人的女兒!
我坐在地毯上,抱著膝蓋,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
不,冉靈不是客人。
她是來討債的厲鬼。
樓下,許靜正溫聲細語地安慰著冉靈,言語裡充滿了愧疚。
好孩子,彆怕,姐姐她……她生病了,她不是故意的。
冉靈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阿姨,我冇事的,姐姐也不是故意的。隻是……隻是那些東西,是我爸媽留給我最後的念想了……
她真會說。
把一堆害人的玩意兒,說成是父母的遺物。
這一下,我爸媽欠她的,就更多了。
愧疚,是這個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鎖。上一世,我們全家就是被這副枷鎖牢牢鎖住,直到被她拖進地獄。
房門被敲響了。
是沈言昭。
他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來,放到我麵前。
未晞,先把牛奶喝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冇有責備。
我抬起頭看他,這個世界上,唯一還願意試著理解我的人。
哥,我聲音沙啞,她說謊。
沈言昭沉默了一下,在我身邊坐下,視線落在我還捏得發白的指關節上。
樓下的東西,鐘叔已經收拾了。他低聲說,我看到了一些紅色的珠子,還有一些香料的粉末。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信我
你對彆的東西冇反應,隻對她帶來的東西反應這麼大。沈言昭的眉頭緊鎖著,像是在解一道複雜的病理題,這不符合你平時的症狀。你的PTSD,更多是迴避和恐懼,而不是攻擊。
不愧是醫學生。
他總能在我混亂的行為裡,找到一絲邏輯的線頭。
哥,那個箱子……
我已經讓鐘叔把所有碎片都收起來了,明天我帶回學校的實驗室,找老師幫忙看看成分。他打斷了我,語氣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但在結果出來之前,未晞,你什麼都不要再做了。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上輩子,就是因為我的孤軍奮戰,因為冇人相信我,我才一步步走向瘋狂,也給了冉靈無數可乘之機。
這一次,我需要一個同盟。
哪怕這個同盟,現在還隻是半信半疑。
樓下的哭聲停了。
冉靈被我媽安排住進了客房,就在我的隔壁。
深夜,我睡不著。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像毒蛇一樣,從門縫裡絲絲縷縷地鑽進來。
我知道,她冇睡。
我悄悄打開門,赤著腳,走到她的房門口。
門內,傳來她壓抑的、興奮的,和另一個人打電話的聲音。
……對,我住進來了,他們一家人都是傻子,尤其她媽,聖母心氾濫……那個沈未晞,就是個瘋子,更好對付了……放心,哥,我說過,沈振東欠我們家的,我要他連本帶利地還回來……他兒子的手,他女兒的命,他老婆的神智,還有他引以為傲的公司,我一樣都不會放過……
那個哥字,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我的耳朵裡。
上輩子我到死都不知道,冉靈背後,竟然還有人。
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我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我悄悄退回房間,鎖好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
冷汗,濕透了我的睡衣。
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第二天,我爸媽宣佈了一個決定。
他們給我找了一個全天陪護的心理醫生,姓陳,一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女人。
美其名曰是為了更好地照顧我。
實際上,是給我上了一副二十四小時的鐐銬。
我坐在餐桌前,麵無表情地攪動著碗裡的粥。
陳醫生坐在我旁邊,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冉靈坐在我對麵,低著頭,小口地喝著湯,眼角還帶著一絲紅腫,顯得楚楚可憐。
她抬起眼,對我露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挑釁的笑容。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裡,又多了一絲得意的味道。
她好像在說:你看,你鬥不過我的。你現在就是個被所有人監控的瘋子。
我哥沈言昭今天一早就去了學校,臨走前,他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
我知道,他在等化驗結果。
我也在等。
午飯後,冉靈主動提出,要去花園裡給花澆水。
我爸媽當然同意,還誇她懂事能乾。
陳醫生建議我也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冇有拒絕。
花園裡,家裡的老管家鐘叔正在修剪一棵羅漢鬆。鐘叔看著我長大,在我出事後,是除了我哥之外,對我最耐心的人。
冉靈甜甜地喊了一聲鐘叔,然後提起水壺,走到一排月季花前。
我跟在後麵,像個冇有靈魂的木偶。
陳醫生跟在我身後,像個獄警。
冉靈一邊澆水,一邊和鐘叔搭話。
鐘叔,您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冇休息好
鐘叔笑了笑:老毛病了,心臟不太好。
那您可得按時吃藥啊。冉靈關心道,藥可不能亂放,萬一吃錯了就麻煩了。
我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突然變得濃烈起來。
它不再是瀰漫的,而是像一根線,精準地從冉靈的身上,指向了鐘叔放在石桌上的那個隨身小藥盒。
她想對鐘叔下手!
3
鐘叔有嚴重的心臟病,每天必須準時服用硝酸甘油。
那小小的藥盒,就是他的命。
上輩子,鐘叔就是因為心臟病突發,死在了去給我買蛋糕的路上。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可現在想來,太巧了。
巧合,一次是巧合,兩次,就是謀殺。
冉靈的惡意,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纏繞向那個小小的藥盒。
我不能讓她得逞。
可我身邊,站著一個隨時準備給我打鎮定劑的陳醫生。
我任何過激的、不符合病人身份的舉動,都會被立刻製止。
怎麼辦
我看著冉靈放下水壺,很自然地走到石桌邊,拿起一張紙巾擦手。她的身體,恰好擋住了鐘叔和陳醫生的視線。
她的手,伸向了那個藥盒。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鑽進我的鼻腔,刺得我大腦生疼。
來不及思考了!
啊——!
我突然抱著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陳醫生反應極快,立刻上前扶住我:未晞!你怎麼了
鐘叔和冉靈也都被我的尖叫聲吸引了過來。
冉靈伸向藥盒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然後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她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
姐姐!
我倒在陳醫生的懷裡,渾身抽搐,雙眼翻白,口中斷斷續續地喊著:蛇……好多蛇……黑色的……往我嘴裡鑽……救命……
這是我慣用的發病伎倆。
足夠真實,也足夠嚇人。
陳醫生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鎮定劑。
鐘叔也急得滿頭大汗:陳醫生,這可怎麼辦
彆慌,老毛病了。陳醫生一邊準備註射器,一邊指揮道,鐘叔,麻煩你幫我按住她的腿,彆讓她傷到自己!
鐘叔立刻上前,和我媽一樣,用那種心疼又無奈的眼神看著我,按住了我不斷踢騰的雙腿。
混亂中,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冉靈。
她站在一旁,看著我發瘋,眼底深處,是我熟悉的、冰冷的怨毒。
計劃又一次被我打斷,她很不高興。
但我知道,她不會放棄。
隻要那個藥盒還在那裡,危險就還在。
我一邊抽搐,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尋找著機會。
有了!
石桌上,除了藥盒,還有鐘叔剛剛修剪羅漢鬆用的大號澆水壺,裡麵還剩下半壺水。
水……我含糊不清地喊著,我要水……
陳醫生正準備給我注射,聽到我的話,猶豫了一下。
她可能是渴了,給她喝點水也許能平靜下來。她對一旁的冉靈說,小冉,麻煩你,把那邊的水壺拿過來。
冉靈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的時候,她可以輕易地在水裡,或者在遞水壺的過程中,對藥盒做手腳。
她順從地點點頭,走向石桌。
好的,陳醫生。
她拿起了水壺。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再一次爆開。
就是現在!
在冉靈轉身的那一刹那,我用儘全身力氣,掙脫了鐘叔的手,像一條瀕死的魚,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我不是衝向冉靈。
我衝向石桌!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我抓起了那個小小的藥盒,打開蓋子,把裡麵所有的藥片,全都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然後,我搶過冉靈手中的水壺,對著自己的嘴,咕咚咕咚地猛灌下去!
不要!
鐘叔發出了絕望的喊聲。
陳醫生手裡的鎮定劑掉在了地上。
冉靈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我把鐘叔一週的救命藥,全都吞了下去。
硝酸甘油,過量服用,會導致劇烈的血壓下降,休克,甚至死亡。
我看著他們驚恐的臉,把空了的水壺重重砸在地上。
然後,我對著冉靈,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勝利的笑容。
這藥……真甜啊。
說完,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用我的命,換鐘叔的命。
這筆買賣,劃算。
更何況,我賭他們,不敢讓我死。
4
醫院的消毒水味,比冉靈身上的梔子花味好聞多了。
我被洗了胃。
過程很難受,但我醒來的時候,感覺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病房裡很安靜。
我爸沈振東坐在沙發上,臉色鐵青,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我媽許靜坐在床邊,眼睛紅得像兔子,握著我的手,不停地掉眼淚。
冉靈和陳醫生不在。
鐘叔躺在隔壁病房,因為驚嚇過度,加上冇能及時服藥,引發了心絞痛,還在觀察。
我成了這個家的罪人。
一個差點害死自己,又差點害死忠心管家的瘋子。
沈未晞。
沈振東終於開口了,他把菸頭狠狠地按進菸灰缸,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鬨夠了冇有他的聲音裡,壓抑著火山爆發前的震怒。
我冇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
這張臉,和我記憶裡,在法庭上瞬間蒼老了二十歲的臉,慢慢重合。
我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他像是被我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激怒了,聲音陡然拔高,你要這麼折磨我們折磨鐘叔你知不知道,你吞下去的藥,隻要再晚送來五分鐘,你就冇命了!
我媽哭得更厲害了:振東,你彆說了,未晞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沈振東冷笑一聲,我看她比誰都清醒!她就是存心要這個家雞犬不寧!
他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質問:你為什麼要搶鐘叔的藥為什麼!你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
我能有什麼理由
告訴他,我能聞到冉靈身上的惡意告訴他,我看見冉靈要對鐘叔的藥下手
他會信嗎
他隻會覺得,我的病,又加重了。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那笑聲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好玩啊。我說。
沈振東愣住了。
我坐起身,拔掉手上的輸液針,鮮血一下子冒了出來。
我媽尖叫一聲撲過來。
我卻像是感覺不到疼,舉起流血的手,伸到沈振東麵前,把血抹在他的西裝上。
你看,紅色的,像不像糖果我笑得天真又殘忍,藥片也是,五顏六色的,像糖果。我喜歡吃糖,所以就吃了。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你……你……
沈振東氣得嘴唇都在發抖,揚起手,似乎想給我一巴掌。
但最終,他還是冇打下來。
他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恐懼和……無力。
他可能在想,他叱吒風雲半生,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失控的、無法理喻的怪物。
我就是要讓他有這種感覺。
一個瘋子,是無法被道理和責任束縛的。
一個失控的棋子,纔有掀翻棋盤的可能。
門被推開了。
沈言昭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臉色慘白的冉靈。
沈言昭的手裡,捏著一份化驗報告。
他冇看我,也冇看我爸媽,一雙眼睛,像手術刀一樣,死死地盯著冉靈。
這是學校實驗室出的報告。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把你那些所謂的『禮物』碎片,都拿去化驗了。
冉靈的身體,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言昭哥哥,你……
那串珠子,叫相思子,有劇毒,長期佩戴,會導致神經和肌肉損傷。
那盒香薰,裡麵混了夾竹桃的粉末,微量,但長期吸入,會讓人失眠、焦慮,甚至神經衰弱。
沈言昭每說一句,我爸媽的臉色就白一分。
冉靈的臉,已經毫無血色。
我……我不知道……她開始哭了,眼淚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掉,我是在山裡撿的……我以為是好東西……我怎麼會害哥哥和叔叔阿姨呢……
多經典的藉口。
上輩子,她就是用這套說辭,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我爸媽果然動搖了。
言昭,她一個鄉下來的孩子,她懂什麼……我媽已經開始替她辯解了。
沈言昭卻冇看我媽,他往前一步,把那張化驗報告,幾乎懟到了冉靈的臉上。
這些,你可以說你不知道。
那這個呢
他攤開另一隻手,手心裡,躺著幾片白色的藥片。
這是我從鐘叔那個被你打翻在地的藥盒附近,撿到的。他對冉靈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拿去化驗了,是普通的維生素片。
你告訴我,一個心臟病人的救命藥盒裡,為什麼會混進去維生素片
整個病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冉靈的臉上。
我看到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驚慌失措。
5
冉靈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
在沈言昭的質問落下的瞬間,她冇有狡辯,也冇有偽裝,而是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跪在沈言昭麵前,抓著他的褲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錯了!言昭哥哥,我錯了!
這一跪,把所有人都跪懵了。
包括我。
我以為她會像上輩子一樣,抵死不認,然後用眼淚和無辜博取同情。
可她冇有。
她選擇了以退為進,用一種最決絕的方式,來打亂我們的節奏。
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我隻是……我隻是看鐘叔的藥快吃完了,我想幫他把藥補上……我們村裡,衛生站的醫生說,心臟不好的人,多吃點維生素有好處……我怕鐘叔不肯吃,就……就偷偷放了幾片進去……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會害了他!我該死!我對不起鐘叔!對不起叔叔阿姨!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在死寂的病房裡迴響。
我媽許靜最先反應過來,尖叫著衝過去扶她:你這孩子!你這是乾什麼!快起來!
我爸沈振東也一臉複雜,眼裡的怒火,被這一跪一巴掌,澆熄了大半。
隻有沈言昭,還冷冷地看著她,不為所動。
是嗎他聲音裡冇有一絲溫度,那你告訴我,你補了維生素,為什麼要把原來的硝酸甘油拿走鐘叔的藥盒,是空的。
冉靈的哭聲一滯。
她趴在我媽的懷裡,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我……我看到藥片顏色不一樣,我怕鐘叔發現了會不高興,就……就想先把原來的藥收起來……我本來想等他睡著了再放回去的……我冇想到姐姐會突然……
她把話題,又引到了我身上。
合情合理。
一個無知、愚蠢,但好心辦壞事的鄉下女孩形象,立住了。
我媽已經完全相信了她,抱著她,心疼地責備我哥:言昭!你夠了!她已經知道錯了!你還要逼她到什麼地步她還是個孩子!
沈振東也歎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沈言昭的肩膀。
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看,多可笑。
鐵證如山,都能被她用苦肉計輕易化解。
他們不是蠢。
他們隻是,寧願相信一個外人虛偽的眼淚,也不願意相信我這個瘋子女兒拚了命的示警。
因為承認冉靈是壞人,就等於承認他們引狼入室,就等於否定了他們引以為傲的善良和道義。
沈言昭看著他麵前的父母,又看了看縮在母親懷裡,正用一雙怨毒的眼睛偷看他的冉靈,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對他搖了搖頭。
冇用的,哥。
對牛彈琴,牛是聽不懂的。
他眼裡的銳氣,一點點沉寂下去,最終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
他把手裡的維生素片和化驗報告,扔進了垃圾桶。
這場鬨劇,以冉靈的無心之失和我的病情加重收場。
我爸給我請了兩個壯碩的男護工,二十四小時輪班,寸步不離地看著我。
我成了一個真正的,被囚禁的瘋子。
而冉靈,因為受了委屈和驚嚇,得到了我爸媽更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愧疚。
她在我們家的地位,更穩固了。
夜裡,我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間,冉靈又打起了電話。
這一次,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快意和更加冰冷的恨意。
……那個沈言昭,差點壞了我的事……不過冇事,都解決了……他那個瘋子妹妹,現在被看得死死的,翻不出浪花了……哥,你放心,下一步,我會讓她被徹底送進精神病院,永世不得翻身……然後,就輪到沈振東的公司了……我們之前看中的那個項目,我已經拿到初步資料了,他很信任我……
獵物,變成了獵人。
而我這個唯一的知情者,卻被關在籠子裡。
我閉上眼,嘴角,卻慢慢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冉靈,你真的以為,你贏了嗎
你把我當成一個需要被控製的瘋子。
卻不知道,一個瘋子,在掀桌子的時候,是冇有任何顧忌的。
你以為我是棋子。
很快,你就會知道,我也是……下棋的人。
6
我變得很乖。
在兩個男護工的監視下,我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吃那些讓我昏昏欲睡的藥。
我不再尖叫,不再攻擊任何人。
我像一個精緻的、被抽走了靈魂的娃娃,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邊,看著花園發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我爸媽覺得,我的病情終於穩定了。
陳醫生認為,她的治療方案起效了。
隻有冉靈,她看我的眼神裡,總是帶著一絲狐疑。
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告訴我,她在我身上,嗅到了不安。
她是對的。
暴風雨前的寧靜,總是格外磨人。
我爸沈振東最近在忙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是一個和海外公司合作的生物製藥開發案。如果成功,我們家的公司,將一舉成為國內行業的龍頭。
他經常在書房忙到深夜,各種機密檔案,就鎖在他的抽屜裡。
而冉靈,仗著我爸媽對她的信任和愧疚,已經可以自由出入家裡的任何地方,包括書房。
她經常會體貼地給我爸送去一杯熱牛奶,或者一盤水果。
每一次,她從書房出來,身上那股腐爛的梔子花味,就會多一絲貪婪和興奮。
我知道,她在竊取資料。
她在等一個時機,把這些致命的情報,交給她的哥,交給沈振東的競爭對手。
上輩子,就是這個項目,讓我家徹底破產,我爸也背上了竊取商業機密的罪名,鋃鐺入獄。
這一世,我怎麼可能讓它重演。
機會,在一個週五的晚上來了。
我爸要去鄰市參加一個為期兩天的商業峰會,我媽陪他一起去。
家裡,隻剩下我,沈言昭,冉靈,還有那兩個看管我的護工。
沈言昭最近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似乎還在為之前的事情和我爸媽賭氣。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對冉靈來說,是竊取核心資料的絕佳機會。
對我來說,是收網的絕佳機會。
晚飯後,冉靈像往常一樣,端著一杯牛奶,走向了書房。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
一個護工坐在我的左邊,一個坐在我的右邊,像兩尊門神。
十幾分鐘後,冉靈從書房出來了。
她走路的姿態,都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雀躍。
我知道,她得手了。
她手裡,一定有一個U盤,或者一張儲存卡,裡麵,裝著能毀滅我們家的炸彈。
她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一個瘋子,一個廢物。
這就是我在她眼裡的全部形象。
她回到自己房間,十幾分鐘後,又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言昭哥哥,她敲了敲沈言昭的房門,我同學約我出去看電影,我晚點回來。
沈言昭冇有開門,隻是從裡麵冷冷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冉靈毫不在意,踩著輕快的步子下了樓。
她要去見她的哥。
她要去送出那個致命的誘餌。
在她出門的那一刻,我緩緩地站起了身。
兩個護工立刻警惕地看著我:沈小姐,你要做什麼
我冇有看他們,而是慢慢地走到客廳的座機前,拿起了話筒。
然後,我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是我哥沈言昭的手機。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未晞
我轉過頭,看向那兩個不明所以的護工,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帶著解脫和瘋狂的笑容。
哥,我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客廳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出門了,帶著『東西』,去了我們之前說好的那個地方。
可以收網了。
記住,人,要抓活的。
還有,彆忘了報警。
說完,我掛掉了電話。
在兩個護工震驚、呆滯、完全無法理解的目光中,我慢慢地走回沙發,坐下,重新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大了一點。
螢幕上,正放著一部警匪片。
台詞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看著電視,輕聲笑了。
冉靈,你以為我是被你玩弄於股掌的獵物。
卻不知道,從你踏進這個家門開始,你,纔是我的獵物。
你以為你拿走的是我爸的商業機密
不。
那份我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替換掉的、由沈言昭找他計算機係的朋友偽造的核心資料裡,寫的,是你們那個神秘的哥的公司,所有非法的、見不得光的賬目。
是我上輩子,在精神病院裡,用無數個日夜,從那些來探望其他病人的家屬口中,一點點拚湊出來的,關於那個吞併了我家公司的對手的……罪證。
這是一個局。
一個用我自己做誘餌,用我們整個家做賭注的局。
現在,獵物已經咬鉤。
隻等獵人,收緊那致命的絞索。
7
我掛斷電話的瞬間,客廳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那兩個五大三粗的護工,像兩尊被點了穴的石像,臉上是同一種表情——震驚、迷惑,以及對我這個瘋子突如其來的恐懼。
我冇理會他們。
我施施然走回沙發,坐下,拿起遙控器,將警匪片的音量調高了三格。槍聲和警笛聲在客廳裡迴盪,恰如其分地掩蓋了我心臟擂鼓般的巨響。
我冷靜嗎
不,我的指尖在發抖。
我怕嗎
怕。我怕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滿盤皆輸。
但上輩子死過一次的人,總歸是有點膽量的。
其中一個護工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結結巴巴地問:沈……沈小姐,你剛纔……在跟誰打電話什麼網……
噓。我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不含任何雜質的笑容,看電視。
他們不敢再問。
他們開始明白,我不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而是一條偽裝成金絲雀的響尾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裡煎熬。
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言昭發來的簡訊,隻有一個字。
妥。
我緊繃的脊背,終於有了一絲鬆懈。
妥了。
魚兒入網,隻等收線。
大約半小時後,門鈴響了。
護工們如臨大敵,其中一個跑去開門,另一個則緊張地擋在我身前。
門外站著的,不是我預想中的任何一個人。
是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神情嚴肅,為首的那個亮出證件:我們是市局經偵支隊的,接到報案,來找沈言昭先生瞭解一些情況。
護工傻眼了。
我也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沈言昭的安排。他比我想得更周全,他要讓這一切,都在最公正、最不容置疑的見證下進行。
就在這時,另一輛車呼嘯著停在了院子裡。
我爸沈振東和我媽許靜,竟然提前回來了。
他們走進門,看到一屋子的警察,還有我這個坐在沙發上、過分冷靜的瘋子女兒,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出什麼事了!我爸的厲聲質問,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被眼前景象激起的怒火,警察怎麼會到家裡來!沈未晞!是不是又是你乾的好事!
他總是這樣,任何壞事,第一個懷疑的,永遠是我。
我冇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許靜已經慌了神,抓住一個警察的胳膊問:警察同誌,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家未晞她……她腦子有點問題……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沈言昭回來了。
他風塵仆仆,眉宇間帶著一絲冷硬的殺伐之氣,身後還跟著一個肩上扛著星的警官。
他越過所有人,徑直走到我麵前,蹲下身,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未晞,他低聲說,聲音裡有我從未聽過的、令人心安的沉穩,結束了。
然後,他站起身,麵向我那對驚怒交加的父母。
爸,媽,他語氣平靜,卻字字如錘,我們冇有做錯任何事。我們隻是,配合警方,抓捕了一名商業間諜。
商業間諜我爸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們家哪來的……
那名間諜,沈言昭打斷了他,目光如刀,緩緩轉向了門口的方向,叫冉靈。
話音剛落,兩個警察押著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正是冉靈。
她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容,大概以為自己是來配合指認我這個瘋子的。可當她看到滿屋子的警察,看到沈言昭冰冷的眼神,看到我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時,她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凝固、碎裂。
那股熟悉的、腐爛的梔子花味,在空氣中,第一次帶上了驚慌失措的味道。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我……我隻是去看電影……
是嗎為首的警官冷冷地開口,他舉起一個證物袋,裡麵裝著一張小小的儲存卡,我們在你身上搜出了這個。你約見的那個『同學』,也已經招了。
你以為這裡麵,是沈氏集團的商業機密
警官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告訴你也無妨。這裡麵,是天恒資本近五年來,所有的黑賬和非法交易記錄。冉靈,還有你的同夥,你們涉嫌的,可不止是商業間諜罪了。
天恒資本!
我爸沈振東聽到這個名字,身體劇烈地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我媽也捂住了嘴,滿臉的不可置信。
天恒資本,是我們家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
她的同夥是誰沈振東用嘶啞的聲音問。
警官看了他一眼,吐出了一個名字。
天恒資本的現任總裁,陸景明。
這個名字,像一顆炸彈,在我家客廳裡轟然引爆。
我看到我爸的臉,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牆上,眼神渙散,嘴裡反覆念著兩個字。
是他……怎麼會……是他……
8
陸景明。
這個名字,是我父母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是沈振東另一個過命戰友的兒子。那個戰友,據說在一次意外中早逝,沈振東一直覺得對他家有所虧欠,早些年冇少接濟他們母子。
誰能想到,這個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這個他們一直以為在國外發展的青年才俊,竟然成了天恒資本的總裁,成了處心積慮要毀滅我們家的幕後黑手。
我媽許靜已經完全崩潰了,她指著被警察押著的冉靈,聲音都在發抖:為什麼……我們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們我們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害我們
冉靈低著頭,一言不發。
事已至此,任何偽裝都失去了意義。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警察帶著她離開了。
客廳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沈振東癱坐在沙發上,彷彿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許靜則捂著臉,發出了壓抑的、痛苦的嗚咽。
真相,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們臉上,火辣辣地疼。他們引以為傲的善良,他們堅守不移的道義,此刻看起來,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們引狼入室,認賊作女,將親生女兒逼成瘋子,卻把劊子手奉為掌上明珠。
沈言昭走到我身邊,低聲問:還好嗎
我搖了搖頭,目光始終冇有離開我那對失魂落魄的父母。
好戲,纔剛剛開場。
沈言昭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對著我爸媽,投下了第二顆炸彈。
爸,媽,還有一件事,你們可能需要知道。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年前,未晞出的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許靜的哭聲戛然而止。
沈振東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審訊的時候,陸景明招了。沈言昭的聲音冷得冇有一絲感情,是他安排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隻是為了警告。因為那個時候,您剛剛拒絕了他提出的,關於天恒資本入股沈氏的提案。
他想讓您知道,拒絕他,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冇想到的是,這場『警告』,讓未晞的大腦受到了強烈刺激,留下了一點……後遺症。
我的後遺症。
我能聞到惡意味道的秘密。
我看著我媽的臉,從煞白,變成了青紫。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震驚、悔恨,和無法言喻的痛苦。
她終於明白了。
我不是瘋了。
我隻是,能看見她們看不見的,地獄的模樣。
所以……許靜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破碎不堪,未晞她……她說的那些話……蟲子……臟……都不是胡話
她隻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訴你們,危險就在身邊。沈言昭殘忍地,揭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但你們,一次都冇有信過她。
你們隻覺得她瘋了,覺得她在無理取鬨,覺得她是在和冉靈爭寵。
你們甚至給她請了心理醫生,找了兩個護工,把她當成一個犯人一樣二十四小時監視著。
媽,爸,沈言昭的眼眶也紅了,他看著他們,眼神裡充滿了失望,你們知道嗎如果不是未晞,如果不是她用自殘、用裝瘋賣傻,用吞下整瓶救命藥的方式,一次次地破壞他們的計劃,我們這個家,現在已經完了。
是我……許靜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滑倒在地,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出了野獸哀鳴般的哭號,是我害了我的女兒……是我親手把她推進了地獄……
沈振東呆呆地看著我,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流下了眼淚。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對我說句對不起。
但我冇有給他這個機會。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越過他,越過我哥,越過癱在地上的母親,一步步,走上了樓梯。
我走得很慢,很穩。
我冇有回頭。
因為我知道,他們的痛苦和懺悔,來得太晚了。
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
遲到的歉意,一文不值。
9
接下來的幾天,家裡籠罩在一片壓抑的窒息中。
我爸把自己關在書房,整夜整夜地抽菸。我媽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隻是流淚。
沈言昭成了家裡唯一的支柱。他一邊處理公司的後續事宜,一邊關注著警方的調查進展。
而我,則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我不需要他們的道歉,也不想看他們悔恨的嘴臉。
我在等。
等一個最終的解釋。
等沈言昭把那個最深、最腐爛的根源,挖出來給我看。
週三下午,沈言昭推開了我的房門。
他看起來很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都清楚了。他把一份檔案放在我的桌上。
那是警方的調查卷宗影印件。
我一頁頁地翻看,冉靈和陸景明的供詞,還原了一個長達二十年的,關於背叛與複仇的陰暗故事。
原來,當年,我爸沈振東、冉靈的父親冉向陽,以及陸景明的父親陸建國,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也是最早下海經商的合夥人。
他們一起創立了沈氏集團的前身。
創業初期,他們接到了一個風險極高的海外訂單。我爸沈振東,憑藉他天生的商業嗅覺,察覺到了其中的巨大風險和法律漏洞,力排眾議,堅決要求撤出。
但冉向陽和陸建國,被巨大的利益衝昏了頭腦,認為是我爸想獨吞成果,或是膽小怕事。
最終,三人不歡而散。
我爸帶著屬於自己的那份資金和技術,退出了公司,另起爐灶。
而冉向陽和陸建國,則一意孤行地簽下了那份訂單。
結果,一敗塗地。
他們不僅賠光了所有身家,還背上了钜額的債務,甚至觸犯了當時的法律。
陸建國承受不住打擊,跳樓自殺了。
冉向陽則帶著妻女,遠走他鄉,最後也鬱鬱而終。
而我爸,用那筆撤出的資金,創立了現在的沈氏集團,一路順風順水,成了他們眼中,踩著兄弟屍骨上位的背叛者。
所以,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我放下檔案,聲音平靜得可怕。
冉靈的父母,根本不是死於意外。
沈言昭點了點頭,臉色凝重:冉向陽死於肝癌晚期,她母親是積勞成疾。陸景明很早就找到了他們,他給冉向陽支付了昂貴的治療費用,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冉靈配合他的複仇計劃。
他把所有的仇恨,都灌輸給了那個從小就活在貧窮和怨恨裡的女孩。他告訴她,我們家所有的一切,本該是屬於她的。
至於我爸……沈言昭苦笑了一下,他一直以為,那兩個人隻是投資失敗,他出於愧疚,一直在尋找冉向陽的下落。所以,當冉靈捧著她父親的骨灰盒,按照陸景明教的說辭出現在我們家時,我爸媽冇有絲毫懷疑。
一個精心編織了二十年的謊言。
一個以愧疚為誘餌,以善良為利刃的複仇計劃。
多麼完美,多麼諷刺。
未晞,沈言昭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擔憂,陸景明,昨天被取保候審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背後的關係網很複雜,雖然主要罪證確鑿,但要正式定罪,還需要時間。沈言昭的聲音壓得很低,他現在就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一定要小心。
我點了點頭。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
那股若有若無的,腐爛的梔子花味,又開始在空氣中飄蕩了。
它不再來源於冉靈。
它來源於……那個真正的,仇恨的源頭。
陸景明。
他不會放過我的。
因為,是我,親手毀掉了他二十年的心血。
10
我決定出門。
在陸景明被保釋的第二天,我告訴沈言昭,我想去醫院做個複查。
沈言昭的臉色瞬間變了:不行!太危險了!
哥,我看著他,異常平靜,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知道我會怕,所以他會覺得我一定會躲在家裡。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怕他。
而且,我頓了頓,有些事,總要有一個了結。
沈言昭拗不過我,最終,他妥協了。
但他做了萬全的準備。
他給我安排了四個最頂尖的保鏢,兩輛車,一前一後地護送。他自己,則坐在我身邊的車裡。
我爸媽也知道了這個訊息。
他們衝到我房間門口,想阻止我。
未晞!彆去!求你了!許靜哭著拽住我的胳膊,都是媽媽的錯,你彆再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了!
沈振東也紅著眼,聲音沙啞:未晞,聽話,待在家裡,爸爸……爸爸會保護你的。
保護我
我看著他們,突然覺得很想笑。
保護我我輕輕地掙開了許靜的手,看著他們,就像看著兩個陌生人,在我被陸景明的車撞得躺在ICU裡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在我聞到冉靈身上的惡意,告訴你們她有問題的時候,你們又是怎麼說的
在我要被冉靈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如果不是我哥,你們是不是就準備簽字了
我每問一句,他們的臉色就白一分。
我一步步地逼近他們,將他們逼到牆角,無路可退。
你們的保護,就是指責我、懷疑我、囚禁我嗎
你們的愛,就是寧願相信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子,也不願意相信你們的親生女兒嗎
爸,媽,我站在他們麵前,像一個冷酷的法官,宣讀著他們的罪狀,你們不是愛我,你們愛的,是那個沉浸在『善良』和『道義』的自我感動裡的自己。
你們的愧疚,不是對冉向陽和陸建國的,是對你們自己良心的。所以,你們需要冉靈這個工具,來填補你們的道德優越感。
而我,我指著自己的胸口,我這個不聽話的、礙事的『瘋子』,就成了你們自我感動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所以,你們急著給我貼上標簽,急著把我關起來,因為這樣,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扮演你們的聖人角色了。
許靜癱倒在地,泣不成聲。
沈振東靠著牆,老淚縱橫,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我,卻又不敢。
對不起……未晞……爸爸錯了……
錯了我冷笑一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這個家,早就爛了。從你們選擇相信謊言的那一刻起,就爛透了。
我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決絕地走出了房門。
身後,是我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我父親壓抑絕望的懺悔。
但這些,都與我無關了。
今天,我是我自己的審判官。
我要去審判那個,賦予我這一切痛苦的,罪魁禍首。
11
醫院。
還是那家醫院,還是那個熟悉的神經內科診室。
一年前,我就是從這裡,開始了那段被當成瘋子的噩夢。
沈言昭和保鏢們,守在診室外。
我知道,整層樓,甚至整個醫院的出口,都佈滿了我們的人和警察。
陸景明,隻要他敢出現,就插翅難飛。
我坐在診室裡,等待著。
我的主治醫生,還是那個陳醫生。她看到我的時候,眼神複雜,充滿了愧疚和尷尬。
沈小姐,對不起……之前……
不用道歉,陳醫生。我打斷了她,您隻是儘了您的職責。
她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點了點頭。
檢查過程很順利,也很平靜。
平靜得,有些反常。
直到我做完最後一項檢查,走出診室,陸景明都冇有出現。
沈言昭迎了上來,眉頭緊鎖:他冇來
看來,他比我們想的,要沉得住氣。我輕聲說。
也許,他放棄了
不,不可能。
一個能隱忍二十年的人,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他一定在等一個更好的機會。
一個,我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機會。
我們一行人,沉默地走向停車場。
就在我即將上車的那一刻,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陸景明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
沈未晞,你以為你贏了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看看你的身後,地下車庫,B區,37號停車位。
我下意識地回頭。
那裡停著一輛黑色的麪包車,平平無奇。
那輛車裡,裝了足夠炸掉半個停車場的炸藥。陸景明的聲音,像一條毒蛇,鑽進我的耳朵裡,遙控器,就在我手上。
現在,讓你所有的人,都離開。然後,你一個人,到醫院頂樓的天台來。
記住,你隻有十分鐘。
彆想著報警,也彆想耍花樣。不然,我不介意,讓你的哥哥,還有你那對剛剛學會懺悔的父母,給你陪葬。
他竟然知道我爸媽也跟來了!他們就在後麵那輛車裡!
沈言昭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緊張地問:未晞誰的電話
我看著他,看著遠處車裡,我父母焦急探出的臉,看著周圍那些嚴陣以待的保鏢和便衣警察。
陸景明,這個瘋子。
他要用所有人的命,來賭我一個人的命。
哥,我的聲音,出奇的冷靜,讓所有人,立刻撤出停車場。
什麼!
按我說的做!快!我幾乎是在嘶吼。
沈言昭看著我決絕的眼神,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選擇了相信我。
他立刻通過對講機,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停車場裡,響起了一陣騷動。
我看著他們一部部車開走,看著我父母的車在保鏢的護送下,也駛向了出口。
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停車場中央。
很好。電話裡,陸景明的聲音帶著滿意的笑意,現在,上來吧,我的……勝利品。
我掛掉電話,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了電梯。
天台的風,很大。
吹得我幾乎站不穩。
陸景明就站在天台的邊緣,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麵時更加憔悴,眼神裡佈滿了血絲,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他手裡,確實握著一個遙控器。
你來了。他看著我,笑得有些神經質。
你贏不了的,陸景明。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就算我死了,你也逃不掉。
逃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我從冇想過要逃!我謀劃了二十年,我的一切都冇了!你以為,我還會讓你,讓你們沈家,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嗎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整個世界,又像是在擁抱死亡。
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從你開始!
他嘶吼著,按下了手中的遙控器。
我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爆炸聲,冇有響起。
身後,傳來了整齊劃一的、拉動槍栓的聲音。
我睜開眼。
隻見天台的入口處,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荷槍實彈的特警。
沈言昭,就站在最前麵。
他的手裡,也拿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遙--控器。
陸景明,沈言昭的聲音,在風中,清晰地傳來,你以為,隻有你會用炸彈嗎
你以為,我妹妹真的會一個人來赴死嗎
你車裡的炸彈,早就在我們的人控製停車場的時候,就被拆除了。而我手裡的這個,沈言昭揚了揚手中的遙控器,連接著的,是你藏在你老巢裡的,所有的『家當』。
你按下那個冇用的按鈕的同時,也授權我們,清空了你的一切。
陸景明的臉,在一瞬間,血色儘失。
他看著我,又看看沈言昭,眼神裡充滿了癲狂和不解。
不可能……你們怎麼會知道……
我看著他,終於露出了最後的,殘忍的笑容。
陸景明,你忘了我是誰了嗎
我是一個瘋子啊。
一個瘋子,怎麼會按常理出牌呢
12
陸景明的最終下場,是無期徒刑。
他所建立的、靠著黑色交易支撐的商業帝國,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冉靈,作為從犯,也將在高牆之內,度過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幾年。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我們家,贏了這場戰爭。
但戰爭過後,滿目瘡痍,無人倖免。
沈氏集團雖然保住了,但因為這場風波,元氣大傷,我爸沈振東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骨頭,一夜白頭。
他和我媽,無數次地想要向我道歉,想要彌補。
他們給我買昂貴的禮物,為我準備盛大的宴席,甚至想把公司所有的股份都轉到我的名下。
但我都拒絕了。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彌補。
有些裂痕,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癒合。
我向他們提出了一個要求:我要出國。
去一個冇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們冇有理由,也冇有資格拒絕。
離開的那天,隻有沈言昭來送我。
機場的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沈言昭幫我整理了一下圍巾,低聲說:在那邊,好好照顧自己。錢不夠了,就告訴我。
哥,我看著他,這是我重生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選擇相信我。
傻瓜。他揉了揉我的頭髮,眼眶泛紅,我們是兄妹。
登機口,廣播在催促。
我轉身,揮了揮手,冇有再回頭。
我走過長長的廊橋,坐到靠窗的位置。
飛機起飛,穿過雲層。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