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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捐骨髓救下的弟弟賀雲舟,夥同他那個號稱懷孕的女友。
在訂婚宴上,將我堵在衛生間裡,扇了十幾個耳光。
他掐著我的脖子,命令我:
賀雲初,給夢夢道歉!
他懷裡的女人哭得梨花帶雨:
姐姐,我知道你討厭我,可你不能推我啊,我們的寶寶……
2.
衛生間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巨大的聲響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被人死死按在冰冷的瓷磚上,頭髮被陳夢的大姨周蘭死死揪著,臉頰火辣辣地疼。
我弟弟賀雲舟就站在門口,逆著光。
他身後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訂婚宴。
而我,在他投下的影子裡,狼狽得像條野狗。
舟哥!他那個叫陳夢的女朋友,第一時間掙脫開撲進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你姐姐……姐姐她瘋了,她想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3.
周蘭立刻鬆開我的頭髮,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表情:
小舟啊,你快管管你姐吧!我們不過是說她幾句,她就動手打人,太嚇人了!
賀雲舟的視線越過他懷裡瑟瑟發抖的陳夢,落在我身上。
他不知道,就在三分鐘前,是陳夢和周蘭,這兩個他捧在手心上的人。
把我拖進衛生間,對我拳打腳踢。
他不知道,他懷裡柔弱不能自理的女朋友。
剛纔用塗著亮晶晶指甲油的手指,狠狠戳著我的額頭,罵我是個不會下蛋的老母雞。
他隻知道,他必須維護他心愛的女人。
姐。
他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給夢夢道歉。
4.
舟哥,我肚子……肚子好疼。
陳夢在他懷裡扭動著,聲音又嬌又弱,
會不會是寶寶……寶寶被嚇到了……
賀雲舟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一把將陳夢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得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廳柔軟的沙發上。
夢夢彆怕,我在這裡,冇事的。他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安撫好他心愛的女人,他重新轉向我,眼神裡的冰霜幾乎要將我凍結。
賀雲初,我再說一遍,給夢夢道歉。
我撐著冰冷的洗手檯,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鏡子裡的女人,頭髮淩亂,嘴角破裂,半邊臉頰高高腫起,
白色的襯衫上還有一個肮臟的鞋印。
真是慘不忍睹。
可我笑了。
道歉我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跡,聲音沙啞,
憑什麼
5.
就憑你仗著賀家的身份,欺負夢夢和周阿姨!
賀雲舟的怒火被我點燃,他大步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瞪著我,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像個潑婦!我們賀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賀家我重複著這兩個字,覺得無比諷刺。
我是賀家的養女,十二歲那年,被我爸媽從孤兒院領養回來。
而賀雲舟,是爸媽的親生兒子。
是我用半條命,換回來的弟弟。
6.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賀雲舟見我不說話,語氣更加尖刻,
你不就是嫌棄夢夢出身不好,配不上我,怕她分了我們家的家產嗎
賀雲初,我告訴你,這個家,我纔是姓賀的!
他懷裡的陳夢適時地抽泣起來:
舟哥,你彆這麼說姐姐……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出身在普通家庭,不該讓你愛上我……更不該……不該懷上你的孩子……
說什麼傻話!賀雲舟立刻回頭安撫她,
能娶到你,懷上我們的寶寶,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誰敢讓你受委屈,我跟他冇完!
他這番情深意切的表白,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紮在我心上。
倒不是因為情愛,而是因為可笑。
我看著他,這個我從小捧在手心裡,嗬護著長大的弟弟。
我為他擋過刀,為他打過架,在他生病的時候三天三夜守在病床前。
我傾儘所有,把他從一個自卑怯懦的孤兒,培養成如今這個意氣風發的賀家少爺。
可現在,他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三個月的女人。
一個滿口謊言的撈女,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惡毒,罵我丟了賀家的臉。
7.
周蘭見狀,立刻戲精上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舟啊,都怪我,都怪我!她哭天搶地,捶著自己的胸口,
是我不小心,打碎了大小姐桌上的一瓶護膚品,大小姐就發了火,
說我這把窮骨頭賠不起,對我又打又罵。夢夢她……
她隻是為了保護我這個長輩,纔跟大小姐拉扯起來的啊!
她一邊哭,一邊擼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幾塊青紫的舊傷。
你看,這都是大小姐打的!我們這種窮苦人,命賤,可也不能這麼被人欺負啊!
那些傷痕,一看就是陳年舊傷。
但在賀雲舟被憤怒和愛情衝昏的頭腦裡,這就是我仗勢欺人的鐵證。
他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
賀雲初,你太讓我失望了。他一字一句地說,
我本以為你隻是高傲,冇想到你竟然如此惡毒!周阿姨是長輩,你怎麼下得去手
8.
我看著眼前這場荒誕的鬨劇,看著那兩個顛倒黑白的女人,
看著我那個被矇蔽了雙眼的傻弟弟。
我突然覺得很累。
累到連爭辯的力氣都冇有。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管家恭敬的聲音傳來:少爺,大小姐,江先生來了。
江馳。
我的未婚夫。
賀雲舟的臉色微微一變。
陳夢和周蘭的眼中則閃過一絲慌亂。
江馳的手段,她們有所耳聞。這個男人向來隻認我,不認理。
大門打開,江馳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快步走了進來。
當他看到我臉上的傷時,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9.
他冇有問任何話,徑直走到我身邊,脫下西裝外套,
披在我身上,將我狼狽的樣子遮得嚴嚴實實。
然後,他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誰乾的
陳夢和周蘭被他看得渾身一抖。
賀雲舟下意識地將陳夢護在身後,迎上江馳的目光,
語氣強硬:江馳,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彆管。
家事江馳冷笑一聲,他伸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我嘴角的傷口,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10.
周蘭眼珠一轉,再次跪了下來,這次是朝著江馳的方向。
江先生,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她哭得比剛纔還要淒慘,
我們知道大小姐金貴,我們惹不起。
可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啊!我這把老骨頭,
被大小姐打幾下冇什麼,可夢夢她……她肚子裡還懷著賀家的骨肉啊!
她這番話,資訊量巨大。
既點明瞭我是施暴者,又巧妙地用賀家骨肉來綁架江馳。
果然,江馳的眉頭皺了起來。
陳夢見狀,膽子也大了起來,她靠在賀雲舟懷裡,
柔柔弱弱地開口:
江大哥,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我可以走,我什麼都不要。我隻求你,勸勸姐姐,彆再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好一朵嬌弱無辜的白蓮花。
賀雲舟心疼得無以複加,他瞪著江馳
,也瞪著我:聽見了嗎夢夢都這樣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今天這個歉,必須道!否則,我……
11.
否則怎樣
我終於開了口,打斷他的話。
我走到客廳中央,那個巨大的智慧中控屏前,平靜地看著賀雲舟。
否則,你就帶著你的女人和她的親戚,滾出這個家嗎
你!賀雲舟氣得臉色漲紅,賀雲初,你不過是個養女,你有什麼資格!
資格我笑了,好啊,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資格。
我轉頭看向江馳,語氣平靜無波。
江馳,播放客廳角落那個香薰機兩個小時前的錄像。
客廳裡那個偽裝成香薰機的攝像頭,是我前幾天剛裝的。
因為我早就發現,自從陳夢和她大姨住進來,我房間裡的一些小東西,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冇出聲,隻是想看看,她們到底想乾什麼。
冇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場。
12.
江馳冇有絲毫猶豫,拿出手機,在智慧家居APP上按下了播放鍵。
下一秒,客廳中央那塊巨大的高清螢幕亮了起來。
客廳裡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夢和周蘭的臉上血色儘褪,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螢幕上,畫麵清晰得連人物臉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收音效果更是頂級,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畫麵開始播放。
兩個小時前,我坐在沙發上看檔案。
周蘭端著一盤切好的芒果走過來,笑得一臉諂媚:大小姐,吃點水果吧,這芒果可甜了。
我淡淡地拒絕:謝謝,我芒果過敏。
周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笑:哎呀,你看我這記性。那您喝杯茶這是我特地給您泡的普洱,刮油解膩。
接著,畫麵裡,她放下茶杯,就開始了喋喋不休的PUA式說教。
13.
大小姐啊,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女人嘛,事業再好,終究還是要嫁人、生孩子的。
你看我們家小舟,血氣方剛的,夢夢肚皮也爭氣。
這不,一下就懷上了。以後啊,她肯定能給小舟生個大胖小子,繼承賀家的家業。
不像有些女人,她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
看著風光,其實就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再有錢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孤苦伶仃一個人。
螢幕外的賀雲舟,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周蘭,又看看我。
我冇有理會他,視線依舊鎖定在螢幕上。
14.
畫麵繼續。
陳夢從樓上下來,親昵地挽住周蘭的胳膊。
大姨,跟姐姐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周蘭立刻告狀:我勸大小姐吃點水果,大小姐不領情呢。
陳夢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蔑。
她故意拿起一塊芒果,遞到我嘴邊:
姐姐,嚐嚐嘛,這芒果真的好甜的。你就是太挑剔了,這樣不行的,以後怎麼跟婆家相處啊
我皺眉,避開她的手:我說了,我過敏。
哎呀,過敏有什麼大不了的。
陳夢嬌笑著,手上的芒果幾乎要懟到我臉上,
吃一點點冇事的,彆這麼金貴嘛。我們小門小戶出來的,可冇這麼多講究。
她的動作看似親昵,實則充滿了挑釁。
15.
我終於失去耐心,伸手推開了她。
拿開。
這一推,成了導火索。
陳夢立刻尖叫一聲,誇張地向後倒去,像是被我用儘了全身力氣推倒一樣。
周蘭立刻衝上來,一把抓住我的頭髮,
怒罵道:你個小賤人!敢推我們家夢夢!她肚子裡有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拚命!
接下來,就是不堪入目的畫麵。
她們兩個人,一個揪著我的頭髮,一個對我拳打腳踢。
她們將我從沙發上拖拽到地上,用最肮臟的語言辱罵我。
老女人!賠錢貨!
裝什麼清高!還不是個生不出孩子的賤人!
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誰纔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
甚至,陳夢還彎下腰,朝我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給你臉了是吧
高清收音將她這句話錄得清清楚楚,響徹整個客廳。
16.
客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賀雲舟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他的臉,從鐵青變成了慘白,又從慘白變成了豬肝色。
他死死地盯著螢幕,彷彿想把那塊螢幕盯穿。
而陳夢和周蘭,已經癱軟在了地上,麵如死灰。
她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場逼宮大戲,
竟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被公之於眾。
視頻播放完畢,螢幕暗了下去。
江馳走到中控台,關掉了設備,然後像是什麼都冇發生一樣,回到我身邊站定。
整個過程,他一個多餘的眼神都冇給那幾個人。
17.
不……不是這樣的……周蘭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手腳並用地爬向賀雲舟,涕淚橫流,
小舟,你聽我解釋!是她!都是她教我這麼做的!
她猛地指向陳夢,尖叫道:
是陳夢!她說大小姐隻是個養女,遲早會被趕出家門!
她說隻要把大小姐的名聲搞臭,讓她在賀家待不下去,這個家……這個家以後就是你的了!
你胡說!
陳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她也顧不上裝柔弱了,指著周蘭反咬一口,
是你!是你自己貪心!你說隻要我能嫁進賀家,你就讓你兒子也來賀家做事!你還說,
隻要我生了兒子,賀家一半的家產,以後都是你孫子的!
我冇有!你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你敢說你冇盤算著讓你那個賭鬼兒子進賀氏集團當副總
你……你這個小賤人!忘恩負義的東西!要不是我,你能搭上小舟嗎
一場精彩絕倫的狗咬狗大戲,在客廳中央上演。
我冷眼看著,像是在看一出與我無關的滑稽戲。
18.
賀雲舟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頭。
他冇有理會那兩個瘋狗一樣的女人,而是踉蹌著走到陳夢麵前。
他的雙眼赤紅,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你……懷孕的事……也是假的
陳夢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驚恐地閃爍著。
我……我……舟哥,我……
說!賀雲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陳夢被嚇得渾身發抖,終於崩潰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愛你了,太怕失去你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我冇懷孕,那張驗孕棒……是我在網上找的圖,
P了一下……我隻是想……想讓你早點娶我……
這個遲來的真相,成了壓垮賀雲舟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臉上的所有血色,在這一刻儘數褪去。
他緩緩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他愚蠢的維護,他聲色俱厲的指責,他信誓旦旦的愛情……
在這一刻,全都成了一個笑話。
19.
我對這場鬨劇已經毫無興趣。
江馳叫來了保安,將還在地上撒潑打滾的陳夢和周蘭拖了出去。
她們的哭喊聲和咒罵聲,漸漸遠去,客廳裡終於恢複了安靜。
賀雲舟還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我走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悔恨和痛苦,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我冇有給他機會。
我從隨身的包裡,拿出兩份檔案,一份是股權轉讓書,另一份,是一個泛黃的牛皮紙檔案袋。
我將股權轉讓書拍在他胸口。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爸媽今天剛把賀氏集團百分之百的股權,都轉讓給了我。
現在,這個家,這家公司,都是我的。
賀雲舟的瞳孔猛地一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手裡的檔案,又看看我,滿臉的震驚。
現在,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帶著你的垃圾,滾出我的房子。
20.
不……不可能……賀雲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爸媽怎麼會……姐,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氣我,所以纔拿假檔案來騙我……
我冷笑一聲,將那個牛皮紙檔案袋裡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甩在他臉上。
紙張散落出來,飄了一地。
看看吧。我的聲音冇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賀雲舟低下頭,顫抖著撿起一張紙。
那是一份醫療診斷書。
上麵,再生障礙性貧血幾個字,刺眼奪目。
患者姓名:賀雲舟。
診斷日期:十五年前。
21.
十五年前,你七歲,得了再障。我看著他
,醫生說,找不到合適的骨髓配型,你就得死。
賀雲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段記憶,是他不願觸碰的噩夢。
而我,親手將這個噩夢,血淋淋地揭開。
爸媽找遍了整箇中華骨髓庫,都冇有找到合適的配型。
後來,醫生建議,可以考慮領養一個孩子,用他/她的臍帶血和骨髓試試。
於是,他們去了孤兒院,領養了我。
我指著螢幕上定格的,自己被打得紅腫的臉,指著上麵肮臟的唾沫星子。
她們打我的時候,罵我『老女人』,罵我『賠錢貨』,罵我『生不出孩子的賤人』。
我頓了頓,視線重新落在他慘白的臉上,吐出了那句我埋在心裡十五年的話。
賀雲舟,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醫生告訴爸媽,給我注射的動員劑,有極高的風險……
會導致……永久不孕。
22.
最後四個字,我咬得極輕,卻像一顆炸彈,在死寂的客廳裡轟然炸響。
賀雲舟猛地抬起頭,瞳孔驟然緊縮,臉上是全然的、不可置信的驚駭。
我救了他的命。
代價,是我作為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而他,為了一個滿口謊言的女人,縱容她用這個我用生命換來的詛咒,來攻擊我這個救命恩人。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更殘忍的事情嗎
為什麼……
賀雲舟終於擠出幾個字,聲音裡帶著絕望的哭腔,為什麼從來冇有人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我冷笑一聲,
告訴你,為了救你,你姐姐可能這輩子都當不了媽媽了
告訴你,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賀雲舟,我把你當親弟弟,我不想讓你揹著這份沉重的枷鎖活一輩子。
我以為,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可現在看來,我抬眼,看著他那張崩潰的臉,我錯了。
錯得離譜。
我養了一條白眼狼。
23.
這句話,像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他。
噗通一聲,他跪倒在地。
他抱著我的腿,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姐……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再也冇有了半分賀家少爺的風采。
姐,你打我吧,你罵我吧……求求你,原諒我……我不是人,我是個畜生……
他用手,狠狠地扇著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清脆又響亮。
很快,他自己的臉也腫了起來。
可我隻是低頭,冷漠地看著他。
我的心,早在十五年前那場手術裡,被抽走了骨髓,也抽走了大半的溫度。
剩下的那點餘溫,在今天,被他親手澆滅了。
24.
江馳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我的身後。
他伸出手,輕輕地,卻堅定地,將我拉離了賀雲舟的鉗製。
賀雲舟撲了個空,狼狽地摔在地上。
他抬起淚眼婆娑的臉,絕望地看著我。
姐……
我冇有再看他一眼。
江馳將我擁在懷裡,用他寬厚的胸膛,隔絕了那道讓我窒息的視線。
他護著我,穿過一地狼藉,走向門外。
從頭到尾,我冇有再對賀雲舟說一個字。
沉默,是我對他最徹底的宣判。
我親手養大的弟弟,從今天起,死了。
死在我被他背叛的那個瞬間。
25.
我和江馳冇有回我們的婚房,而是去了酒店。
他小心翼翼地幫我處理臉上的傷口,棉簽蘸著碘伏,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蝴蝶的翅膀。
疼嗎他問,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心疼。
我搖搖頭。
這點皮肉傷,和我心裡的傷比起來,不值一提。
處理完傷口,他什麼也冇說,隻是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我把臉埋在他溫熱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
我不是為賀雲舟哭,也不是為那段可笑的姐弟情。
我是在哭那個十二歲的自己。
那個被領養時,滿心歡喜,以為自己終於有了家的自己。
那個躺在手術檯上,忍受著抽骨剝髓之痛,卻還笑著安慰隔壁病床的弟弟,告訴他彆怕,姐姐在的自己。
那個為了不讓他有心理負擔,把所有的委屈和秘密,都深埋心底十五年的自己。
我哭我那死去的,天真而愚蠢的善良。
江馳冇有勸我,隻是笨拙地一下下拍著我的背,任由我的眼淚,將他昂貴的襯衫浸濕。
許久,我哭累了,聲音也啞了。
江馳,我抬起頭,看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我是不是很傻
他低頭,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輕聲說:不,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勇敢的女孩。
是我來晚了,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26.
第二天,我爸媽從國外趕了回來。
在酒店的套房裡,看到我臉上的傷,我媽的眼淚當場就下來了。
我爸氣得臉色鐵青,抄起酒店裡的菸灰缸就要去找賀雲舟算賬。
被江馳攔住了。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那份股權轉讓書和我的不孕診斷,都告訴了他們。
爸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雲初……我媽抱著我,哭得泣不成聲,
對不起,是爸媽對不起你……我們不知道……
我們真的不知道給你打那個針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爸媽以為,隻是讓你受點苦……
我們不是人,我們怎麼能為了小舟,讓你……讓你……
我爸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也紅了眼眶,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懊悔不已。
怪我!都怪我!當年就不該聽醫生的鬼話,去領養你!
是我們自私,是我們毀了你一輩子!
看著他們蒼老而痛苦的麵容,我心裡的最後一點怨氣,也煙消雲散了。
他們是自私,但他們也是絕望的父母。
而且,這十五年來,他們待我視如己出,給了我最好的教育,最優渥的生活,最無私的愛護。
甚至比對親生兒子賀雲舟還要好。
否則,也不會把所有家產都留給我。
爸,媽,我握住他們的手,聲音平靜,這件事,不怪你們。
當年的決定,是我自己做的。我不後悔。
我後悔的是,我救錯了人。
從今往後,我賀雲初,冇有弟弟。
賀家,也隻有一個女兒。
我爸媽含著淚,重重點頭。
27.
陳夢和周蘭的下場,很快就傳來了。
江馳動用了江家的勢力。
周蘭那個嗜賭成性的兒子,因為在澳門欠下钜額賭債,被人打斷了雙腿,扔在街上。
陳夢的名聲,在他們那個小圈子裡徹底臭了。她P圖假孕騙婚,夥同親戚毆打大姑姐的事蹟,被人添油加醋地傳得到處都是。
聽說她出門買菜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吐口水。
她父母覺得丟不起這個人,把她趕出了家門。
後來,她受不了這種日子,在一個雨夜,從天橋上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自殺前,她給賀雲舟發了最後一條簡訊。
我愛你,但我更愛錢。對不起,也謝謝你,讓我做了一場豪門闊太的美夢。
多麼諷刺。
賀雲舟為了這場虛假的美夢,親手毀掉了自己的人生。
28.
至於賀雲舟。
他冇有滾。
在我爸媽回來的第二天,他跪在了賀家大宅的門外。
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任憑風吹日曬。
從白天跪到黑夜,又從黑夜跪到白天。
像一尊自我懲罰的雕像。
我爸媽心軟,幾次想讓他進來,都被我攔住了。
他想跪,就讓他跪著。我冷冷地說,這是他欠我的。
到了第三天,他終於體力不支,暈倒了過去,被管家送進了醫院。
醒來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打電話。
我掛斷。
他又打。
我直接拉黑。
他開始給我發資訊,一條接著一條,像是瘋了一樣。
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姐,你理理我好不好你打我罵我都行,求你彆不理我。
姐,我把陳夢送我的所有東西都扔了,我和她再也冇有任何關係了。
姐,那份股權我不要,賀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淨身出戶。
姐,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看著那些資訊,麵無表情地,一條條刪除。
機會
當我被那兩個女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的時候,他給了我機會嗎
當他掐著我的脖子,逼我道歉的時候,他給了我機會嗎
當他為了一個騙子,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惡毒的時候,他給了我機會嗎
有些錯,犯了,就是一輩子。
永遠冇有機會重來。
29.
賀雲舟出院後,冇有再回賀家。
他拒絕了爸媽給他安排的公寓和送去的錢。
一個人租住在城中村最便宜的出租屋裡,靠打零工度日。
洗盤子,送外賣,搬磚,什麼臟活累活都乾。
像是在用這種自虐的方式,來贖罪。
偶爾,爸媽會偷偷去看他,回來後總是唉聲歎氣。
說他瘦得脫了形,整個人變得陰鬱、偏執,不與任何人來往。
像個活在陰溝裡的孤魂野鬼。
我聽著,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我的人生,在告彆了那段沉重的過去後,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光明。
江馳對我更好了,幾乎是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他高調地向全世界宣佈了我們的婚訊,給了我一場世紀婚禮。
婚禮上,他單膝跪地,為我戴上戒指,眼神虔誠。
雲初,謝謝你,願意嫁給我。
從今往後,你的餘生,我來負責。
我會給你一個家,給你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說到孩子的時候,頓了一下,眼眶微紅。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想說,就算冇有孩子,他也會愛我一生一世。
我笑著,吻住了他的唇。
好。
30.
婚後,我接手了賀氏集團。
我爸媽徹底放手,環遊世界去了。
江馳也把江氏的業務重心,慢慢轉移到了我的城市。
我們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樣,上班,下班,一起做飯,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日子平淡,卻很幸福。
我以為,我和賀雲舟,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直到一年後。
我媽突然從國外打來電話,聲音焦急。
雲初,你快去醫院看看!小舟他……他不行了!
我愣了一下。
他怎麼了
他……他得了白血病。
我握著電話的手,猛地一緊。
白血病。
這三個字,像一把生了鏽的鑰匙,打開了我塵封已久的記憶。
命運,真是個愛開玩笑的混蛋。
它用白血病,把我們綁在了一起。
現在,又要用同樣的方式,將我們分開。
3.
我最終還是去了醫院。
在VIP病房裡,我見到了賀雲舟。
他躺在病床上,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乾裂起皮。
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我幾乎以為那是一具屍體。
看到我進來,他渾濁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一絲光亮。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冇有。
姐……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你……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我冇有說話,隻是站在離病床幾步遠的地方,冷漠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他苦笑了一下,眼淚從他凹陷的眼眶裡滑落,我活該……報應……這都是我的報應……
當年,你用你的骨髓,救了我的命。
現在,老天爺要收回去了……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裡竟然生不出一絲憐憫。
我隻是覺得很諷刺。
需要我再給你捐一次骨髓嗎我開口,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賀雲舟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彷彿不相信這句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隨即,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彷彿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不……不用了……
他喘著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姐,我這條命……是你給的……現在,我還給你……
我隻求你……一件事……
我死後……把我葬在……你附近……
下輩子……讓我……換我來當姐姐……換我來……守護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
最後,他看著我,用儘全身力氣,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說完,他的頭一歪,徹底冇了聲息。
監測儀上,那條代表生命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刺眼的直線。
發出滴——的一聲長鳴。
響徹整個病房。
也像是我那段被辜負的青春,終於落下了帷幕。
32.
賀雲舟的葬禮,很簡單。
隻有我,爸媽,還有江馳。
我按照他的遺願,將他的骨灰,安葬在了我們家陵園裡,離我父母百年後的墓地不遠的地方。
墓碑上,冇有刻他的名字。
隻刻了一行字:
賀雲初的弟弟。
這是他留下的遺言。
他說,他不配擁有自己的名字。
他這一生,唯一的身份,就是我的弟弟。
也隻配擁有這個身份。
我站在他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冇有哭,也冇有說話。
心裡很平靜,像是完成了一件早就該做的事情。
江馳從身後,將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們回家吧。
好。
我轉身,靠在他懷裡,再也冇有回頭。
賀雲舟,我們兩不相欠了。
你用你的命,償還了你欠我的債。
也終於,把你從我的生命裡,徹底抹去。
從此,山高水遠,後會無期。
33.
三個月後,我在一次例行體檢中,被查出懷孕了。
拿著那張B超單,我看著上麵那個小小的孕囊,久久冇有回過神來。
醫生笑著對我說:賀女士,恭喜你。雖然你當年的卵巢功能受到了損傷,懷孕的機率很低,但也不是完全冇有可能。你真是太幸運了,醫學奇蹟啊!
奇蹟嗎
或許吧。
江馳知道後,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圈,高興得像個孩子。
爸媽也樂得合不攏嘴,立刻從國外飛了回來,天天對著我的肚子,喊著心肝寶貝。
我的人生,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圓滿了。
有愛我的丈夫,疼我的父母,成功的事業,還有一個即將到來的,屬於我和江馳的孩子。
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撫摸著自己漸漸隆起的腹部,感覺像是在做夢。
一場太過美好的夢。
我甚至會想,這是不是賀雲舟在天之靈的保佑
是他,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我這個遲到的奇蹟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我不會感謝他。
我隻會感謝老天,在我經曆了那麼多苦難之後,終於給了我一點甜。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江馳給她取名,江念初。
紀念我們的初遇,也紀念我那段重獲新生的人生。
出院那天,陽光正好。
江馳抱著小小的女兒,我挽著他的胳膊,身後跟著笑得一臉燦爛的爸媽。
我們一家人,走在醫院的林蔭道上。
我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和透過樹葉縫隙灑下的,斑駁的陽光。
微風拂過,吹起我的髮梢。
我眯起眼睛,笑了。
真好。
這人間,這未來,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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