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冷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城市。

白謹言擰緊小電驢的油門,濕透的藍色製服緊貼著皮膚,冰冷黏膩。雨水順著額發淌進眼睛,模糊了霓虹招牌上絲路緣三個俗豔的大字。塑料箱裡那份油汪汪的炒麪正一點點冷下去,他隻想快點送完這最後一單。

催個屁!冇看見下刀子嗎他心裡罵了一句,煩躁地抹了把臉,推開了那家名叫塵緣齋的古怪古董店門。一股陳年木頭、灰塵和劣質線香混合的黴味撲麵而來,幾乎蓋過了炒麪的油膩氣。

店裡燈光昏黃得如同鬼火,照亮著角落裡堆積如山的破爛玩意兒——缺了腿的太師椅,蒙塵的西洋座鐘,還有牆上掛著幾張褪色到看不清人臉的老照片。櫃檯後,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唐裝的老頭抬起頭,鏡片後渾濁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去,慢悠悠撥弄著算盤珠,發出劈啪的脆響,在寂靜的店裡格外刺耳。

您的外賣。白謹言把塑料袋擱在積著厚厚一層灰的櫃檯上,聲音乾巴巴的。他隻想拿了錢走人。

老頭冇吭聲,隻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油膩的塑料袋上點了點。那指甲縫裡全是黑泥。

就在白謹言皺眉準備提醒他掃碼付錢時,老頭那隻臟兮兮的手卻猛地一拐,閃電般扣住了他放在櫃檯上的左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像一把冰冷的鐵鉗。

你……白謹言驚怒交加,剛要甩開。

老頭渾濁的眼睛驟然亮起一點奇異的光,死死盯住他,乾癟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沙啞、含混、彷彿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聲音:……時候到了……鎖……開了……

什麼玩意兒白謹言一陣惡寒,用力想抽回手。就在這一掙一拉之間,老頭袖口裡滑出一塊冰冷堅硬的東西,啪嗒一聲,掉在白謹言掌心。

觸手冰涼,沉甸甸的。他下意識低頭看去。

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青銅令牌,佈滿銅綠,樣式古拙得近乎猙獰。正麵刻著一個扭曲的、從未見過的符號,邊緣是密密麻麻細小的鋸齒,像某種野獸的獠牙。背麵,則刻著一個清晰無比的篆體古字——

**罰!**

就在這個罰字映入白謹言瞳孔的刹那——

轟——!!!

一聲無法形容的、彷彿整個天地都在崩裂的巨響,毫無征兆地炸開!那聲音並非來自耳畔,而是直接在他靈魂深處爆裂!地麵瘋狂震顫,貨架上的瓶瓶罐罐叮噹亂響,摔碎一地。塵緣齋昏黃的燈泡劇烈地閃爍幾下,驟然熄滅!

黑暗降臨,隻有店外街麵上混亂的汽車警報聲和人群的驚叫嘶喊穿透雨幕傳來。

白謹言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巨大無邊的恐怖感瞬間攫住了他,四肢百骸如同浸入冰海,僵硬冰冷。他猛地扭頭望向門外。

雨幕之外,城市上空,那片平日裡被光汙染染成暗紅色的夜幕……裂開了。

一道巨大、猙獰、橫貫整個天際的裂口!裂縫深處,不是宇宙的星辰,而是翻滾咆哮的、粘稠如石油的純粹黑暗!濃得化不開,翻騰著無窮無儘的惡意。刺骨的陰風帶著硫磺和腐朽的氣息,從那裂縫中狂湧而出,席捲整個城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裂縫中,正有無窮無儘的黑色雨點傾瀉而下!

那不是雨水。

是形態扭曲、大小不一、發出淒厲嚎叫的陰影!它們像被颶風捲起的煤灰,又像是億萬隻腐爛的烏鴉,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尖叫著撲向下方燈火闌珊的城市!有的形如骷髏,有的拖著長長的腸子般的尾巴,有的長滿千百隻眼睛,有的隻是一團不斷變幻的怨毒霧氣……它們穿透冰冷的雨水,無視鋼筋水泥的阻隔,貪婪地撲向那些在街道上驚惶奔逃、卻無處可躲的生靈。

淒厲到非人的慘嚎瞬間取代了之前的驚叫,在雨夜裡此起彼伏,織成一片絕望的地獄奏鳴曲!

白謹言死死攥著那塊冰冷的青銅令牌,掌心被那枚罰字的筆畫硌得生疼,幾乎要嵌入血肉。他僵立在古董店門口,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隻能眼睜睜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某種滑膩的、帶著腥氣的黑色雨滴濺落在他臉上,帶來一種被億萬隻冰冷蛆蟲爬過的噁心觸感。

十萬百萬千萬根本無法計數!

酆都……門開……

櫃檯後,老頭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響起,乾澀得像兩塊朽木在摩擦,……鎖……是你開的……白……謹……言……

這三個字,如同三道炸雷,狠狠劈進白謹言的腦海!

轟隆!

彷彿堤壩決口,深埋於靈魂最底層的記憶碎片,被這名字和眼前的地獄景象瞬間引爆!無數混亂的光影、磅礴的力量、冰冷的審判、撕裂神魂的劇痛……海嘯般沖垮了他二十年的認知壁壘!

他看到了。

不是幻覺,是烙印在輪迴最深處的真實!

九霄之上,淩霄寶殿。雲霧繚繞,仙樂縹緲。他,高踞於冰冷的、由星辰碎片和法則鎖鏈鑄就的禦座之上。神光萬丈,威壓寰宇。下方,是匍匐的諸天神佛,姿態恭敬,眼神深處卻藏著敬畏與疏離。

他是天界共主,白謹言。一個名字,便是天道的一部分。

畫麵破碎,扭曲。血色的光芒汙染了仙氣。他看到自己冰冷的手,握著一柄纏繞著不祥黑氣的神劍,劍鋒所指,並非外敵,而是……天條!那維繫六界運轉、由他自己親手參與製定的、最根本的法則之鏈!劍光落下,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與絕望,狠狠斬在法則鎖鏈最核心的節點上!

哢嚓——

碎裂聲清晰得令人心膽俱裂!不是鎖鏈斷裂的聲音,是整個冥界根基崩裂的聲音!

他看到無數巨大如山脈的黑色鎖鏈崩斷、飛散,化作億萬道漆黑的流光,射向無儘的虛無。鎖鏈核心處,那扇由無數痛苦靈魂鑄就、銘刻著酆都兩個巨大古篆的巨門,失去了所有束縛,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轟然洞開!

門後,是沸騰的、積壓了億萬年的、足以淹冇一切的怨毒與瘋狂!十萬百萬那隻是最微不足道的一角!無窮無儘的惡鬼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黑色岩漿,咆哮著、嘶吼著,沖垮了冥界最後脆弱的防線,衝向人間!

白謹言!汝身負天條,私毀冥鑰,致令六界根基動搖,惡鬼傾瀉人間!其罪滔天,萬死難贖!

一個宏大、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穿透時空,在他靈魂深處炸響。那是天道本身的審判。

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墜落。神軀崩解,神魂被無形巨力撕扯、剝離、投入無儘的輪迴漩渦。每一瞬的撕裂感都清晰得刻骨銘心。十世……輪迴……

呃啊——!

白謹言喉嚨裡爆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嘶吼,如同受傷的野獸。他猛地佝僂下腰,左手死死按住劇痛欲裂的太陽穴,右手則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將那枚冰冷的青銅令牌攥得指節發白,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裡層衣衫,黏膩冰冷。

他看到了,全看到了!

這人間地獄,這惡鬼橫行,這六界將傾的浩劫……源頭,竟是他自己!是他前世那瘋狂一劍!

鎖……是你開的……老頭沙啞的聲音如同詛咒,再次在黑暗中幽幽響起,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麻木,……罰……十世輪迴……集百鬼……重啟冥門……是你……唯一生路……

集百鬼重啟冥門

白謹言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黑暗中老頭模糊的輪廓。劇烈的頭痛和靈魂撕裂感尚未平息,但一股被命運強行按在砧板上的憤怒與冰冷,開始在胸腔裡燃燒。

憑什麼是我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碴,就為了這該死的……懲罰

憑你放出的鬼,老頭的語氣毫無波瀾,平淡得像在陳述今天的菜價,憑你欠下的孽。百鬼散落,冥門不開,六界永無寧日。你,是唯一的鑰匙,也是唯一的鎖。他渾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白謹言,落在那塊青銅令牌上,‘罰’字令……它會引你……也會……噬你……好自為之。

老頭說完這句,整個人便如同泄了氣的皮囊,又縮回了櫃檯後的陰影裡,隻剩下算盤珠偶爾撥動的細微聲響,彷彿剛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切從未發生。

白謹言站在原地,冰冷的雨水和滑膩的鬼氣不斷打在身上。他低頭,看著掌中那枚冰冷的罰字令。令牌上那個扭曲的符號在黑暗中似乎散發著微不可查的幽光,像一隻窺伺的眼睛。

集百鬼重啟冥門恢複神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算什麼打碎了盤子,還要自己去一塊塊撿回來粘好嗎

店外,地獄的喧囂從未停止。警笛聲、哭喊聲、某種非人的咀嚼聲混雜在一起,衝擊著耳膜。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屬於外賣員白謹言的茫然和驚懼,已被一種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冰冷覆蓋。

冇有選擇。或者說,從他前世揮劍斬向天條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選擇都已註定。

他不再看櫃檯後的老頭,將冰冷的令牌緊緊攥住,轉身,一步踏入了門外那片混亂的、被惡鬼之雨浸透的黑暗之中。

***

城市在最初的巨大混亂後,陷入一種詭異的、壓抑的平靜。官方訊息語焉不詳,隻說是極端異常天氣引發的群體性癔症,呼籲民眾保持冷靜,減少外出。但空氣中瀰漫的硫磺與腐朽氣息,街角偶爾閃現又消失的扭曲陰影,以及醫院精神科爆滿的、聲稱看到怪物的病人,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真相。

白謹言辭了職,租住在城西一片老舊的筒子樓裡。房間狹小,隻有一張床、一張桌。桌上,那枚青銅令牌靜靜躺著,罰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幽冷。幾天來,他像個幽靈般在城市的陰影裡遊蕩,尋找著令牌給出的微弱指引。令牌時冷時熱,指向某個方向,卻模糊不清,如同蒙著濃霧。

直到第四天傍晚。

令牌毫無征兆地變得灼熱!像一塊剛從爐膛裡夾出的烙鐵!白謹言猛地攥緊它,劇烈的灼痛感直衝腦門。同時,一股極其陰冷、帶著強烈腥臊和腐朽毛髮氣息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順著令牌的指引,狠狠刺入他的感知!

方向異常明確——城南,一片魚龍混雜的老街區。

他循著那令人作嘔的指引,穿過狹窄肮臟的巷道。空氣越來越汙濁,那股毛髮腐爛的腥臊味也越發濃烈。最終,他停在一家理髮店前。

炫彩發藝。霓虹燈招牌缺了幾個筆畫,閃爍著廉價而俗豔的光。門麵狹小,玻璃門上貼滿了過時的髮型海報,被一層厚厚的油汙覆蓋,模糊不清。門虛掩著,裡麵冇有開主燈,隻有角落一個老舊的落地鏡上方,亮著一盞昏黃的小射燈,光線吝嗇地照亮鏡前一小片區域。

那股陰冷、貪婪的氣息,源頭就在這裡。粘稠得如同實質。

白謹言推門進去。一股濃烈到刺鼻的劣質染髮劑和定型水味道混合著那股毛髮腥臊氣撲麵而來,讓他胃裡一陣翻騰。店裡空無一人,幾把破舊的理髮椅散亂地放著,地上散落著掃成一堆的碎髮。角落裡,那盞小射燈下,一個身影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椅子上,對著鏡子。

那人穿著一件沾滿各色染髮膏的舊圍裙,身形佝僂瘦小。他(或者它)正拿著一把細長的剪刀,極其緩慢、極其專注地……剪著自己的頭髮。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帶著一種病態的迷戀。

哢嚓…哢嚓…

剪刀開合的聲音在寂靜的店裡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節奏感。

鏡子模糊地映出那東西的側臉——臉色青灰,眼窩深陷,瞳孔是渾濁的黃色,冇有眼白。它的嘴角咧開一個怪異的弧度,像是在笑。它枯瘦的手指撚起一縷自己油膩打綹、散發著惡臭的頭髮,湊到鼻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無比陶醉、近乎癲狂的滿足神情。

隨著它陶醉的吸氣,白謹言清晰地看到,一縷極其微弱、帶著生人氣息的淡白色精氣,從它手中那縷頭髮裡被吸出,融入它青灰色的身體。而地上那堆原本隻是乾枯的碎髮,瞬間變得如同浸了墨汁般漆黑,並且微微蠕動了一下,彷彿有了惡毒的生命。

食發鬼!

青銅令牌的灼熱感驟然加劇,幾乎要燙穿他的掌心!一股冰冷的資訊流強行灌入腦海:吞噬生人發中精氣以自肥,懼純陽之炁,尤畏真火焚身。

白謹言心臟猛地一沉。純陽之炁他現在隻是個空有前世記憶的凡人!神力蕩然無存!一絲一毫都冇有!

那食發鬼陶醉的動作突然停住了。它緩緩地、僵硬地轉過頭,渾濁的黃色眼珠,如同兩顆腐爛的蛋黃,精準地鎖定了門口的白謹言。嘴角那怪異的笑容咧得更大了,露出焦黃稀疏的牙齒。

新……頭髮……

一個乾澀、嘶啞,像是砂紙摩擦骨頭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好香……

它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動作快得帶出一道青灰色的殘影!那隻枯爪般的手,五指指甲瞬間暴漲,變得烏黑尖利,帶著濃烈的腥風,直抓白謹言的頭頂!目標明確——他濃密的黑髮!

白謹言瞳孔驟縮!強烈的危機感讓他身體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思考!他幾乎是憑藉著前世無數次戰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反射神經,猛地側身、矮頭!

嗤啦!

鋒利的鬼爪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幾縷斷髮飄落。冰冷的爪風颳得他頭皮生疼!

食發鬼一擊落空,發出惱怒的尖嘯。它身體詭異地一扭,如同冇有骨頭的蛇,再次撲來,速度更快!枯爪帶起數道殘影,封死了白謹言所有閃避的空間!

避無可避!

就在鬼爪即將撕裂他頭皮的刹那,白謹言眼中厲色一閃!他猛地將一直緊攥在右手的青銅令牌,狠狠朝著食發鬼那張開的、流淌著涎水的嘴砸了過去!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給老子吃這個!

令牌上那個扭曲的符號驟然亮起刺目的幽光!

嗷——!!!

一聲淒厲到變形的慘嚎!

食發鬼如同被燒紅的烙鐵捅進了喉嚨!它猛地向後彈開,青灰色的臉上炸開一團焦黑的印記,正對著那張咧開的嘴!縷縷黑煙伴隨著皮肉燒焦的惡臭嗤嗤冒出!它痛苦地捂住臉,在狹小的理髮店裡瘋狂翻滾、撞擊,撞倒了椅子,碰翻了染髮劑的瓶子,粘稠的液體流了一地。

機會!

白謹言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趁它病,要它命!他根本不懂任何法訣,全憑一股狠勁和令牌給予的本能資訊!他左手猛地抓向旁邊架子上一大瓶廉價的工業酒精(理髮店常用作消毒),用牙齒咬開瓶蓋,朝著地上翻滾慘叫的食發鬼,狠狠潑了過去!

同時,他右手掏出打火機——那是他送外賣時點菸用的便宜貨。

啪嗒!

微弱的火苗竄起!

燒死你這吃頭髮的變態!

白謹言怒吼一聲,將火苗猛地甩向那潑灑開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酒精!

轟!

淡藍色的火焰瞬間升騰!如同一條饑餓的火蛇,瞬間纏上了食發鬼沾滿酒精的身體!

啊啊啊啊——!!!

比剛纔淒厲十倍的嚎叫響徹整個理髮店!火焰在它身上瘋狂跳躍、舔舐!那些油膩打綹的頭髮成了最好的燃料,發出劈啪的爆響和更加濃烈的焦臭!食發鬼在火中瘋狂扭動、掙紮,青灰色的皮膚迅速碳化、剝落,露出裡麵更加汙穢的本質。它試圖撲向白謹言,但被火焰燒灼的痛苦讓它動作變形扭曲。

白謹言喘著粗氣,退到門口,冷眼看著火中的怪物一點點失去掙紮的力量,蜷縮成一團劇烈燃燒的焦炭。火焰漸漸變小,最終熄滅,隻留下一小堆散發著惡臭的黑色灰燼。

結束了

他緊繃的神經剛剛鬆懈一絲。

突然!

頭頂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炸雷!不是來自天空,而是來自……虛無!一道細小卻無比刺眼、帶著煌煌天威的慘白色電光,如同無形的鞭子,憑空出現,狠狠抽打在白謹言的後背上!

噗——!

白謹言眼前一黑,整個人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中,猛地向前撲倒,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星星點點濺在肮臟的地磚上!劇痛!不僅僅是**被撕裂的痛楚,更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被整個天地規則所排斥、所鞭撻的刑罰之痛!彷彿有無數的鋼針瞬間紮進了他的骨髓和神魂!

他蜷縮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火燒火燎的劇痛。冷汗瞬間濕透了衣服。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那堆食發鬼留下的灰燼。

灰燼中,一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慘綠色光點,正如同螢火蟲般,極其不情願地、極其緩慢地飄盪出來。

這就是……鬼魄

令牌微微震動,一股微弱的吸力傳來,將那點綠光牽引,融入令牌之中。令牌上那個扭曲的符號,似乎……極其微弱地亮了一絲絲,幾乎無法察覺。

代價,卻是他幾乎去了半條命!

白謹言捂著劇痛難當的胸口,看著地上自己吐出的鮮血,又抬頭望瞭望虛無中彷彿還在隱隱震動的天道,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苦澀的弧度。

強行超度嗬,這賊老天,連這點將功補過的機會,都要用最殘酷的鞭子來提醒他——你,隻是個罪人!

***

食發鬼的灰燼和地上的血跡,被白謹言用店裡剩下的染髮劑和碎布胡亂掩蓋了。他扶著牆壁,踉蹌著回到那間狹小的出租屋,後背那道無形的鞭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鈍刀在颳著肺葉。他癱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整整兩天,高燒不退,意識在滾燙的岩漿和刺骨的冰窟中反覆沉浮。夢裡全是燃燒的頭髮、刺耳的嚎叫,還有那一道撕裂靈魂的慘白電光。

第三天,燒終於退了,但身體虛得像被掏空。他掙紮著爬起來,對著鏽跡斑斑的水龍頭灌了幾口冷水,才勉強壓下喉嚨裡的血腥味。青銅令牌靜靜躺在桌上,吸收了食發鬼那點微末的鬼魄後,它表麵那層頑固的銅綠似乎剝落了一點點,露出底下更幽暗的金屬底色,那個罰字,也顯得更加猙獰深刻。

令牌不再灼熱,而是散發出一種持續的、冰冷的牽引感,指向城市的另一端。目標的氣息更加陰晦、更加飄忽,帶著一種甜膩的、令人作嘔的脂粉香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對完美皮囊的病態渴望。

目標:畫皮鬼。

白謹言拖著沉重的身體,像一具行屍走肉,循著令牌的指引,來到城東一片光鮮亮麗的地段。這裡矗立著幾家裝修奢華的醫療美容機構,巨大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冰冷的光。最終,令牌的冰冷感在一家名為臻美塑顏的機構前達到頂峰。

時值深夜,美容院早已閉門謝客。巨大的落地玻璃門內一片漆黑,隻有安全通道幽綠的指示燈散發著微弱的光。白謹言繞到建築後方,找到一扇虛掩著的、供保潔進出的後門。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殘留的香水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的腐肉氣息,從門縫裡飄出來。

他閃身進去。內部一片死寂,走廊幽深,兩側緊閉的門扉像沉默的墓碑。空氣冰冷,帶著中央空調特有的、毫無生氣的涼意。令牌的指引指向走廊儘頭一間VIP操作室。

門冇鎖。白謹言輕輕推開。

裡麵空間很大,佈置奢華。正中央是一張冰冷的不鏽鋼手術床,旁邊立著無影燈和各種閃著幽光的儀器。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脂粉香和腐肉味更加濃鬱了。

他的目光瞬間被手術床旁一個背對著他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玲瓏,穿著一件緊身的、沾著可疑暗紅色汙漬的白色製服(類似護士服,但更加暴露)。裸露在外的皮膚,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下,呈現出一種光滑細膩到不真實的質感,像最上等的瓷器。她正微微彎著腰,對著手術床旁邊一麵巨大的落地鏡。

鏡子裡映出的臉……美得驚心動魄!五官的每一處都彷彿經過最精密的計算,黃金分割,毫無瑕疵。皮膚吹彈可破,眼眸如含秋水。但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卻空洞得可怕,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欣賞藝術品般的專注。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動作輕柔得近乎病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指甲是精心修剪過的,塗著豔麗的蔻丹。

然後,白謹言看到了令他頭皮發麻的一幕。

那女人撫摸著臉頰的手指,指尖突然變得異常尖銳、烏黑!如同最鋒利的柳葉刀!她對著鏡子,嘴角勾起一個極其滿足的、扭曲的微笑,然後用那烏黑的指尖,沿著自己光潔的額頭……緩緩地、穩定地劃了下去!

冇有流血!

皮膚如同最柔韌的絲綢,無聲地向兩邊分開,露出底下……一團不斷蠕動、流淌著粘稠黃綠色膿液的、散發著惡臭的爛肉!那根本不是什麼血肉之軀!

畫皮鬼!

它對自己的傑作似乎很滿意,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享受的、低低的喟歎。接著,它開始用那烏黑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虔誠的匠人,開始調整那層被劃開的、完美無瑕的臉皮。這裡拉緊一點,那裡撫平一絲褶皺……動作充滿了病態的愛戀。

白謹言屏住呼吸,心臟狂跳。畫皮鬼!這東西比食發鬼難纏十倍!令牌冰冷的資訊流湧入腦海:貪婪完美的皮相,喜食少女麪皮,以怨念滋養自身,其皮囊堅韌異常,懼純陽精血汙穢,核心在皮囊之下腐肉中!

純陽精血他現在哪還有一滴能稱得上精的血上次那道天罰雷鞭,幾乎抽乾了他殘存的所有元氣!

就在他急速思考對策時,畫皮鬼的動作突然停了。它冇有回頭,但鏡子裡,那雙空洞美麗的眼睛,卻精準地捕捉到了門縫後白謹言的身影!

呀……

一個嬌媚入骨、甜得發膩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驚喜,……新來的材料

它緩緩轉過身,臉上被劃開的口子瞬間彌合,恢覆成那張毫無瑕疵的、驚心動魄的美麗臉龐。隻是那雙眼睛,再無半分空洞,隻剩下**裸的、如同毒蛇盯上青蛙般的貪婪和食慾!它的目光,死死黏在白謹言的臉上,彷彿在評估一張上好的皮革。

好……好一張年輕的臉……它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同樣豔紅的嘴唇,動作充滿色情的暗示,卻隻讓白謹言感到刺骨的寒意。雖然有點舊……但底子……真不錯呢……剝下來……一定……很完美……

話音未落,畫皮鬼的身影驟然模糊!不是高速移動,而是像一幅被水浸濕的油畫,色彩瞬間暈開、流淌!下一刻,它已經詭異地出現在白謹言麵前,不足一尺!那張完美到極致的臉幾乎貼了上來,濃鬱的脂粉香混合著皮下的腐肉惡臭,直衝白謹言的鼻腔!

一隻塗著蔻丹、冰冷滑膩如同蛇皮的手,快如閃電般抓向白謹言的麵門!五指烏黑的指尖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

太快了!

白謹言瞳孔驟縮,身體的本能再次被激發!他猛地後仰,同時右手下意識地擋在麵前!

嗤啦!

一陣鑽心的劇痛!

畫皮鬼的指尖如同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破了他右臂的衣袖,在他小臂上劃開五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湧出!

呃!白謹言痛哼一聲,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鮮血的味道似乎更加刺激了畫皮鬼。它看著白謹言手臂上湧出的鮮血,眼中貪婪更盛,甚至帶上了一絲迷醉。血……熱騰騰的……年輕的血液……滋養皮膚最好了……它嬌笑著,再次逼近,這一次,雙手齊出,烏黑的指甲如同十把淬毒的小刀,直插白謹言的雙眼和咽喉!顯然是要一擊廢掉他的反抗能力,好慢慢剝皮!

生死關頭!

白謹言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將劇痛的右臂抬起,五指張開,不顧傷口撕裂的劇痛,將淋漓的鮮血狠狠朝著撲來的畫皮鬼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甩去!

滾開!!

啪嗒!啪嗒!

幾滴溫熱的鮮血,正正濺落在畫皮鬼光潔如玉的額頭上和臉頰上!

滋——!!!

如同滾油潑上了寒冰!

畫皮鬼那張完美無缺的臉龐,被鮮血濺到的地方,瞬間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煙!光滑的皮膚如同被強酸腐蝕,迅速變黑、起皺、翻卷!露出底下黃綠色的、流淌著膿液的腐肉!

啊——!!!

一聲尖利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慘嚎!畫皮鬼猛地捂住自己瞬間變得醜陋可怖的臉,瘋狂地向後退去!它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和痛苦!它引以為傲的完美皮囊!被汙穢的、低賤的凡人之血玷汙了!

我的臉!我的臉!!

它歇斯底裡地尖叫著,聲音因劇痛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就是現在!

白謹言強忍著手臂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猛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廉價的塑料打火機!剛纔被撞到牆上時,他就摸到了口袋裡這最後一樣東西!

啪嗒!

火苗再次竄起!微弱,但在這一片狼藉和黑暗中,卻如同希望之光!

畫皮鬼看到火焰,尤其是那跳躍的火苗映照在它被汙血腐蝕、顯得更加猙獰的臉上時,眼中終於露出了真正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它尖叫著後退,撞翻了旁邊的器械推車,瓶瓶罐罐摔碎一地!

白謹言眼中厲色一閃!他看到了推車上摔碎的瓶子裡流出的液體——是酒精!消毒用的醫用酒精!量雖然不多,但足夠了!

他毫不猶豫,將手中燃著的打火機,狠狠砸向那攤流淌的酒精!

轟!

淡藍色的火焰再次升騰!瞬間點燃了灑落的酒精,並迅速蔓延到畫皮鬼沾著酒精和汙血的裙襬上!

不——!!!

畫皮鬼發出絕望的哀嚎!火焰貪婪地舔舐著它那件精緻的製服,並迅速向上蔓延!它瘋狂地拍打、翻滾,試圖撲滅身上的火,但沾了酒精的布料燃燒得異常迅猛!更可怕的是,火焰灼燒著它那層被汙血腐蝕、變得脆弱的臉皮!

嗤啦……嗤啦……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那層完美無瑕的皮囊在火焰中迅速焦黑、碳化、剝落!露出了底下不斷蠕動、流淌著膿液的、散發出沖天惡臭的黃綠色腐肉本體!那纔是它真正的麵目!

啊!!痛!!好痛啊!!

腐肉在火焰中劇烈抽搐、萎縮,發出油脂被燒灼的劈啪聲和更加淒厲的嚎叫。

白謹言背靠著牆壁,大口喘著粗氣,右臂的傷口血流如注,眼前陣陣發黑。他死死盯著火焰中扭曲掙紮的畫皮鬼本體,心中冇有絲毫憐憫,隻有冰冷的殺意和劫後餘生的疲憊。

火焰漸漸吞噬了那團噁心的腐肉,慘嚎聲也微弱下去。最終,隻剩下一小堆散發著焦臭和惡臭的殘渣。

一點比食發鬼稍亮、帶著詭異粉色光暈的鬼魄,從殘渣中飄出。青銅令牌震動,將其吸入。令牌上的幽光似乎又強盛了一絲。

白謹言看著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感受著體內那幾乎枯竭、連站立都困難的虛弱感,又抬頭望瞭望虛無的天空。

冇有天罰雷鞭落下。

是因為……用了汙血這種取巧的辦法還是因為畫皮鬼本身比食發鬼強,超度它付出的代價已經在戰鬥中消耗殆儘

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兩次了。每一次,都是在鬼門關前打轉。集齊百鬼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撕下還算乾淨的襯衫下襬,草草包紮住手臂的傷口,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出了這家散發著焦臭和死亡氣息的美容院。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卻照不亮他眼中深沉的疲憊和冰冷。

路,還長。而他的本錢,已經快耗儘了。

***

手臂的傷口在簡陋的包紮下,依舊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脈搏跳動都牽扯著撕裂感。失血和接連的惡戰帶來的透支感,像跗骨之蛆,讓白謹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他靠著冰冷的牆壁,在深夜無人的街角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

青銅令牌靜靜地貼在胸口,冰冷依舊,但那股指向性的牽引感卻消失了。彷彿畫皮鬼之後,它也需要消化那點微末的鬼魄。白謹言閉上眼,試圖感應,迴應他的隻有一片沉寂的虛無和身體深處叫囂的疲憊。

就在他幾乎要被昏沉吞噬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撕裂了夜的寂靜。幾輛閃爍著紅藍光芒的警車疾馳而過,方向正是他租住的筒子樓附近。一種莫名的、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心頭。

他強打起精神,拖著沉重的身體往回走。越靠近筒子樓,氣氛越不對。巷口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那裡,紅藍光芒無聲地旋轉,照亮了圍觀人群緊張又好奇的臉。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麵色凝重地守在單元門口。

白謹言的心猛地一沉。他低著頭,儘量不引人注目地繞到樓後,從堆滿雜物的狹窄防火梯爬了上去。他的房間在三樓。

剛靠近自己那扇破舊的木門,就聽到裡麵傳來刻意壓低、卻充滿焦慮的對話聲。

……陳隊,琳琳她……她真的隻是夢遊嗎可那眼神……那眼神完全不對啊!她看我的樣子……就像……就像在看一塊肉!

一個男人沙啞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

老劉,冷靜點!醫生初步檢查了,琳琳身體冇有明顯異常,腦部CT也做了,冇發現器質性病變。孩子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或者受了驚嚇……

另一個沉穩些的聲音響起,帶著安撫,但深處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白謹言輕輕推開門。屋裡一片狼藉,像是被颱風掃過。他的東西被粗暴地翻動過,床鋪掀開,桌子抽屜拉開。一個穿著皺巴巴夾克、頭髮淩亂、雙眼佈滿血絲的中年男人正痛苦地抱著頭蹲在地上,正是住在隔壁的老劉,一個老實巴交的出租車司機。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麵容剛毅、穿著便服的中年警官,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正是老劉口中的陳隊,陳國棟。

還有一個人。蜷縮在房間唯一那張破舊沙發的角落裡,蓋著陳國棟脫下來的警服外套,隻露出半個小小的腦袋和散亂的頭髮。是老劉的女兒,劉琳琳,一個才上初三、平時很安靜的小姑娘。

聽到開門聲,屋裡的三個人同時看了過來。

老劉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白謹言,那眼神裡充滿了驚懼、懷疑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憤怒。陳國棟的目光則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白謹言,帶著審視和職業性的警惕。而沙發上的劉琳琳,也微微動了動,警服外套滑落一點,露出她蒼白的小臉。

白謹言的視線與她對上了。

那是一雙……空洞到令人心悸的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本該充滿這個年紀的清澈,此刻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冇有恐懼,冇有好奇,冇有任何屬於人的情緒,隻有一片死寂的虛無。

但就在這死寂之中,白謹言卻清晰地聽到了!

不是聲音,是直接在他腦海裡響起的、無數個重疊在一起的、極其細微又無比惡毒的絮語!像指甲刮過黑板,像蟲子啃噬朽木,帶著無儘的怨恨和嘲弄,瘋狂地鑽入他的意識!

……嘻嘻……他回來了……

……好香……好餓……

……剝開……看看裡麵……

……罪……都是罪……

……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白謹言臉色瞬間煞白!不是因為這惡毒的意念,而是因為——這意唸的源頭,根本不在劉琳琳身上!它像一層無形的、粘稠的汙穢,籠罩著這個小女孩,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著她,核心……似乎在她脆弱的意識深處!

耳中人!是耳中人!這種無形無質、寄生於人耳、啃噬神魂、放大心魔的惡鬼!令牌冰冷的資訊姍姍來遲,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無形無質,寄魂而生,尤喜童真純粹之魂,懼至純之音、浩然之氣。

是你!一定是你!老劉猛地站起來,指著白謹言,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變調,琳琳就是昨天半夜從你家門口回來才變成這樣的!你……你對琳琳做了什麼!你這個怪人!你屋子裡那些鬼畫符是什麼東西!

他指著被翻亂的桌上,幾張白謹言憑著模糊記憶嘗試畫下、卻毫無靈力波動的所謂驅邪符。

陳國棟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軀有意無意地擋在老劉和白謹言之間,目光銳利如刀:白謹言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陳國棟。劉先生報警稱他女兒行為異常,最後出現地點在你家附近。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他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那是一個隨時可以拔槍的動作。顯然,白謹言這個獨居、行為古怪、房間裡還有鬼畫符的年輕人,已經成了重要嫌疑人。

白謹言的目光卻死死鎖在沙發角落的劉琳琳身上。女孩依舊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一個絕對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充滿了惡意和嘲弄的微笑!

同時,那腦海中的萬千惡毒絮語驟然拔高,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意識!

……看……他害怕了……

……警察……冇用的……

……這女孩的魂……真甜……

……下一個……就是你……

……十世輪迴……十萬罪證……你逃不掉的……嘻嘻嘻……

白謹言身體晃了晃,失血、疲憊和這邪唸的衝擊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腦海中的魔音,聲音嘶啞地開口,目光卻越過陳國棟,直直看向老劉:劉叔,琳琳……她是不是總說……有人在耳朵裡……跟她說話

老劉和陳國棟同時一愣。

老劉臉上的憤怒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和恐懼取代:你……你怎麼知道!

這正是女兒之前唯一反覆唸叨的、卻又被醫生歸結為幻聽的話!

陳國棟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審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深沉的疑慮。一個嫌疑人,怎麼會知道受害者未曾對外人詳述的症狀

就在這時,沙發上的劉琳琳突然動了!

她小小的身體猛地坐直,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警服外套。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她抬起蒼白的小臉,那雙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謹言,小小的嘴唇開合,發出的卻是一個混合了無數男女老幼、扭曲變調、冰冷怨毒到極致的非人聲音:

……他……知道……

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刺入骨髓!

……因為……

女孩的嘴角咧開,那個詭異的、充滿惡意的笑容擴大到了極限,幾乎撕裂了她的臉頰。她抬起一隻小手,指向白謹言的心臟位置,那混合的惡毒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

……你收集的……不是鬼……

……而是……

……你親手刻進輪迴的……

……十萬道……罪證!!!

轟——!!!

這句話,如同億萬道驚雷同時在白謹言靈魂深處炸響!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禦!

他如遭重錘,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前栽倒!

意識陷入混沌前的最後一瞬,他看到的,是陳國棟驚怒拔槍的動作,是老劉絕望的哭喊,是劉琳琳臉上那凝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笑。

而胸口,那塊冰冷的青銅令牌,在沾染上他噴出的熱血後,驟然變得滾燙無比!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甦醒了!

-

上一章
下一章
目錄
設置
夜間
日間
報錯
章節報錯

點擊彈出菜單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聲
女聲
逍遙
軟萌
開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