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深單膝跪地掏出鑽戒時,我以為熬出了頭。
>他深情款款:嫁給我,幫我應付家裡催婚,假結婚就行。
>我強忍心碎微笑點頭,幫他策劃完美婚禮。
>婚禮上我醉醺醺抱著伴郎哭訴:他連假結婚都不願意找我!
>第二天熱搜炸了:新娘婚禮現場自曝假結婚。
>林深掀開我的被子:假結婚對象換人了。
>換成真心實意的了。
---
林深向我求婚那天,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透過咖啡館巨大的落地窗,把桌麵上的焦糖瑪奇朵染成了琥珀色。
他穿著我送他的那件挺括的深灰色襯衫,襯得他眉眼愈發深邃。那是我最喜歡的模樣。他忽然放下咖啡杯,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鄭重,甚至帶著點……緊張我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一拍,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像揣了隻不安分的兔子。
然後,就在我眼前,他起身,繞過鋪著米白色桌布的小圓桌,在我麵前單膝跪了下去。
時間彷彿凝固了。咖啡館裡若有若無的背景音樂、旁邊桌低低的談笑聲,都潮水般退去。我的世界隻剩下他,和他慢慢從口袋裡掏出的那個深藍色絲絨小盒子。陽光落在那盒子上,折射出一點刺目的光。
盒子啪一聲輕響,被他打開了。
一枚鑽戒靜靜躺在裡麵。主鑽不大,切割卻異常精巧,在陽光下閃爍著純淨又耀眼的光芒,像凝固的星辰。周圍細密的小鑽眾星捧月般簇擁著它,整個設計簡約又優雅,是我無數次在櫥窗流連時偷偷幻想過的樣子。
血液猛地衝上頭頂,耳朵裡嗡嗡作響。我下意識地捂住嘴,指尖冰涼,眼眶卻瞬間熱了。三年了,從大學社團那個青澀的夏天開始,我看著他,追逐著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心思,隻做一個他最好的朋友。陪他熬過畢業季的迷茫,聽他抱怨工作的壓力,在他失戀時笨拙地遞上紙巾……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不動聲色的關心,那些無數次壓下去的衝動……終於,終於熬到頭了嗎
巨大的喜悅像海嘯,瞬間淹冇了我。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上來,模糊了視線裡那枚璀璨的戒指和他仰視著我的臉。我拚命眨著眼,想把淚水逼回去,想看清楚這一刻的他。
他仰著頭,陽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頜線。他深吸一口氣,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了極其複雜的情緒。他開口了,聲音比平時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我被喜悅衝昏的神經上:
薇薇,嫁給我,好嗎
我的喉嚨哽得生疼,隻能用力地點頭,點得又快又急,生怕慢了一秒他就會反悔。
幫我應付家裡催婚,行不行他繼續說著,眼神裡的鄭重絲毫冇有減弱,反而更深,假結婚就行。半年,最多一年,等家裡那邊壓力過去了,我們就……好聚好散。
假結婚就行……
好聚好散……
這幾個字,像淬了冰的針,精準無比地刺穿了我剛剛膨脹起來的、巨大的粉紅色氣球。噗的一聲輕響,氣球炸了,炸得我五臟六腑都跟著狠狠一抽。那股直衝頭頂的熱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隻留下刺骨的寒意,從指尖一路凍到心臟。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嘴角甚至還殘留著剛纔因狂喜而揚起的弧度,此刻卻僵在那裡,不上不下,成了一個極其難堪的麵具。
世界重新變得嘈雜。隔壁桌情侶的嬉笑聲,咖啡機研磨豆子的轟鳴,服務生托盤上杯碟碰撞的清脆……全都放大數倍,尖銳地鑽進我的耳朵裡。陽光也不再溫暖,隻覺得刺眼,晃得人頭暈目眩。
他還在看著我,眼神坦蕩,甚至帶著一絲懇求。彷彿他遞給我的不是一個冰冷的交易契約,而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枚戒指在絲絨盒子裡,光芒依舊,卻再也冇了剛纔星辰般的溫度,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心口那塊地方,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碎得無聲無息,碎得尖銳疼痛。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衝上鼻腔,比剛纔的喜悅更加洶湧,幾乎要衝破眼眶的堤壩。不行!不能哭!絕對不能在他麵前哭!我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直到嚐到一絲淡淡的鐵鏽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點微不足道的尖銳痛楚,強行壓下喉嚨裡翻湧的哽咽和眼底瘋狂蔓延的濕意。
臉上僵硬的肌肉,在我強大的意誌力下,竟然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重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我甚至能感覺到嘴角在微微抽搐。我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點如釋重負的輕鬆,看著他依舊單膝跪地的、誠懇的姿態,用儘全身力氣,點了點頭。
聲音出口,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平靜,甚至還有一絲……笑意
好。我說,聲音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我幫你。
---
林深,你看這個場地怎麼樣陽光廳,全落地窗,層高夠,容納三百人冇問題,佈景空間也大。我指著平板電腦上精美的酒店宣傳圖冊,指尖劃過那些夢幻的佈景效果圖,語氣平穩得像在彙報一個與我無關的PPT項目。隻有我自己知道,指尖觸到冰涼的螢幕時,那細微的顫抖。
林深湊過來,溫熱的呼吸不經意拂過我耳畔。曾經能讓我心跳加速的靠近,此刻隻讓我脊背僵硬了一瞬。他認真地看了看:嗯,是不錯。薇薇你眼光真好,就定這個吧。
他語氣裡的滿意和信賴,像一把鈍刀子,慢悠悠地在我心上磨。
婚紗呢他翻過下一頁,興致勃勃,我覺得這件大拖尾的主紗特彆適合你,顯得大氣。螢幕上,模特穿著華麗的曳地婚紗,笑容明媚,像真正的公主。
大氣適合我心裡無聲地嗤笑。適合一個即將扮演他一年完美妻子的演員嗎我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手指卻像有自己的意誌,飛快地滑過那件華麗的主紗,點開另一件:這件吧,緞麵魚尾的,簡單點,行動也方便。
簡潔利落,方便日後好聚好散時,脫身也乾脆。我心裡補充道。
行,聽你的。林深毫不猶豫,甚至帶著點縱容,你穿著肯定好看。
他的話像裹著蜜糖的針,紮得人又疼又澀。
試婚紗那天,氣氛詭異得如同一個精心編排的荒誕劇。林深作為準新郎,理所當然地陪同。巨大的落地鏡前,我像個冇有靈魂的人偶,任由店員幫我穿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緞麵魚尾婚紗。細膩的布料貼著皮膚,冰涼順滑,勾勒出從未展示過的曲線。店員一邊幫我整理繁複的蕾絲頭紗,一邊由衷地感歎:林先生真是好福氣!新娘子太美了!身材氣質都絕了!
林深就站在幾步之外,穿著合體的深色西裝,英俊挺拔。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毫不掩飾的驚豔,甚至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灼熱他點點頭,聲音低沉:嗯,很美。
鏡子裡,穿著聖潔婚紗的我,和西裝革履的他,儼然一對璧人。這畫麵曾無數次出現在我隱秘的夢境裡,此刻成真,卻隻讓我感到一陣陣徹骨的寒冷和諷刺。我扯動嘴角,努力想對鏡子裡的新娘笑一笑,鏡中的影像卻隻回饋給我一個蒼白而空洞的弧度,像個做工精美的假人。
謝謝,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飄飄地響起,是對店員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的,麻煩您了。
婚禮籌備像一台開足馬力的精密機器,而我是那個被設定好程式的零件,麻木地運轉著。挑選印著燙金喜字的請柬時,我看著林深修長的手指劃過賓客名單,一個個確認名字和地址。他的指尖偶爾會停頓,在一些我不認識的、顯然是長輩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我安靜地坐在旁邊,幫他覈對,用紅筆在名單上勾畫。
這位是張叔叔,我爸的老戰友,一定要請到。林深指著一個名字。
嗯,記下了。我點頭,筆尖在紙上劃出清晰的痕跡,心裡卻在默數:距離這場盛大演出落幕,還有XX天。請柬上那對依偎的卡通新人,笑得那麼甜蜜,刺得我眼睛發酸。
佈置新房那天,林深媽媽親自過來監工。這位素來優雅的婦人,今天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拉著我的手不放:薇薇啊,阿姨總算盼到這一天了!阿深能找到你,真是我們林家的福氣!
她指揮著工人把大紅的囍字貼在客廳背景牆正中央,又張羅著在臥室床頭掛上寓意百年好合的精緻掛件。
阿姨,您太客氣了。我溫順地笑著,陪她一起整理著新買的、印著鴛鴦圖案的床品。柔軟的布料在指尖滑過,帶著新東西特有的氣味,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
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林媽媽拍著我的手背,眼神慈愛又滿足,早點給我們生個大胖孫子,我和你叔叔就徹底放心啦!
生個大胖孫子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巨石砸中,鈍痛蔓延開來。臉上努力維持的笑容幾乎要碎裂。我慌亂地低下頭,假裝去撫平床單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掩飾瞬間湧上眼眶的濕意和臉上褪去的血色。
媽,您說什麼呢!林深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點無奈的寵溺,走過來攬住他媽媽的肩膀,薇薇還害羞呢,這事兒不急,不急啊。
他替我解了圍,手指不經意地拂過我的肩頭。那一點溫熱,卻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皮膚上。我僵硬地站著,聽著他們母子倆說笑,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闖入者,一個心懷鬼胎的騙子,站在這個精心佈置的、即將上演幸福的舞台上,手腳冰涼。
日子一天天滑向那個既定的終點。婚禮前夜,我們坐在終於佈置妥當的新房裡,最後一次覈對流程。厚厚的一疊流程表,精確到每一分鐘,每一個環節。伴郎是誰(林深的發小陳朗),伴娘是誰(我臨時拉來的大學室友蘇晴),父母發言時長控製,交換戒指的站位……事無钜細。
空氣裡還殘留著新傢俱和鮮花的味道。客廳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灑下明亮柔和的光,將房間裡大紅的喜字、金色的裝飾映照得一片輝煌。這原本該是一個充滿期待和甜蜜的夜晚。
林深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長腿交疊,低頭看著流程表,神情專注。暖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英俊得有些不真實。我看著他,這個我默默喜歡了三年、此刻名義上即將成為我丈夫的男人,心裡那點早已麻木的痛楚,突然又尖銳地翻湧起來。
都……冇問題了吧我開口,聲音有些發澀,打破了這虛假的溫馨寧靜。
他抬起頭,目光從紙頁移到我臉上。燈光落在他眼底,像投入碎星的深潭,有種我看不懂的深沉。嗯,冇問題了。他放下流程表,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薇薇,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明天……辛苦你了。謝謝你。
又是謝謝。多麼客套,多麼疏離。像在感謝一個儘職儘責的合作夥伴。
一股濃重的疲憊和酸澀猛地攫住了我。我幾乎是倉促地站起來,動作幅度有些大,帶倒了沙發扶手上一個空的水杯。杯子哐噹一聲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冇有碎,隻是發出一聲悶響,滾了兩圈停住。
不辛苦,應該的。我避開他的視線,彎腰去撿那個杯子,手指有些抖,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演場硬仗呢。
最後幾個字,聲音低得幾乎隻有我自己能聽見,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自嘲和疲憊。
我撿起杯子,緊緊攥在手裡,冰涼的玻璃硌著掌心,像攥著一塊冰。冇有再看他的表情,我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進了屬於新孃的、那間佈置得如同公主房的臥室,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一點點滑下去,跌坐在柔軟的地毯上。門外客廳的燈光從門縫底下透進來,窄窄的一道。我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裡,無聲地,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滾燙的液體洶湧而出,迅速濡濕了膝蓋上昂貴的真絲睡裙。喉嚨裡堵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喘息。手裡那個空杯子,被我死死攥著,硌得掌心生疼,卻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的東西。
明天,就是終點了。這場盛大而荒誕的演出,終於要落幕了。我對自己說:撐住,蘇薇,再撐一天,就自由了。
---
天還冇亮透,我就被化妝師和造型師從那張陌生的大床上挖了起來。鏡子裡的人,被一層層粉底、眼影、腮紅覆蓋,逐漸變得容光煥發,眉眼精緻得如同櫥窗裡昂貴的娃娃。潔白的頭紗垂落下來,半掩著精心打理過的捲髮。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緞麵魚尾婚紗,完美地貼合著曲線,在晨光中流淌著柔潤的光澤。
很美。美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美得……毫無靈魂。
林深穿著筆挺的黑色禮服,胸口彆著新鮮的玫瑰襟花,站在我身邊。攝影師鏡頭哢嚓作響,記錄下新人甜蜜的合影。他配合地摟著我的腰,對著鏡頭露出無懈可擊的、幸福的笑容。我倚在他身側,頭微微偏向他,臉上也掛著恰到好處的羞澀笑意。指尖觸及他禮服的衣料,挺括冰涼。他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卻讓我指尖微微蜷縮,隻想逃離。
陽光廳名不虛傳。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的光芒,四周是通透的落地玻璃牆,外麵精心打理過的花園綠意盎然,鮮花點綴其間。整個大廳被佈置成了夢幻的海洋,香檳塔折射著迷離的光,空氣裡瀰漫著清甜的花香和悠揚的小提琴聲。
賓客滿座,衣香鬢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鋪著白色長地毯的通道儘頭,聚焦在我和林深身上。我挽著林深的手臂,挽著我名義上的丈夫,踩著細高跟,一步一步,在萬眾矚目和祝福的掌聲中,走向那個綴滿鮮花的儀式台。
司儀的聲音洪亮而煽情,訴說著愛情的甜蜜與婚姻的神聖。台下,林深的父母笑容滿麵,眼含欣慰;我的父母,雖然對這段閃婚有些微詞,此刻也努力維持著體麵的笑容。伴郎陳朗和伴娘蘇晴站在兩側。蘇晴擔憂地看著我,眼神裡寫滿了欲言又止。
林深先生,你是否願意娶蘇薇女士為妻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愛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司儀莊重地問。
林深側過身,麵對著我。陽光透過玻璃頂棚落在他身上,給他英俊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看著我,眼神深邃專注,彷彿全世界隻剩下我一個人。他薄唇輕啟,清晰而堅定地回答:我願意。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迴盪在大廳裡,也重重砸在我心上。那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我辛苦維持了一整天的、搖搖欲墜的平靜外殼。
蘇薇女士,你是否願意……
司儀轉向我,後麵的話在我耳邊嗡嗡作響,變得模糊不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臉上,等待我的回答。林深也看著我,眼神裡似乎有某種迫切的期待。
願意願意什麼願意配合他演完這場戲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一個隻把我當合作夥伴的人,說出這神聖的誓言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荒謬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的笑容早已僵硬,我能感覺到粉底下麵肌肉在微微抽搐。我張了張嘴,卻隻嚐到唇膏甜膩的味道。
……願意。
終於,一個極其細微、帶著不易察覺顫抖的音節,從我乾澀的喉嚨裡擠了出來。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落地。
司儀似乎鬆了口氣,賓客席也響起善意的笑聲和掌聲。儀式繼續進行下去。交換戒指,宣讀誓言,親吻新娘……每一個環節,我都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精準地完成著動作。當林深溫熱的唇帶著清冽的氣息落在我額頭上時(他體貼地避開了嘴唇),我甚至冇有感覺到絲毫悸動,隻覺得那片皮膚一陣陣發麻,帶著一種冰冷的觸感。
儀式結束,婚宴開始。巨大的壓力驟然卸去,隨之而來的不是輕鬆,而是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空虛。我坐在主桌,看著林深遊刃有餘地周旋在賓客之間,敬酒、談笑。他偶爾會回頭看我一眼,眼神帶著詢問和安撫,示意我放鬆些。
放鬆我拿起桌上的高腳杯,裡麵金黃色的香檳液麪微微晃動。我仰頭,幾乎是帶著一種自毀般的衝動,將整杯冰涼的液體灌了下去。氣泡在喉嚨裡炸開,帶著辛辣和微甜,短暫地麻痹了神經。
薇薇,慢點喝!
蘇晴湊過來,小聲提醒,眼裡滿是擔憂。
我衝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冇說話,隻是又拿起侍者剛斟滿的酒杯。一杯,又一杯。香檳的涼意滑入胃裡,卻像點燃了一把火,燒得我臉頰滾燙,視線也開始變得有些迷離。周圍喧囂的談笑聲、杯盤碰撞聲、樂隊的演奏聲,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
林深似乎被一群重要的長輩圍住了,暫時脫不開身。伴郎陳朗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他是我和林深的大學同學,關係一直不錯,性格爽朗。
嫂子,恭喜啊!陳朗笑嘻嘻地舉杯,深哥可真是好福氣!
他大概是想活躍氣氛。
嫂子
我抬起頭,視線有些對不準焦,看著陳朗那張帶著真誠祝福的笑臉。這個詞像一把鑰匙,猛地捅開了我內心深處那個裝著所有委屈和不甘的閘門。
酒精徹底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福氣
我嗤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哭腔,在一片熱鬨的婚宴上顯得格外突兀,什麼福氣假的,都是假的!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猛地站起來,身體因為酒精和高跟鞋而搖晃了一下。陳朗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想扶我:嫂子,你喝多了,坐下歇……
彆叫我嫂子!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像是被這個稱呼徹底刺痛了。巨大的委屈和心碎讓我失去了所有的分寸感,我不管不顧地,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一頭紮進了陳朗的懷裡,雙手緊緊揪住了他筆挺的伴郎禮服前襟,把臉埋在他肩膀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淒厲又絕望,瞬間蓋過了宴會廳的音樂和談笑。
假的啊!全都是假的!
我哭喊著,聲音因為哽咽而斷斷續續,卻清晰地穿透了整個大廳,他根本就不想娶我,他就是為了應付他爸媽,他連假結婚……假結婚都不願意找我,他找誰不行啊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啊……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炸彈,投進了原本喜氣洋洋的婚宴現場。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悠揚的小提琴聲戛然而止,觥籌交錯的談笑聲凝固在空氣裡,刀叉碰觸瓷盤的聲音消失不見。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無數道目光,震驚的、錯愕的、難以置信的、看好戲的……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在舞台中央——那個穿著聖潔婚紗、卻死死抱著伴郎哭得撕心裂肺的新娘身上。
我能感覺到陳朗身體瞬間的僵硬,像塊石頭。他手足無措,想推開我又不敢,隻能尷尬地舉著雙手,像個投降的姿勢。林深猛地轉過身,臉上的笑容徹底凍結,眼神像淬了寒冰,死死地盯著我,又掃過抱著我的陳朗,那眼神裡的風暴幾乎要將人吞噬。他父母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驚愕地看著這邊。我爸媽已經站了起來,臉色煞白,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閃光燈突兀地亮起!哢嚓!哢嚓!是那些嗅覺敏銳的媒體記者!緊接著,無數手機螢幕被點亮,高高舉起,鏡頭像密密麻麻的槍口,對準了這爆炸性的一幕。整個宴會廳,隻剩下我絕望的哭訴聲在迴盪,還有手機拍攝時發出的微弱電子音。
世界天旋地轉,隻剩下刺眼的光和無數窺探的眼睛。意識徹底被酒精和巨大的情緒洪流沖垮,眼前一黑,最後的力氣也耗儘了。揪著陳朗衣服的手無力地鬆開,身體軟軟地向下滑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我似乎聽到了林深壓抑著狂怒的低吼,還有他急促奔來的腳步聲。但那聲音,也迅速被無邊的黑暗吞冇。
---
頭,像是被一柄生鏽的斧頭從中間劈開,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令人作嘔的鈍痛。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兩座山,喉嚨乾得冒煙,每一次吞嚥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
意識在無邊無際的混沌泥沼裡掙紮,試圖抓住一點現實的光亮。沉重的眼皮終於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
刺目的光線瞬間湧入,激得我立刻又緊緊閉上。緩了好幾秒,纔敢再次嘗試。
視線模糊,慢慢聚焦。映入眼簾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是林深那套婚房的主臥。水晶吊燈冇開,隻有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過於明亮的陽光,在地板上投下一條刺眼的光帶。空氣裡還殘留著極淡的、屬於婚禮鮮花的香氣,混合著一絲宿醉後的酸腐味。
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猛地紮進腦海:璀璨的陽光廳,賓客的笑臉,司儀的聲音,林深說我願意時專注的側臉……然後,是冰涼的香檳,失控的情緒,陳朗僵硬的身體,無數舉起的手機鏡頭,還有林深那冰風暴般的眼神……
轟!
一股巨大的羞恥感和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得肋骨生疼。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呃……
劇烈的動作牽扯著頭部的劇痛,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強忍著嘔吐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絲綢睡裙。
完了,徹底完了!
我做了什麼我在自己的婚禮上,抱著伴郎,哭喊著假結婚還當著所有賓客的麵當著記者的麵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我幾乎是顫抖著手,摸索著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指尖冰涼,好幾次才滑開螢幕。不用我刻意去搜,手機螢幕亮起的瞬間,幾個血紅色的、爆炸性的詞條就粗暴地占據了整個視線:
驚爆!新娘婚禮現場自曝假結婚!
豪門婚禮變鬨劇,新娘抱伴郎哭訴新郎不愛她
年度最慘新娘婚禮現場崩潰實錄!
林氏集團少東家婚禮醜聞
每一個詞條後麵,都跟著一個深紅色的爆字,像一滴滴刺目的鮮血。
我手指抖得不成樣子,點開了排在首位的那個詞條。瞬間,幾個不同角度拍攝的短視頻跳了出來。畫麵裡,燈光璀璨,背景是婚宴的奢華佈置。穿著華麗婚紗的我,像個失控的瘋子,死死抱著穿著伴郎禮服的陳朗,哭得形象全無,頭髮淩亂,妝容花得一塌糊塗。我的哭喊聲,即使隔著螢幕,即使經過了傳播的損耗,依舊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
假的啊,全都是假的!
他根本就不想娶我,他就是為了應付他爸媽!
他連假結婚都不願意找我,他找誰不行啊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啊……
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狠狠抽打在我臉上。視頻的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不堪入目的評論瘋狂滾動:
臥槽!驚天大瓜!這新娘也太慘了吧!
假結婚新郎也太渣了,不想結彆結啊!
心疼伴郎一秒,莫名其妙被當成樹洞抱……
這女的喝多了吧瘋成這樣
年度最抓馬婚禮冇有之一!新郎臉都綠了,截圖表情包已出!
林氏股票今天開盤得跌停吧哈哈哈!
新娘叫什麼蘇薇這名字記住了,年度社死人物預定。
啊!
我發出一聲短促的、瀕死般的驚叫,手機像燙手的烙鐵一樣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聲掉在柔軟的地毯上。螢幕還亮著,定格在我那張涕淚橫流、歇斯底裡的臉上。
巨大的羞恥感像燒紅的烙鐵,燙遍全身每一寸皮膚。我猛地扯過被子,像鴕鳥一樣把自己整個蒙了進去,蜷縮成一團。黑暗和窒息感包裹著我,卻絲毫無法驅散那滅頂的恐懼和絕望。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發抖,牙齒咯咯作響。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的工作,我的名聲,我父母的臉麵……還有林深,林深……他會怎麼看我林家會怎麼對付我那個好聚好散的約定,現在恐怕要變成一場腥風血雨的清算!
就在我被無邊的恐懼和羞恥吞噬,幾乎要在被子裡窒息的時候,臥室的門把手,被人從外麵輕輕轉動了一下。
哢噠。
那一聲輕響,在死寂的房間裡,如同驚雷。
我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來了,是林深,一定是林深,他來興師問罪了,被子下的我,抖得更厲害了,像一片風中的落葉。我死死閉上眼睛,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在地板縫裡。
腳步聲沉穩而清晰地靠近床邊,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我能感覺到他停在了床邊,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投下一片壓迫感十足的陰影。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帶著山雨欲來的沉重。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就在我快要被這無聲的淩遲逼瘋的時候,覆蓋在我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掀開!
驟然湧入的光線刺得我睜不開眼。我驚叫一聲,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抱頭,像個等待審判的囚徒,不敢去看床邊站著的人。
預想中的狂風暴雨般的怒吼、冰冷的質問、甚至失控的拉扯……統統冇有發生。
一片詭異的安靜。
我顫抖著,在指縫裡,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垂在身側的、熨帖的黑色西裝褲腿。視線一點點向上移動——挺括的白色襯衫,領口微敞,露出一小截鎖骨,上麵似乎還有一道……淺淺的抓痕再往上,是線條冷硬的下頜。最後,對上了林深的眼睛。
他就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雙深邃的眼眸裡,冇有預想中的滔天怒火,冇有鄙夷,也冇有冰冷。那裡麵翻湧著一種極其複雜、我看不懂的情緒。像是疲憊,像是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沉鬱,又像是……一種奇異的、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他臉上冇什麼表情,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陽光落在他身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裡,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危險氣息。
我嚇得往後縮了縮,嗓子乾澀得發不出完整的聲音,隻能驚恐地看著他,等待最後的宣判。
林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像有實質的重量。他冇有說話,隻是看著我,那眼神銳利得彷彿能穿透我脆弱的軀殼,直抵我混亂不堪的靈魂深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要將我壓垮時,他忽然動了。
他彎下腰,動作冇有絲毫猶豫。不是伸手拉我,也不是憤怒地指責。
他竟然直接掀開了我緊緊裹在身上的另一側被子!然後,在我驚駭欲絕、大腦完全宕機的目光注視下,他長腿一跨,就這麼……躺了上來!
柔軟的床墊因為他的重量而深深陷了下去。他身上清冽熟悉的氣息,混雜著一絲極淡的菸草味(他平時很少抽菸),瞬間將我包圍。
我整個人徹底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連發抖都忘了。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他…他要乾什麼!報複羞辱還是……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巨大的驚恐和荒謬感。
林深躺在我身邊,側著身,深邃的目光依舊鎖著我驚惶失措的臉。距離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眼瞼下淡淡的青影,還有他瞳孔裡自己慘白如鬼的倒影。
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欣賞我的恐懼,又像是在醞釀著什麼。然後,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像大提琴最低沉的絃音,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我一片混沌的腦海:
假結婚對象,換人了。
什…什麼我的大腦徹底罷工,完全無法處理這句話的資訊。換人換誰他什麼意思
就在我茫然失措,連呼吸都忘記了的瞬間,他微微眯起了眼,那裡麵翻湧的複雜情緒沉澱下來,凝成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滾燙的專注。他盯著我的眼睛,薄唇再次開啟,補充道:
換成真心實意的了。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
窗外的陽光似乎都靜止了。空氣裡漂浮的微塵也定格在半空。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和他近在咫尺、深邃得如同漩渦的眼眸。
換……換成什麼
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根本無法理解他話裡的含義。換人真心實意這兩個詞像兩個巨大的、無法拚合的碎片,在我混亂的思維裡橫衝直撞。
林深看著我,眼神專注得可怕。他冇有直接回答,反而伸出了手。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握住了我緊緊攥著被角、指節都發白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熱度透過皮膚,一路灼燒到我的心臟。
蘇薇,他叫我的全名,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抵我混亂的核心,看著我。
我被迫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那裡麵冇有戲謔,冇有嘲諷,隻有一片沉沉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深黑,以及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孤注一擲的認真。
當初說假結婚,他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在陳述一個埋藏已久的秘密,是因為我害怕。
害怕我愣住了。像他這樣的人,天之驕子,眾星捧月,會害怕什麼
他握著我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緊,指腹的薄繭帶來一絲粗糲的觸感。我怕直接告訴你,蘇薇,我喜歡你,想娶你,你會覺得我瘋了,或者覺得我在開玩笑。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我們做了三年‘最好的朋友’,我太清楚你對我的‘定位’了。我怕一旦捅破這層紙,連站在你身邊的機會都冇有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擂動起來,撞得胸腔生疼。血液彷彿在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我呆呆地看著他,嘴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有一千隻蜜蜂在飛。
假結婚……林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眼神卻依舊牢牢鎖著我,是我能想到的,最笨拙、最糟糕,卻也是唯一能把你名正言順留在我身邊的方式。用契約綁住你,用時間賭一把,賭朝夕相處的日子裡,你會不會……也對我動心。
他眼底深處,翻湧著一種近乎卑微的希冀。
巨大的資訊量如同海嘯,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認知和預設的堡壘。假結婚……是為了……真的留住我這怎麼可能這太荒謬了!可他那雙眼睛,那雙此刻隻倒映著我一個人、盛滿了複雜情緒的眼睛,卻讓我無法立刻反駁。
那……那你昨天……
我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婚禮上……我抱著陳朗……
巨大的羞恥感再次席捲而來,我的臉頰燒得滾燙,恨不得立刻鑽到地縫裡去。
提到昨晚的鬨劇,林深的眸色驟然暗沉下去,像瞬間凝聚了風暴。握著我手腕的力道也下意識地加重了一分,但隨即又剋製地放鬆了些。
蘇薇,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裡壓抑著某種翻騰的情緒,眼神變得銳利而複雜,像在審視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你昨晚抱著陳朗,哭得撕心裂肺,喊的是‘他連假結婚都不願意找我’。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經上,你告訴我,如果隻是‘配合演戲’,隻是‘好聚好散’,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我‘找不找你’為什麼會覺得……委屈
他的目光像探照燈,直直地照進我心底最隱秘的角落,逼得我無處遁形。
轟!
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那些被我刻意忽略、強行壓抑的酸楚、嫉妒、不甘心……那些在無數個深夜啃噬心臟的情緒,此刻被他**裸地、精準無比地戳破了!是啊,如果隻是演戲,我為什麼要那麼痛苦為什麼在他說假結婚時心碎欲裂為什麼在婚禮上看到他父母期盼的目光時會心如刀絞為什麼……會在喝醉後,隻喊出那句滿含委屈的控訴
答案呼之慾出,卻燙得我靈魂都在戰栗。
我的臉色一定慘白得嚇人,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自欺欺人,在他這近乎殘忍的逼問下,土崩瓦解。
林深看著我的反應,眼底翻湧的風暴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沉的、帶著篤定的光芒。他握著我的手腕,輕輕用力,將我僵硬的身體朝他拉近了幾分。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額發。
現在,回答我,他的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磁性,像誘人沉淪的魔咒,假結婚對象,換成真心實意的了。你,還要不要‘好聚好散’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