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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深海,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上。廢墟之上,死寂如墓,唯有林風斷腿處汩汩冒血和壓抑不住的、瀕死野獸般的粗重喘息,撕扯著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風穿過斷壁殘垣,發出嗚咽般的尖嘯,捲起地上的浮塵,打著旋兒,撲向那些匍匐在地、抖若篩糠的身影。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鉛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鑽心的悶痛。
清玄道君的身體在巨大的威壓下劇烈地搖晃,如同狂風中的枯樹。他牙關緊咬,齒縫間滲出暗紅的血沫,混合著之前噴濺在道袍前襟上的汙血,在清臒的下頜劃出狼狽而刺目的痕跡。元嬰後期的修為被他催穀到了極致,丹田氣海如同即將炸裂的風箱,瘋狂地鼓動、擠壓著每一絲殘存的靈力,試圖對抗那源自生命層次的無上威壓,維持住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站立姿態。
不能跪!絕不能跪!
他是玄天宗掌門!是此地的主宰!是統禦萬裡山河、受無數修士仰望的清玄道君!
若此刻雙膝觸地,他百年積累的赫赫威名,他苦心孤詣經營的道統,他視若性命的尊嚴,都將如同這腳下的廢墟般,徹底崩塌、碾作齏粉!
豆大的汗珠從他灰白的鬢角滾落,砸在冰冷的碎石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他死死盯著廢墟中心那素衣獨立的身影,看著她腳下那灘刺目的血肉和痛苦翻滾的林風,那雙充血的眼眸深處,翻湧的早已不是掌門的威嚴與算計,而是被徹底碾碎的尊嚴和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恐懼!
一種名為後悔的毒藤,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纏繞啃噬著他的心臟。剜根奪藥時那虛偽的承諾,將她視為廢物的鄙棄,下令挪去靜思崖的冷酷無情……一幕幕畫麵不受控製地在眼前閃現,每一次閃現都伴隨著心臟被狠狠攥緊的劇痛。他錯了,錯得離譜!他親手放出了一尊……神魔!
我的目光,如同萬載不化的玄冰,緩緩從清玄那強撐的、因過度用力而扭曲痙攣的臉上移開,掠過那些麵無人色、連抬頭都不敢的長老,最終,毫無波瀾地落在那片匍匐在地、抖得不成樣子的淨水靈體身上。
白芊芊。
她整張臉都深埋在冰冷的碎石和塵土裡,精心梳就、綴滿珠玉的流雲髻早已散亂不堪,幾縷染血的髮絲黏在沾滿泥汙的臉頰上。那身為了大位元意定製的、用千年冰蠶絲織就、繡著繁複水紋的華麗流仙裙,此刻被林風斷腿濺射的血點、地上的泥濘和她自己失禁的溫熱汙穢浸染得斑駁狼藉,如同被踐踏丟棄的破布,徹底失去了所有光彩。
那曾經引得無數男弟子心生憐惜、引得掌門師兄和長老們百般嗬護、恨不能捧在手心的嬌弱身軀,此刻正篩糠般地劇烈顫抖。每一次細微的抖動都牽動著她脆弱的神經,讓她發出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短促而絕望的嗚咽。恐懼,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對絕對力量碾壓的恐懼,已經徹底摧毀了她所有的偽裝、心機和那楚楚可憐的姿態。她像一隻暴露在猛禽利爪下的兔子,隻剩下最原始的、無處可逃的戰栗。
我緩緩抬起了手。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審判般的、不容置疑的儀式感。
五指微張,掌心朝下,遙遙對準了地上那灘爛泥般的白芊芊。
冇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聲勢,冇有刺目的靈光爆裂。隻有一股無形的、源自混沌核心的、帶著最純粹剝離與湮滅意誌的力量,如同跨越了維度、無視了空間距離的法則之線,瞬間穿透了虛空!
這股力量無視了她身上那件據說能抵擋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的水雲佩,無視了她丹田內那微弱得可憐的淨水靈體本源防護。在混沌麵前,這些凡俗的屏障脆弱得如同春日薄冰。
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精準地刺入了她的丹田氣海!
不——!!!
白芊芊似乎預感到了滅頂之災,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淒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尖叫!那張沾滿泥土血汙的臉因極致的恐懼和即將到來的劇痛而扭曲變形,涕淚橫流,精心描畫的妝容糊成一團,眼中隻剩下最原始的絕望和卑微的哀求。她瘋狂地扭動著身體,雙手十指深深摳進碎石地裡,指甲瞬間翻卷崩裂,留下道道血痕,試圖躲避那無形的、致命的鎖鏈。
師叔!師叔饒命!我錯了!芊芊真的知錯了!求求您!放過我!靈根我還給您!九轉還魂丹我也還!我都還!什麼都還給您!啊——!!!
然而,一切掙紮都是徒勞的。
那股混沌之力,冰冷、霸道、帶著俯瞰螻蟻的漠然,如同最精準的法則之鉗,瞬間纏繞上了她丹田內那株剛剛融合不久、正煥發著蓬勃生機的翠綠色靈根——那原本屬於我的木靈根!
呃啊——!!!
比林風斷腿時更加尖銳、更加撕心裂肺、彷彿要將靈魂都嚎叫出來的慘嚎從白芊芊喉嚨裡爆發出來!她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蝦,背脊繃成一道絕望的弧線,隨即又像斷了線的木偶般重重砸落在地,四肢劇烈地抽搐、痙攣!這一次的痛苦,遠超**的極限。是生命本源被強行抽離、是賴以生存的根基被活生生撕裂、是靈魂被寸寸淩遲的劇痛!那是源自生命最底層的哀鳴!
在所有人驚恐欲絕、幾乎要爆裂開來的目光注視下,白芊芊平坦的小腹丹田位置,肉眼可見地鼓起一團混亂的、不斷掙紮扭動的碧綠色光芒!那光芒充滿了精純而磅礴的生機氣息,此刻卻如同被囚禁在無形牢籠中的精靈,瘋狂地衝撞著,每一次撞擊都讓白芊芊的身體隨之劇烈抽搐,發出非人的慘嚎。碧綠的光暈與一絲絲純淨的水藍色本源靈韻交織、衝突,卻又被那股混沌之力牢牢禁錮、壓縮!
饒了我……求您……師叔……我什麼都願意做……做牛做馬……啊——!!!
白芊芊的聲音因劇痛和恐懼而完全變調,語無倫次地哭喊著,卑微地乞求著,涕淚混著泥土和嘴角咬出的鮮血,糊滿了她扭曲如鬼的臉龐。
還
我唇角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毫無溫度的弧度,眼神漠然如視塵埃。偷來的東西,也配說還
五指,驟然合攏!如同神祇宣判了最終的湮滅!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熟透漿果被瞬間捏爆、又混合著琉璃碎裂的奇異聲響,在死寂的廢墟上清晰得令人頭皮炸裂、神魂凍結!
白芊芊丹田處那團瘋狂掙紮的碧綠色光芒,連同她自身那所謂的淨水靈體本源,如同被無形巨手瞬間捏爆!碧綠色的光點混雜著絲絲縷縷純淨的水藍色靈韻,如同被戳破的、絢爛卻脆弱的肥皂泡,猛地四散飛濺!隨即,又在瀰漫的、無所不在的混沌氣息中,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歸墟的烈焰,連一絲漣漪、一點能量波動都未能泛起,便徹底湮滅、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存在過!
呃……
白芊芊弓起的背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無力地、軟綿綿地砸落在地。四肢的抽搐停止了,隻剩下無意識的、細微的神經性顫抖。她空洞地睜大著那雙曾經水波瀲灩、此刻卻徹底失去焦距的眼睛,瞳孔裡最後一點屬於生命的光彩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死灰和茫然。
她身上的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跌落!從原本築基後期、在大比上大放異彩的蓬勃波動,一路狂瀉,勢不可擋地跌破了煉氣期的門檻,最終,徹底歸於一片死寂的、令人絕望的虛無!彷彿一個被戳破的氣球,瞬間乾癟。
皮膚失去了所有瑩潤的光澤和彈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枯槁、佈滿細密的皺紋。一頭如瀑的青絲,大把大把地失去光澤,變得乾枯灰白,如同深秋的敗草,紛紛揚揚地脫落。僅僅幾個呼吸間,那個嬌媚動人、被譽為宗門未來希望的白芊芊,徹底消失了。原地隻剩下一個蜷縮在塵土血汙裡、衣衫襤褸、皮膚鬆弛、白髮稀疏、眼神空洞、散發著腐朽暮氣的……行將就木的老嫗。
廢人……就該有廢人的去處。
靜思崖那終年不散的陰風和蝕骨的寒氣,似乎已經提前吹拂在了她枯槁的身軀上。
芊芊——!!!
一聲痛徹心扉、夾雜著無儘驚駭與絕望的嘶吼炸響!清玄道君目眥欲裂,眼球佈滿血絲,幾乎要奪眶而出!他看著白芊芊瞬間從雲端跌落泥潭,從宗門未來的支柱變成一灘散發著死氣的爛泥,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那不僅僅是心疼白芊芊,更是心疼他自己押注的、關乎宗門興衰和他個人道途的未來,徹底化為烏有!那株被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犧牲雲岫換來的淨水靈體,就在他眼前,被徹底抹去了!
極致的恐懼如同毒液,瞬間催生出瘋狂的憤怒和不顧一切的毀滅欲!清玄道君徹底失去了理智!什麼掌門威儀,什麼宗門大局,什麼元嬰道君的體麵,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雙目赤紅,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凶獸,隻剩下同歸於儘的暴戾!
妖女!你毀我道統!滅我宗門根基!我清玄今日縱使魂飛魄散,也要拉你一同寂滅!!
他嘶聲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變形!
他猛地抬起枯瘦顫抖的手,用儘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天靈蓋之上!
噗——!
一大口滾燙的、蘊含著本命精元的心頭精血狂噴而出!但這口血並未灑落塵埃,而是詭異地懸浮在空中,瞬間熊熊燃燒起來,化作一團妖異而熾烈的血焰!那血焰瘋狂跳動,散發出焚燬一切、玉石俱焚的慘烈氣息!
燃我精血!焚我元嬰!以吾之魂為引!玄天劍魂,聽吾號令!誅滅此獠——!!!
清玄道君狀若瘋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撕裂而出,帶著泣血的怨毒!他竟是要以自身元嬰本源和全部壽元為祭,強行溝通玄天宗開山祖師留在護山大陣核心深處、鎮壓宗門氣運的那一縷殘存劍意!這是他身為掌門最後的、也是最具毀滅性的底牌!一旦動用,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將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他瘋狂的燃燒和獻祭般的嘶吼,那團血焰驟然膨脹數倍,一股淩厲到足以刺穿蒼穹、帶著古老滄桑與堂皇正大意誌的恐怖劍意,如同沉睡萬載的太古凶獸被徹底驚醒,轟然從玄天主峰最深處的禁地升騰而起!雖然微弱,卻帶著一股斬滅一切邪祟、滌盪乾坤的煌煌天威!
嗡——!
整個玄天宗的山脈都開始劇烈震顫!山石滾落,靈脈紊亂!無數尚在宗門各處、不明所以的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之威嚇得魂飛魄散,驚恐地望向主峰方向,隻感到一股源自靈魂的顫栗!
掌門!不可啊!
幾位重傷的長老失聲驚呼,試圖撲上去阻止這玉石俱焚的瘋狂之舉。但還未靠近,就被那狂暴的血焰外溢的毀滅效能量和即將爆發的古老劍意逼得連連吐血倒飛,根本無法靠近分毫!
清玄臉上露出了猙獰而絕望的瘋狂笑容,死死盯著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同歸於儘的快意:一起死吧!妖孽!在祖師劍意下灰飛煙滅吧!
那縷被強行喚醒、灌注了清玄所有精血壽元、怨毒執唸的祖師劍意,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燃料的離弦之箭,牢牢鎖定我的氣息,帶著斬破虛空、滅儘萬法的無上意誌,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彷彿能開天辟地的煌煌金色劍光!
劍光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撕裂開道道細小的黑色裂痕!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維的極限,瞬間跨越空間,斬至我的麵前!劍鋒未至,那股斬滅神魂、破滅萬法的古老意誌,已讓廢墟上所有還活著的人神魂刺痛,幾欲崩解!
麵對這凝聚了一宗萬年氣運底蘊、承載著開山祖師意誌、足以威脅化神後期修士的玉石俱焚一擊,我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極淡的波動。
不是恐懼,不是凝重。
而是一種……彷彿看到了某種熟悉又陌生、帶著一絲可笑意味的玩具的……微微嘲弄。
我甚至冇有挪動腳步,冇有抬起手臂格擋。
隻是在那道足以讓日月無光、空間破碎的煌煌金色劍光,帶著清玄道君畢生的怨毒和祖師的意誌,即將觸及我眉心毫厘的刹那——
我輕輕張開了口。
冇有雷霆般的怒喝,冇有玄奧的咒文吟唱。
隻有一股無形的、蘊含著混沌初開、萬物歸墟本源意誌的敕令,如同天道法則的宣判,瞬間降臨此方空間!
散。
言出,即法隨!
那一道凝聚了清玄道君所有精血壽元神魂、承載著玄天祖師殘存意誌、足以劈開萬丈山嶽、斬落星辰的煌煌金色劍光,如同被投入了宇宙歸墟的泡沫,在距離我眉心不足三寸之處——
毫無征兆地、徹底地、無聲無息地……
湮滅了。
連同其中蘊含的那一絲古老滄桑的劍意,連同清玄道君灌注其中的所有怨毒執念,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得乾乾淨淨。冇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冇有能量潰散的衝擊波,甚至連一絲空間漣漪都冇有蕩起。
彷彿時間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抹去了那一瞬間的存在。
噗——!!!
反噬之力如同億萬座沉寂了萬年的火山在清玄道君體內同時爆發!他燃燒精血壽元、獻祭元嬰神魂引動的毀滅性力量失去了目標,如同決堤的滅世洪流,瞬間倒灌回他那早已殘破不堪的軀殼!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從他喉嚨裡擠出,隨即又被更猛烈的痛苦堵了回去!他原本因燃燒而強行拔升到頂峰的氣息,如同被戳破的、膨脹到極限的氣球,瞬間萎靡乾癟下去!原本隻是略顯灰白的頭髮,在刹那間變得如同深冬的枯草,雪白一片!並且大片大片地脫落!
臉上瞬間爬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刀刻斧鑿般的深刻皺紋,皮膚鬆弛乾癟,如同被烈日暴曬了千年的橘皮,佈滿了深褐色的老年斑!挺拔如鬆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佝僂下去,脊梁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從一個威嚴的中年道人,瞬間變成了一個彎腰駝背、骨瘦如柴、風燭殘年的乾癟老頭!
更可怕的是他的丹田氣海和識海。強行燃燒元嬰本源,又被混沌意誌以最蠻橫不講理的方式反手湮滅其攻擊,他苦修數百年、視若性命的元嬰,如同被投入了混沌磨盤的豆腐,連一聲哀鳴都未發出,便已寸寸碎裂、潰散、化為最精純卻狂暴到無法控製的靈力亂流!這股失控的毀滅效能量在他枯竭斷裂的經脈和殘破的丹田內瘋狂肆虐、衝撞!
識海之中,強行溝通祖師劍意帶來的反噬和獻祭神魂的創傷同時爆發!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入靈魂最深處!他感覺自己的神魂正在被無數雙無形的手撕扯、撕裂!
呃……嗬嗬……
清玄道君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眼珠因劇痛和極致的反噬而暴突,充滿了無儘的痛苦、茫然和難以置信的絕望。他再也支撐不住那強弩之末的站立姿態,雙腿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膝蓋一軟,再也顧不得什麼掌門尊嚴,重重地、毫無緩衝地跪倒在地!膝蓋骨砸在冰冷的碎石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沉悶碎裂聲!
修為儘廢!壽元枯竭!本源潰散!神魂重創!
這位玄天宗的掌門,曾經高高在上、一言可決他人生死、視他人為棋子的存在,此刻徹底成了一個連普通凡人都不如的、隻能苟延殘喘、在無邊的痛苦和悔恨中緩慢腐朽的廢人!他枯枝般的手顫抖地抬起,看著上麵佈滿的醜陋老年斑和深刻的褶皺,感受著體內那空蕩蕩的虛無和無處不在的撕裂劇痛,眼中最後一點屬於清玄道君的光彩也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的、濃稠的死寂和空洞。他張了張嘴,卻連一絲嗚咽都無法發出,隻有渾濁的淚水混著血絲,從深陷的眼窩中無聲滑落。
廢墟之上,隻剩下風穿過斷壁殘垣愈發淒厲的嗚咽,以及三個廢人——一個斷腿抽搐、氣息奄奄;一個枯槁如鬼、神魂破碎;一個蜷縮如老嫗、生機斷絕——那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痛苦呻吟和粗重喘息。
所有還跪伏在地的長老和弟子,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連最基本的呼吸都忘記了。他們的靈魂彷彿也被剛纔那無聲的湮滅、白芊芊的瞬間衰朽、清玄道君的自毀式反噬徹底抽走、碾碎。看向廢墟中心那道素衣身影的目光,已經不再是看一個人,而是在仰望一尊……行走人間的、漠視蒼生、執掌生滅的無上神魔!那是一種超越了恐懼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頂禮膜拜的絕望!
我緩緩收回了目光,彷彿剛纔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沾染在衣袖上的塵埃。那驚天動地的反擊與湮滅,於混沌而言,不過是微塵拂麵。
視線掃過這片承載了無數背叛、算計和罪孽的廢墟,掃過匍匐顫抖、靈魂破碎的螻蟻,掃過那三個在絕望深淵中緩慢腐朽、連哀嚎都已成為奢侈的生命。
玄天宗……
我輕聲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如同天道綸音,清晰地烙印在腳下這片土地和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深處,帶著最終的審判意味,此地,汙穢了。
隨著話音落下,我抬起右腳,對著腳下這片承載了玄天宗萬年基業、沾染了無數因果罪孽的山脈大地,輕輕一踏。
冇有地動山搖,冇有飛沙走石,冇有毀天滅地的能量爆發。
隻有一股無形的、蘊含著混沌湮滅意誌的法則波動,如同投入絕對平靜湖麵的石子,以我的腳尖為圓心,無聲無息地、卻又無可阻擋地擴散開來。這波動瞬間覆蓋了整個玄天宗的山門範圍,滲透進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每一縷靈氣之中。
嗡——!
一聲低沉到彷彿來自大地最深處、又如同宇宙初開時第一聲歎息的嗡鳴響起。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徹底麻木的目光中,他們賴以生存、引以為傲、被視為宗門最大依仗的玄天宗護山大陣——那層流轉著古老符文、足以抵擋化神修士全力攻擊、散發著堅韌光暈的巨大光罩——如同被投入了混沌熔爐的冰雪,連一絲漣漪都未曾蕩起,便無聲無息地……消融了!彷彿從未存在過!
緊接著,是整個山門!
恢弘肅穆、雕梁畫棟的金頂大殿;高聳入雲、靈氣氤氳的藏經閣;流光溢彩、弟子雲集的演武場;靈氣盎然、栽種著無數奇花異草的靈藥園;精緻典雅、供內門弟子居住的精舍群落;記錄著曆代祖師功績的巍峨石碑;象征著宗門榮耀的圖騰雕塑……所有屬於玄天宗的建築、靈脈節點、陣法根基、甚至是一草一木,都在這股無形的湮滅波動拂過之後,如同經曆了億萬年時光長河最無情的沖刷,迅速地風化、剝落、瓦解!
不是爆炸的摧毀,不是蠻力的破壞。
是徹底的、從物質存在層麵上的……抹除!
堅固的靈玉磚石無聲地化為最細膩的齏粉,隨風飄散;千年靈木打造的梁柱朽化為灰白的塵埃;嬌豔的靈花異草瞬間枯萎,化作飛灰;堅硬的玄鐵鑄就的雕像如同沙堡般坍塌流瀉;蘊含著靈脈精華的陣基石在無聲中崩解為最原始的地氣……
整個過程寂靜得可怕。
如同觀看一幅巨大的、描繪著萬年仙宗盛景的畫卷,被一隻無形的橡皮擦,從邊緣開始,一點點、無聲無息地擦去。恢弘的殿宇、連綿的樓閣、流淌的靈溪、蔥鬱的靈植……都在幾個呼吸間,徹底消失不見!
原地隻剩下裸露的、光禿禿的、呈現出最原始狀態的山岩和泥土。風吹過,揚起細微的塵土,帶著一種萬物歸寂的蒼涼。彷彿這裡從來就冇有存在過一個名為玄天宗的、傳承萬載的龐大宗門!萬年的輝煌,千年的算計,百年的背叛,都在這一踏之下,歸於塵土,抹去所有痕跡。
隻有這片核心的、承載著最終審判的廢墟,以及廢墟上那些匍匐的、如同被世界徹底拋棄、連巢穴都一同消失的生靈,無聲地證明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不……我的宗門……我的道……
一個鬚髮皆白的長老看著周圍瞬間化為一片荒蕪死寂的景象,發出夢囈般絕望的哀鳴,隨即雙眼一翻,口中溢位白沫,徹底昏死過去,氣息微弱如遊絲。其他弟子更是如同失去了母巢的螻蟻,在極致的恐懼、茫然和巨大的虛無感中瑟瑟發抖,連哭泣都忘記了,隻剩下空洞的眼神和麻木的顫抖。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片迴歸原始的荒蕪之地,目光平靜地掠過地上那兩個在絕望中緩慢腐朽、連哀嚎都已無力的身影——林風和白芊芊。他們的結局,已無需我親手終結。靜思崖那終年呼嘯的陰風,會是最好的劊子手,將他們的生命連同悔恨一同凍結、風化。
至於清玄……修為儘廢,壽元枯竭,神魂破碎,宗門覆滅,道心徹底崩潰。活著,清醒地、日複一日地親眼看著自己畢生追求和守護的一切化為烏有,在無儘的悔恨、痛苦和絕望中緩慢腐朽,感受著每一寸血肉的衰敗和靈魂的煎熬,這纔是對他最殘酷、最徹底的懲罰。
目光收回,再無半分留戀。此間因果,已了。
一步踏出。
腳下虛空彷彿平靜的水麵被投入石子,自然盪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蘊含著混沌星輝的漣漪。
素衣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畫中的最後一筆淡墨,又似歸於無儘星海的微塵,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地。
冇有留下任何痕跡,冇有帶走一片雲彩。隻有那殘留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混沌氣息,以及廢墟中心那三個緩慢腐爛的生命,無聲地訴說著神魔的離去。
風,穿過光禿禿的山岩,嗚咽聲更大了些,捲起地上的塵土,將昏迷的長老、麻木的弟子、還有那三個被遺棄在荒蕪中心的廢人,漸漸籠罩在一片迷濛的灰黃之中。
混沌之路,始於足下。
這方汙濁狹隘的池塘,已不值得片刻停留。九天之上,那浩瀚無垠的星海,那演化萬界的混沌本源,纔是歸處。
而此間罪孽,自有這天地間嗚咽的風,慢慢清算,直至……萬古成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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