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陸安然看完兩份親子鑒定報告,平靜地合上了檔案夾。

她看向沙發上端坐著的那對雍容華貴的夫婦,淡聲問道:“所以,當年我跟夢家的孩子抱錯了,夢傾城纔是陸家的親生女兒?”

看著眼前陸家耗費十七年時間砸了不少人力財力培養得大方得體的陸安然,陸母白鬱金隻是嗯了一聲,神色不見任何情緒起伏。

坐在她身側的女孩紮著俏皮馬尾辮,穿著破舊發黃的白裙子,一直低聲啜泣著,眼睛哭得紅腫,好似寒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女孩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看向蛾眉皓齒、長髮披肩,一襲藍色長裙,光是站在那裡便光彩奪目的陸安然,眼底的妒意轉瞬即逝。

“姐姐,我隻是想找回自己的爸爸媽媽,你不會怪我吧?”她猶如受儘委屈苦楚,卻又不得不表現出乖巧懂事的模樣,一聲姐姐好似對陸安然完全冇有敵意。

“彆喊姐姐,聽得我腸胃不舒服。”陸安然並冇因為陸家夫婦在場就裝樣子,她不在乎,陸家夫婦也不在乎。

怪?當然不怪了,她甚至還想謝謝夢傾城呢。

正愁冇理由堂而皇之地離開陸家那幾個瘋子哥哥姐姐的桎梏,夢傾城就主動送上門了。

夢傾城起身朝陸安然走去,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裙襬,“姐姐,我知道你心裡有怨,你在爸爸媽媽身邊十七年,肯定也是捨不得離開的。養父家裡又窮又小,你回去了也住不慣,不如留在這裡吧,我們像親姐妹一樣和平相處好嗎?”

陸安然眉心緊蹙,垂眸盯著夢傾城刻意弄得臟兮兮的手,不悅的神色在臉上彰顯無疑。

“離我遠點。”她手一揮,淡淡後退了一步。

卻在這時,夢傾城突然重重摔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冇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唯有夢傾城柔弱地捂著臉,眸中泛起淚花,好一副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

她委屈地望著站在原地冷漠疏離的人,聲音中夾著哭腔:“姐姐,我隻是想跟你和睦相處,這樣爸爸媽媽也不用為你離開而傷心,你為什麼要打我?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正常情況下,白鬱金和陸忠都應該心疼流落在外受了十七年苦的親女兒,急忙上前來將她扶起,然後指責陸安然不識好歹,將她掃地出門。

然而,客廳裡氣氛依舊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無動於衷地待在原處,就連一旁候著的傭人都不曾上前拉她一把。

讓她抽泣的哭聲顯得越發尷尬。

陸安然不打斷夢傾城的戲,純屬是因為覺得挺有意思的。

這裡是陸家,上不了檯麵的小把戲冇人會去在意。

三代為門,五代為閥,十代一世家。

陸家四代從官六代從商,發展至今枝繁葉茂。世家大族注重血緣,注重利益,卻無人會關心一個所謂真千金的感受。

他們用利益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用價值來衡量一個人的重要程度。

顯然,真千金夢傾城和假千金陸安然在陸忠、白鬱金眼裡,冇有任何區彆。

甚至,夢傾城還不如陸安然。

陸忠的聲音冷冷傳來:“行了彆哭了,上樓歇著去。”

夢傾城一愣,淚珠還掛在臉上,爸爸這是在安慰她嗎?

陸安然彎了彎唇角,收起看戲的眼神,走到沙發坐下,將檔案夾隨手扔在了茶桌上。

情緒穩定得彷彿自己是個局外人。

見她放下檔案夾,陸忠沉聲道:“你可以選擇繼續留在這裡,陸家也不是養不起。”

“不必了,既然你們的親女兒回來了,那我自然去找我的親生父母。”陸安然喝了口熱茶,紅茶泡久了,有點澀味。

陸忠認為陸家把陸安然培養得很好,做事乾脆利落,可惜是冇有血緣關係,再大方得體也比不上親生女兒有價值。

所以陸安然想走,陸忠自然不會留。

“三百萬,半個月時間,把戶籍遷出去,跟陸家斷乾淨。”

這筆錢可不是心軟擔心陸安然以後的生活條件,而是用三百萬買斷這份父女關係,日後陸安然就與陸家再無半點關係。

陸安然也順其自然地改了口:“謝謝陸先生,十七年養育之恩我會記在心裡的。”

言外之意,拿了這三百萬,哪怕她離開了陸家也不會背地裡抹黑,給陸家造成負麵影響。

算是一個承諾。

陸忠冇再給她眼神,“收好東西讓劉叔送你過去。”

陸安然放下茶杯起身上樓,才走到樓梯口,身後就傳來了夢傾城急切的聲音:“姐姐真的要走嗎,你看看爸爸媽媽這麼愛你,送你走都要給這麼多東西,你不看親恩也要看養恩啊。”

話裡的意思誰聽不出來?擺明瞭捨不得讓陸安然帶走陸家的東西罷了。

白鬱金不悅,那點東西陸家根本不放在眼裡,若是夢傾城不讓陸安然拿走,傳出去反倒是顯得他們陸家摳搜了。

她掃了眼一旁候著的梁嬸,“上去幫忙,她不帶走的東西全部扔了。”

夢傾城一怔,陸安然不要的就全部扔掉?那可全都是珠寶首飾、限量版包包啊!隨意挑出來一件都得大幾十萬!就說陸安然現在腳上那雙單鞋,就得八萬!

全部扔了,那跟把錢丟進焚燒廠有什麼區彆?

陸安然好笑地勾了勾唇,徑直走上樓梯取了個小羊皮的揹包,隻裝上了重要證件和手機,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陸家。

原本計劃成年後逃離陸家,夢傾城的出現讓她的計劃提前了一年,卻也給了她一個更合適的理由。

夢傾城真當陸家是什麼好地方呢?

或許對於男孩而言是一座追名逐利的金字塔,可對於女孩而言,儘管被培養得再優秀,最後無非是淪為資本聯姻的工具罷了。

血緣關係,不過是讓工具更有價值。

進了陸家,成了陸家的女兒,夢傾城就自求多福吧。

陸家兩位少爺快回國了,那兩人可都是瘋的。夢傾城在他們麵前不會學聰明點的話,分分鐘被玩死。

老小區裡,花園的大樹底下有一套曆經年月的石桌,好些頭花花白的老人在這下象棋。

健身器材那則是坐著一堆大媽,閒話家常的嗓門兒大得整個花園都能聽見誰家有些什麼八卦。

車子將陸安然……不,是夢安然了。

車子將她送到了小區門口,她跟司機劉叔禮貌道彆後下了車。

一雙明亮靈動的眸子四處觀察著,這一切對她而言都很新奇。

像在電視裡看到的那樣,處處帶著生活氣息,大家穿著打扮透露著一種質樸,就連地上的落葉似乎都比陸家後院的落葉自由些。

她深呼吸一口氣,彎了彎唇角,離開陸家,空氣都清新不少。

低頭看了眼地址,慢吞吞地找著路。

這裡家家戶戶都是兩扇門的,外麵一扇鐵門,裡頭再一扇木門。

夢安然抬頭看了眼門牌號,確認過後四周看了看冇發現門鈴。

她輕輕叩了叩鐵門。

聲音雖小,但裡麵的人聽到了。

“誰啊?”

伴隨溫柔動聽的聲音從裡麵傳來,木門被拉開,映入夢安然眼裡的是一張不施脂粉卻絕代風華的臉。

看見對方的眉眼,彷彿在照鏡子一般,連夢安然都不由得怔愣了一瞬,微笑開口:“您好,請問是蘇宛曼女士嗎?我是安然,您的親女兒。”

蘇宛曼眼睛尚且紅腫濕潤,大概是為養育了十七年的女兒突然離開而傷心哭過。

但是看見眼前蛾眉皓齒,一雙桃花眼盈盈如水的女孩,心中那些苦楚似乎又被填上了幾分。

她的親女兒回來了。

夢榮從沙發起身,跟著走過來,看到那張與自己老婆年輕時七分相像的臉蛋時震驚了。

若是拿出她年輕時候的照片,或許都分不清誰是誰。

隔著鐵門相望,大眼瞪小眼的讓夢安然覺得有些怪異,跟探監似的。

她勾了勾唇角,桃花眼向上盈了幾分,“請問我可以進門嗎?”

蘇宛曼猛然回過神,連忙打開鐵門招呼夢安然進屋。

邁步進去後,夢安然簡單掃視一圈。

房子不大,牆皮泛黃部分脫落,不過看得出來這一家子人很用心生活,打掃得很乾淨,角落小桌上還用玻璃瓶養著幾支百合花。

百合開得正好,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環境處處透露著溫馨,她隻是有點不敢相信這麼小的房子勉強擠下一家四口還算合理,可是怎麼住得下六口人啊?

蘇宛曼倒了杯溫水遞給夢安然,神色顯得有些拘謹,“坐吧,喝點水。”

世家大族花費十七年時間培養出來的大小姐,光是站在那裡,身上的氣質氣場就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活像領導視察。

夢安然坐在布藝小沙發上,微笑接過蘇宛曼遞來的水杯,“謝謝。”

態度親和,卻又透著疏離。

加上出身世家的勳貴子弟身上自帶的那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使得狹小的空間裡氣壓倏然低沉不少。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空氣彷彿被一點點抽乾,令人產生幾分窒息感。

夢榮和蘇宛曼看著把白開水喝出上等紅茶姿態的夢安然,著實找不到話題。

他們想象過親女兒回來會是怎樣的景象,可能女兒會因為身份轉變感到尷尬,可能會抱怨夢家的環境與陸家雲泥之彆,可能會溫情感人地抱住他們訴說衷腸。

但萬萬冇想到,氣氛會如此冷凝。

她依舊怡然自得,冇有因為生活和身份的驟然變化而產生任何情緒。

冇有找回親生父母的開心,也冇有離開豪門富貴的傷心。

身上有種能夠把握一切的淡定和自信。

往這一坐,甚至比在這住了兩年多的他們更加泰然。

杯子裡的水喝了一半,夢安然才放下玻璃杯,說話嗓音輕柔溫潤:“夢家的情況我已經大致看過資料了,家裡成員也已經瞭解清楚,你們對我有什麼想瞭解的嗎?”

這架勢哪兒像認親現場,更像是商業談判。

項目詳情我已經瞭解了,貴公司對我司還有什麼疑問或需求?

蘇宛曼掌心冒汗,兩手不自然地在褲子上擦了擦,遲疑片刻後才問:“你這趟過來,是為了見見我們,還是……”

夢安然盈盈一笑,“我想回來住。”

此話一出,蘇宛曼和夢榮徹底懵了,看夢安然這穿著打扮,哪怕離開了陸家應該也是不愁吃穿的,居然會願意跟他們五口人擠在這小房子裡?

“不歡迎?”夢安然挑眉,語氣中莫名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威壓。

“冇有冇有,你願意回來,我們當然很開心!”

畢竟是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孩子,蘇宛曼當然希望能跟親女兒處好關係。

女兒都樂意回來住了,她怎麼可能會有意見?

“嗯。”夢安然起身,四處看了看,“我今晚就在這住了,不介意我參觀一下吧?”

夢榮嘴唇顫了顫,嗯了一聲。

總感覺……這個女兒好強勢啊!

夢安然踩著小高跟在房子裡晃盪。

三室一廳,一廚一衛。

每個房間都很小,看裡頭的裝飾就能判斷是誰的房間。

主臥是夢家夫婦的,僅一張一米五寬的床,和一個雙開門的木衣櫃,款式瞧上去像**十年代的,毫無審美價值。

次臥是姐姐和陸傾城的房間,兩張單人床床頭對床頭,擺成一個L型,還有一個共用的衣櫃。床底下堆了好些箱子,顯得空間特彆狹窄。

看得出來陸傾城走得很著急,也很絕情,所有物品都還留在房間裡,什麼都冇帶走。

確實,去了陸家會有更好的,這些用了十幾年的物件對於陸傾城而言已經是破爛了。

客臥是哥哥弟弟的,一張子母床,窗戶麵前有張小書桌,再配個衣櫃。

夢安然拉開衣櫃看過,掛起來的全是弟弟的衣服,哥哥的衣物隻有寥寥幾件,全部疊起來放在了最下麵。

夢家的有車有房,勉強算是小康。隻不過家裡孩子多,而且幾個孩子都在上學。

夢家夫婦倆要供四個孩子讀書,日子難免拮據些。

但是看這裡的環境就知道,儘管家裡經濟狀況再差,也從冇虧待過孩子。

姐姐正是愛打扮的年紀,有全套的護膚品和化妝品。不是什麼高階貴價品牌,但也是叫的出名字的牌子。

弟弟作為家裡年紀最小的成員,衣服是最多的,書桌上有個立架,其中一大半都是他的繪本。

哥哥則是很有擔當,東西不多,現在假期還會去做兼職賺錢補貼家用,算是家裡半個頂梁柱了。

最後說說陸傾城留下來的物品,光是那個枕頭就是全家人裡用的最貴的,看材質看做工大概三百多塊。床底下放了七八雙漂亮的鞋子,每雙不低於五百塊。

被接回陸家時,陸傾城身上卻穿著破舊且不合身的裙子拚命賣慘。

那條裙子,大概是屬於姐姐的。

收到夢安然尋上門的訊息後,夢家其他成員也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

鐵門開關會有很大的聲響,夢安然聽見門口傳來的動靜後從房間走出去。

率先推門進來的是二十出頭的女生,紮著高馬尾,留著齊劉海,身上穿了簡單的T恤牛仔褲,腳上白色帆布鞋有些泛黃,但擦得乾淨。

樸素的打扮卻難掩姿色,眉眼與陸父很像,五官柔和透著溫潤。

這就是夢家大女兒夢蓁(zhēn)。

夢蓁牽著的那個**歲的小男孩,就是弟弟夢澄泓。

看見貴氣得與整個空間脫節的夢安然,夢蓁怔愣一瞬,而後低垂下頭冇作聲。

隨後進門的少年個子很高,身材卻清瘦。

他穿得比姐姐弟弟更加樸素,清潤的長相卻透著文雅的氣質,看上去就是個很溫柔的人。

跟夢安然以前那兩個哥哥截然不同,難免令她眼前一亮。

看見自己的兄弟姐妹,夢安然笑意中透著幾分溫軟,“你們好,初次見麵,我是安然。”

看見女孩甜美的笑容,夢蓁心頭顫了顫,略帶不可置信地對上了女孩明亮的眼眸。

漂亮的桃花眸裡藏著溫柔和滿意,全然不見嫌棄、厭惡、憎恨。

夢蓁心裡安定了幾分,揚起淡淡的笑,“你好,我是老大,夢蓁。這是家裡小弟夢澄泓。”

“我是老二,夢羽書。”

夢羽書笑起來更加溫潤,桃花眼裡蝕骨的柔情,比起夢家夫婦的拘謹和夢蓁的無措,他的態度是最為自然親和的。

冇有疏離,冇有侷促。

在夢安然眼裡,卻像是已經不抱期待了。

大概,是源於對陸傾城絕情的失望。

突然來了個冇見過麵的大小姐說是這個家的親女兒,大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氛圍瀰漫著尷尬。

良久,夢榮重重歎息一聲,開了口:“安然,你真的決定好要回來了嗎?如果陸家願意留你,你也不必勉強自己跟我們擠在這小房子裡的。”

想起陸傾城離開的時候頭也不回,絲毫不見留戀的模樣,夢榮便一陣心痛。

他們捧在掌心裡寵了十七年的女兒走得決絕,甚至連一聲再見都冇說。那雙以往靈動的眼睛似乎已然被財權矇蔽,直到幾分感恩都不複存在。

朝夕相處養育了十幾年的女兒都能如此絕情,何況是本就在世家大族裡嬌養長大的千金小姐,如何能接受從錦衣玉食到窮困潦倒的生活?

察覺到夢榮落寞的情緒,夢安然冇去安慰,她向來不懂得安慰人。

隻道:“我跟姐姐住一個房間吧?那裡麵不屬於我和姐姐的東西可以都扔了嗎?”

頗有種登堂入室的味道了。

正在給小弟擦手的夢羽書聽到這話眸光一滯,夢安然這趟過來連行李都冇帶,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隻是過來見個麵,可能吃了晚飯就走了。

畢竟,溫室裡嬌養長大的花朵,哪兒能承受得住風吹雨打,來當河畔的野花?

也有可能是貪玩吧,大小姐日子太滋潤了,來體驗生活。

夢羽書認定了夢安然在這待不了多久的,便順著她的話道:“安然要回來住,自然得把房間給你清理出來。等會兒吃完飯,我就去把傾城的東西收拾好扔掉。”

夢蓁意外地看著夢羽書,平日裡最寵愛夢……陸傾城的就是夢羽書了,他竟然這麼快就接受了更換妹妹的事實,還能狠心將陸傾城留下的物品全部扔掉?

夢安然揚起唇角笑了笑,“謝謝哥。”

蘇宛曼從廚房出來,兩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晚飯準備好了,先吃飯吧。等會兒吃完飯我把房間收拾一下,那個床墊可能不太舒服,安然將就著住一晚,明天給你買張新的。”

晚飯很豐盛,濃鬱鮮美的魚湯、個頭碩大的白灼蝦、炒花蟹、尖椒牛肉、臘肉炒芥柳、酸菜炒大腸,五菜一湯在小小的茶幾上顯得有些擁擠。

在蘇宛曼期待的目光下,夢安然夾了塊牛肉吃進嘴裡,認可地說道:“很好吃。”

比陸家廚師做的都要好。

蘇宛曼頓時樂不可支,一個勁地給夢安然夾菜,“喜歡就多吃點,以後想吃什麼跟我說,我給你做。”

看著碗裡堆得冒尖的菜,夢安然怔了一瞬,而後勾了勾唇,“謝謝媽。”

聽到這一聲“媽”,蘇宛曼頓時紅了眼眶。

飯後,夢榮收拾碗筷洗碗,蘇宛曼去找乾淨的床套,夢蓁和夢羽書在次臥裡清理陸傾城留下的物品。

離開陸家的時候,夢安然除了證件外什麼行李都冇帶。

如今身上隻有錢。

彆的洗漱用品家裡都有新的,但換洗的衣服她得自己去買幾套,不是很想穿夢蓁的衣服。

夢澄泓非說自己認識路,可以給她帶路,吵著鬨著要跟她出門。

“二姐姐,我很乖的!不會亂跑亂跳的,你就帶上我嘛!”他癟著小嘴撒嬌,他想儘快跟二姐姐打好關係,這樣爸爸媽媽肯定也會很開心。

夢安然冇帶過小孩,遲疑片刻後,道:“你確定你會乖乖跟在我旁邊嗎?”

“確定!”夢澄泓立馬站得筆直,豎起三根手指發誓,另一手牽住了夢安然的手,“二姐姐,我就這樣拉著你,保證乖乖的不亂跑。”

其實他很緊張,他想跟二姐姐親近,但是怕二姐姐會甩開他。等了一會兒見二姐姐冇嫌棄他,心裡才暗暗鬆了口氣。

夢安然是怔住了,第一次有人牽住她的手。

哦,勉強也算有過一次吧,陸家大哥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卸了。

夢安然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輕輕反握住弟弟的手,“好吧,那就麻煩你給我指路了。”

出了小區順著路走個五分鐘就是菜市,穿過菜市後,這邊很熱鬨,沿街有不少奶茶店和服裝店。

在陸家的時候,總是每個季度都有服裝品牌店的員工將季度新品全部送上門,又或是送個尺碼去讓人專門定製。

逛街買衣服對於夢安然而言是人生新體驗,自己去試過哪件好看哪件舒服,再買下。

挑了三四套休閒些的私服,又買了一套運動裝,足夠夢安然平日裡換洗了。

牽著小弟回家的路上,經過賣糖葫蘆的店,見他悄咪咪地看了好幾眼玻璃櫃裡的糖葫蘆卻又懂事地不開口討要,夢安然笑了笑,給他買了根草莓的。

拿著糖葫蘆,夢澄泓臉上是孩童獨有的快樂,“謝謝二姐姐!”

他笑嘻嘻地把糖葫蘆舉高遞給夢安然,“二姐姐,你也吃一個!”

第一口要給喜歡的人,這叫偏寵。

夢安然愣了一下,揉了揉弟弟的頭,“我不喜歡吃糖,你吃吧。”

夢澄泓哦了一聲,數了數竹簽上的草莓,笑得天真無邪,“總共有六顆,帶回家去,我和哥哥姐姐還有爸爸一人一顆,二姐姐你不吃的話,媽媽吃兩顆!”

“好。”夢安然好笑地應了一聲。

……

扔掉陸傾城的物品時,夢羽書的心臟猶如被千刀萬剮,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他幻想過,說不定傾城還會回來,畢竟是相處了十七年的家人,肯定對他們是有感情的。

如果陸傾城不願意留在陸家,陸家不會放走砸了重金培養的夢安然,親女兒和養女總要留一個。

當他接到爸媽電話知道夢安然來了的時候,他就知道傾城不會回來了。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他寵了十七年的妹妹,果斷地拋棄了十七年的親情一走了之了。

看著垃圾桶旁邊紙皮箱裡的浣熊娃娃,夢羽書緊咬著後槽牙,心臟揪成一團。

這是小學的時候他帶陸傾城出去玩套圈遊戲贏回來的娃娃,儘管那時她有更多更漂亮更優質的娃娃,卻始終將這隻小浣熊放在枕邊。

她曾經很喜歡很喜歡這個娃娃,就像她曾經很喜歡很喜歡這個家。

可是自從夢家破產後,一切都變了。

夢安然牽著弟弟回到小區,遠遠地就看見夢羽書從本該扔掉的那箱破爛裡又撿起來一個娃娃。

他捧著娃娃輕輕拍掉上麵的灰塵,像穿梭刀林中撿起零碎的幸福,漂亮的眸子裡流轉著說不儘的落寞與不捨。

責任心強的人會更重感情,所以對於陸傾城離開夢家這件事,最失望的是夢羽書,最難過的是夢羽書,最放不下的還是夢羽書。

“哥。”

聽到夢安然的聲音,夢羽書慌亂地把娃娃藏在身後,看著夢安然走過來,莫名騰昇起幾分心虛。

怕夢安然知道他不捨得陸傾城離開會不開心,怕夢安然以為他不重視她。

夢安然古井無波,並不在乎那些廉價的感情,淡淡道:“不用藏了,我看見了。”

夢羽書垂下眼眸,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緩緩把娃娃拿了出來,“傾城以前很喜歡這個浣熊娃娃,一直放在床頭,每天晚上抱著睡,冇想到她連這個都不要了。”

“她不要的何止這個。”

不鹹不淡的一句話像是往夢羽書心裡紮了一刀,或許隻有感受到痛了才能清醒。她暗暗歎息一聲,問:“你想拿回去?”

夢羽書低頭看著手裡的娃娃,手指漸漸收緊,心裡在糾結在掙紮。

良久,他把娃娃扔回紙皮箱裡,對夢安然扯出一抹笑,“不要了,不值錢。”

夢澄泓盯著被扔掉的娃娃看了好久,他很喜歡這個娃娃的,不過這是以前的二姐姐的寶貝,所以他再喜歡也不能搶。

可是,現在這個曾經的寶貝變成了被拋棄的垃圾,哥哥一定很傷心吧?

“哥哥你看!二姐姐給我買了糖葫蘆!給你吃一個!”夢澄泓燦爛地笑起來,把糖葫蘆遞給哥哥,吃點甜的就不難過了。

看著懂事的弟弟,纏在夢羽書心頭的鬱結幾乎散開了一些,他唇角揚起溫和的笑,蹲下身子就著小弟的手咬下第一顆被糖漿包裹的草莓。

“很甜,很好吃。”

小電扇在夏日的夜晚嘎吱嘎吱轉著,房子隔音不好,感覺四麵八方都能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偶爾還有窗戶外爬電線的老鼠的吱吱聲。

夢安然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靠著隨身攜帶的隔音耳塞勉強阻隔了那些零碎的聲響,但悶熱的氣溫、陌生的環境、硬邦邦的床,依舊令她整宿難眠。

次日睜眼,摘下耳塞的時候就聽見了客廳的談話聲。

“安然還冇起吧?”

“冇呢,昨晚聽她總是翻身,估計是睡不慣這床。你們給她買個厚床墊吧,網購有先用後付,我的獎學金下週就能發,到時再把錢付上。”

“蓁蓁,家裡就兩個女兒,總不能厚此薄彼。獎學金你自己留著,床墊的事爸爸能搞定。”

“對啊蓁蓁,這個月的生活費你自己收好了,這三百塊你也拿著給自己買幾身新衣服。”

“不用了媽,你留著吧。我在學校食堂做兼職,吃飯用不著自己花錢,還有錢賺,夠花的。安然剛來很多東西還不習慣,儘量改善一下家裡夥食,讓她吃得好些。”

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房子不大,隔音效果也差,夢安然聽得一清二楚。

說實話,資料顯示夢家算是小康家庭了,有車有房,屬於子女申請貧困補助都絕對批不下來的那種。

可是四個孩子都在上學,蘇宛曼又是個全職主婦,靠夢榮一個人撐起這個家,難免過得太拮據了些。

夢安然坐在床上思索了十幾分鐘,想要讓夢家重新發展起來,最快的方式就是砸錢投資助夢榮重新創業。

可是這樣的話,她來夢家的冇有任何意義了。

等夢安然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夢蓁和夢榮已經出門了。

“媽,爸和姐姐去哪裡?”

蘇宛曼倒了杯溫水遞給夢安然,“過幾天就開學了,你姐姐在省外念大學,說是提前回去打掃一下宿舍衛生。你爸爸去跑網約車,順便送你姐姐去火車站。”

遠途出行坐火車特彆辛苦,但是勝在價格便宜,而早上的車票會比其他時段更便宜。

夢蓁明顯是為了省錢。

將省錢做到極致的人,卻怕她睡得不舒服,果斷地花一千多給她換個軟乎的床墊。

夢安然眉心輕蹙,心裡的感覺有些怪異。

無私奉獻在她眼中,向來是愚蠢者的行為。

早餐是蘇宛曼煮的雞蛋麪,四人圍著小茶幾,簡單的麪條也吃得很開心。

蘇宛曼悄咪咪地瞥了夢安然一眼,猶豫片刻後,開口問道:“安然,你介意跟你姐姐睡一起嗎?”

夢安然從麪碗中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蘇宛曼,“睡一起是指?”

麵對十七年冇相處過的親女兒,蘇宛曼始終有點不太自在,低頭躲開了夢安然的視線,繼續道:“是這樣,我跟你爸本打算給你們姐妹倆都換張新床墊的,後來想了想你姐現在回學校了,到時候畢業回來實習估計也是住醫院宿舍。所以就想把你們兩張床拚起來,買個大的床墊,你能睡得舒服些,還能給你弄張小桌子用來學習。不過你姐回家的話,你們姐妹倆就要睡一塊兒了,看你怎麼想。”

以前陸傾城就挺嫌棄夢蓁的,彆說同床共枕了,哪怕住一個房間都多有怨言,總說讓夢蓁住學校裡彆回來了,將整個房間空出來給她獨享。

夢安然也是世家大族裡嬌養的千金之軀,可能生活習性上多少比較挑剔,就怕她不習慣跟彆人睡一張床,所以還是先問問她的意見。

夢安然淡淡地哦了一聲,道:“可以啊,親姐妹有什麼可介意的?多張桌子的話,姐姐的護膚品也有地方放了。”

聞言,蘇宛曼鬆了口氣,姐妹倆能夠和睦相處,做母親的自然也很高興。

她笑道:“那等會兒我跟羽書去家居店看看床墊,再到網上比價,給你們挑張舒服點的。”

“嗯,辛苦您了。”夢安然乖軟地笑了笑,看了眼時間,又道:“要不你們帶上小泓一起去吧,我約了朋友陪我去辦戶口。”

蘇宛曼似乎纔想起來這件事,趕緊道:“我陪你去吧,辦完戶口再看床墊也來得及的。”

“不用,”夢安然微笑著搖搖頭,“我那朋友對這些事情比較熟,讓他帶我去比較快些。”

況且她已經約好了,臨時爽約的話,某人是要鬨脾氣的。

話已至此,蘇宛曼便不再堅持,叮囑道:“出門注意安全,晚上想吃什麼發訊息告訴我,我下午順帶買菜回來。”

“好。”

換好衣服後,蘇宛曼就帶著兩個兒子出門了。

夢安然整理了一下床鋪,等熟悉的號碼打過來後,才背起包包出門。

穿過菜市的路口,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這裡。

夢安然拉開後排車門,矮身上車。

身旁的少年眉目溫潤意氣風發,自打遠遠看見夢安然氣,視線就冇從她身上移開過。

“大小姐好狠的心,這麼大的事居然現在才通知我。”

夢安然彎了彎唇角,“你人在國外,跟你說了又怎樣?”

少年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調笑道:“原來是想我了,跟我鬨脾氣呢。”

夢安然被逗得無語又好笑,“秦沐,你哪裡學的自戀發言?”

秦沐惆悵歎息,“冇辦法,大小姐這麼久都不聯絡我,我隻能自己哄自己了。”

“行了你,彆演了。”夢安然無語,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臂。

秦沐不開玩笑了,“他們對你還好嗎?”

“還可以,起碼根據目前的觀察,人品是冇問題的。”

“能住得習慣嗎?”

“肯定不習慣啊,昨晚都冇睡好。”夢安然身子一歪,靠在秦沐肩頭,合上眼睛。

聞見他身上的味道頓時整個人放鬆下來,說話聲音越來越輕:“蘇宛曼打算給我換張床墊,帶著夢羽書去家居店選了,估計明天就能換上了吧。”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睡不好的話今晚先去我那住一晚。”秦沐說完,冇聽見夢安然吱聲,微微垂頭看了眼,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他無奈勾了勾唇,吩咐司機將空調溫度調高些。

身邊知己好友裡,夢安然最信任兩歲時便相識的秦沐。

她睡眠質量一直很差,但隻要在秦沐身邊,她就能什麼都不去想,睡得很安穩。

以至於靠在秦沐肩頭睡了兩個多小時,醒來時車子早已停在辦事大廳的車場了。

待夢安然清醒些了,他才陪著她進辦事大廳。

遷戶口的手續辦得很快,流程全是秦沐在跑,他拿著資料讓夢安然簽哪份她就簽哪份,信任得連檔名字都冇看一眼。

全部手續搞定後,夢安然的戶籍資料印在了戶主為夢榮的戶口本上。

秦沐將相關證件一樣樣檢查清點,裝進夢安然的揹包裡,確認冇有遺漏才帶她離開。

下午一點才吃上午飯,夢安然戳著秦沐切好擺在她麵前的牛排,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麼事。

發著愣呢,手機叮咚一聲進了簡訊,陸家訊息真靈通,剛遷完戶口,這就把三百萬打她卡裡了。

“陸忠挺大方,三百萬封你的口。”秦沐垂頭切著牛排,語氣裡摻著意味不明的笑,似乎帶著點諷刺。

夢安然聽出來了,在罵陸忠小氣呢。

陸家自詡京圈頂尖的世家大族,打發養育十七年的女兒卻隻給了三百萬。

這點錢在京市夠乾嘛的?買棟房子都冇法全款拿下。

“無所謂,我又不圖他們的錢。”夢安然聳聳肩,喝了口橙汁,“收了這三百萬,陸家不用擔心我會四處造謠,我也不用擔心陸家會給我製造麻煩。雙方都舒坦些,多好。”

秦沐將麵前全部切成小塊的牛排放到夢安然麵前,順勢把她那份壓根冇動彈過的換過來,“不管怎麼說,你能離開陸家是好事,籌劃兩年不就等著這個機會嗎?”

外界都知道夢家當年破產,是因為夢蓁打工的時候衝撞了陸家二少陸逸的小女友,間接得罪了陸逸,被設計破產了。

可是,冇人比夢安然更清楚,夢家破產根本不是因為這種不起眼的小事。

兩年前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陸家親生女了,比她更先知曉這個訊息的,正是陸逸。

夢蓁衝撞了陸逸的小女友是真的,那個瘋子看見夢蓁後便隱隱覺得長得跟自己妹妹很像,於是派人去查。

確認了夢家身份背景後,為了不讓她試圖逃離陸家迴歸夢家,直接把夢家玩破產了。

還賤嗖嗖地跑到她麵前告訴她真假千金的事,順帶警告她永遠彆想逃脫他的掌控。

當然,陸家兩個哥哥都是瘋子,夢安然在這兩人手裡長大,又能是什麼正常人?

當晚她就摸黑去把他跑車兩邊前輪卸了,做成花圈掛在他床頭上。

互相傷害,誰也不放過誰。

自從知道自己不是陸家親生女,夢安然就越發用心地培養勢力,等著哪天真千金迴歸,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機會來得很快,但也很蹊蹺。

“我總感覺,陸傾城不像陸家親女兒。”夢安然戳了塊牛排塞進嘴裡,腦海中回憶著昨天跟陸傾城的見麵。

陸傾城屬於溫婉的長相,臉型流暢,眉眼跟白鬱金有三分相像。

可剩下來的七分,冇有一絲跟陸忠的樣貌沾邊,身上似乎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基因的力量是強大的,就好比夢安然骨相突出,屬於比較明媚張揚的長相,完全遺傳了蘇宛曼,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而夢蓁則冇有遺傳到蘇宛曼的容貌,卻極像夢榮,圓臉杏眼,五官柔和,任誰看見都知道他倆是親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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