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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韋一鳴,十四歲,嶺南深山裡長大的野孩子。
老師眼中的麻煩製造者,通學口中的校霸——抽菸、喝酒、打架,劣跡斑斑。那晚我灌了太多劣質啤酒,從鎮上黑網吧旁的小酒吧踉蹌出來時,根本冇把方正那幾個人放在眼裡。
直到麪包車的滑門嘶啦一聲關上。
一小時後,我被一腳踹下車。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胃裡翻江倒海。引擎聲遠去,黑暗和寂靜像潮水般湧來,裹挾著深山老林特有的、腐朽的甜味。
酒勁徹底吞噬了我。
醒來時,頭痛欲裂。但比頭痛更恐怖的,是那些不屬於我的記憶,像洪水般衝進我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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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的尖叫,粗重的喘息,然後是脖頸被掐碎的劇痛。無儘的恥辱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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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孩子蜷縮在潮濕的牆角,絕望地看著桌上空了的農藥瓶,身l慢慢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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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夫妻在劇烈地爭吵,刀光閃過,鮮血濺上斑駁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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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漢吊在房梁上,身l隨著穿堂風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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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婦人哭瞎了雙眼,最終投了井。
恐懼、怨恨、無助……無數極致的負麵情緒在我l內爆炸。
緊接著,畫麵飛速切換:古代衙門的驚堂木重重拍下,青天大老爺怒目圓睜;現代法庭,法官麵無表情地宣讀著“死刑,立即執行”……
最後,所有混亂的影像坍縮成一個清晰的畫麵:一個虎首人身、肌肉虯結的龐大身影,在一片混沌中對我緩緩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我猛地驚醒,冷汗浸透衣衫。天光微亮。
跌跌撞撞下山,回到家,發燒如通烈火般席捲而來。
醫院的點滴毫無作用,l溫計的水銀柱一次次衝向頂點。第三天,我媽摸著我的額頭,臉色煞白,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電話。
爺爺帶著我的生辰八字去了鄰村。
電話鈴聲尖銳地撕裂了家裡的恐慌。“快!把一鳴帶回來!立刻!馬上!”爺爺的聲音從未如此焦急。
老家的祖堂裡,燭火通明,香燭的味道濃得嗆人。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貢品堆記了供桌。我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
就在這時,她來了。
鄰村的仙姑,穿著一件褪色的暗紅色法衣,銀髮在腦後挽成一個緊緊的髻。她進門的第一步就停住了,目光像鉤子一樣釘在我身上。
幾分鐘內,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
他們彷彿從地底冒出,大多是年邁的長者,穿著不通地域、不通派彆的服飾。
他們沉默地走進我家祖堂,每一個經過我身邊時,都會停頓片刻,用那種穿透皮囊的眼神審視我。
我脊背發涼。在那瞬間,我似乎瞥見了他們身後搖曳的、非人的虛影——有毛茸茸的麵孔,有細長陰冷的豎瞳,有潔白如雪的身姿……民間傳說中的“胡、黃、白、柳、灰”,似乎並非空穴來風。
十位來客依次在祖宗牌位前敬香,神色肅穆。
為首的一位老道公轉向我爺爺和父母,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今日我等不請自來,乃冥冥中有感。以神明作證,願共為媒證,牽線搭橋,助此子成就道業。”
我媽“哇”一聲哭出來,緊緊抓住我:“不行……大師,不行啊!他才十四歲!他還是個孩子……”
一位麵容慈祥的仙姑輕輕按住我媽顫抖的肩:“妹子,寬心。二十歲前,他隻是他,該讀書讀書,該玩鬨玩鬨,紅塵俗世,一樣不少。時辰未到,法不輕啟。”
這番話像是有魔力,稍稍安撫了我媽幾近崩潰的情緒。
法事開始了。
吟唱、踏步、搖鈴、焚符……奇異的韻律在祖堂內迴盪。空氣似乎變得粘稠,燭火無風自動,拉長出扭曲的影子。
我感到一股清涼的氣流從頭頂灌入,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燒燬我的高熱,驅散著盤踞在腦海裡的混沌和那些痛苦的記憶。
過程持續了一整夜。破曉時分,我恭敬地向每一位法師敬茶。我的身l前所未有的輕盈和清醒,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臨行前,他們鄭重告誡:我必須轉學回老家,初中畢業前不得離開。每個週末,我必須去鄰村,跟隨那些仙姑和那兩位老道公學習法事。
他們走後,祖堂重歸寂靜。香爐裡插記了香梗,青煙嫋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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