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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名鬆兩眼一睜,眼前湊著的又是他爹趙二那張核桃般又黃又皺的老臉。
“兒子,今天河上浪頭大,老爹就不撐船渡河了,到邊上打些魚回來,給你開開葷打個牙祭。你莫要跑遠了,早些回來!”
見趙名鬆醒來,趙二笑著交代一番,就揹著漁網出了門。
“知道啦,爹!”趙名鬆一骨碌從那張破木板搭的床上爬起來,抓起兩個餅子也跑出了門。
澧水河邊上是成片的蘆葦蕩,更遠處是一片覆蓋著鬆林的高坡。
趙名鬆出了門就直奔高坡上的鬆樹林。
現在正是汛期,澧水河上風急浪大,父親染了風寒,咳嗽了好些天了。
昨天,父親非說趙名鬆還在長身l,把過河的客人送的一個白饃,強行塞到了他嘴裡,他自已躲在一邊啃摻了米糠的粗麪餅子。
樹林子裡的鳥蛋,是趙名鬆琢磨一夜後,想到的最合適的滋補品。
他很快就鎖定了最高的那棵老鬆樹,靈巧地爬上最高的枝丫,果然有五枚青灰色的鳥蛋。
他悄悄摸了兩棵,納入懷中的軟草墊裡。
再一次凝神分辨,他很快鎖定了新目標——另一棵老鬆第二個大樹杈,那裡也有四枚鳥蛋。
俗話說,盜亦有道。趙名鬆從來不會一窩端,動手前都是仔細分辨了數目,多的才摸走兩顆。
這樣對他來說是麻煩不少,但是會少一些傷心的鳥媽媽。
他深吸一口氣,遠眺了一眼河灘邊上歪歪斜斜的茅草窩棚——他和父親趙二的家。
那個駝背小老頭一輩子在澧水河上撐船,從未娶妻生子,十二年前從河灘上撿到他,就成了他的爹。
給他取名“名鬆”,則是因為他自已駝背一輩子,最喜歡的就是高坡上的鬆林,希望兒子長大了不像他,而是像鬆林裡的那些鬆樹一樣,出名的結實、挺拔。
趙名鬆從撿來時侯就怕水,一靠近河就哭嚎,堅決不肯上船。他隱約記得上輩子好像太餓了偷了誰的錢去買包子,被綁在麻袋裡沉了塘。
趙二對趙名鬆很是疼愛甚至縱容。趙名鬆怕水,他就不辭辛苦砍了樹和茅草,在河灘邊上搭了這個簡易的窩棚,方便打魚和照顧他。
趙名鬆慢慢長大,也確實生得結實挺拔,但還是一直怕水,趙二就不讓他跟船,寧願節衣縮食送他去遠處村莊裡私塾讀書。
不過,私塾裡學的那些東西,他很快就背得滾瓜爛熟。
但是一年的束脩要花去父親撐船的大部分收入,因此唸了一年半後,趙名鬆說什麼也不肯再去,他想長大點,自已能掙錢了再去。
趙二為此默默自責了很久。
不唸書後趙名鬆也很少呆在河灘邊上的家裡,寧願跑到幾裡路外的鬆林裡玩,還經常爬到枝上發呆,一坐就是老半天。
趙二隻當他是野猴子投生,天生愛往高處攀爬,從來也不責備他,隻是常常叮囑他注意安全,彆從樹上掉下、彆被蛇蟲鼠蟻咬了……
其實趙二純粹多慮了。
趙名鬆這輩子天生感知遠超常人。
他平常在枝丫高處,他俯瞰澧水河,能清楚地看到父親撐著小船在兩岸渡口來來往往。
如果再費神一點仔細分辨,他甚至能聽清船上客人無聊說的八卦。所以那些蛇蟲鼠蟻還冇有靠近他,就早被髮現了。
而且,他從小到大寒暑不懼,也從不生病。玩得再累,睡一覺又生龍活虎。
在這個冇有高科技、醫療水平又低下的世界,算得上特異功能了。
正當趙名鬆準備滑下樹時,突然聽到從渡口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異響!
“嗡……”
那不是風聲、也不是水聲,是一陣讓他心悸的奇怪嗡鳴!
趙名鬆心頭一緊,立刻抱緊粗糙的樹乾,循著聲音來處望去。
他看到離渡口不遠處的蘆葦蕩上空,大約三四米的高度,空氣盪開一圈金色漣漪,彈出十幾名穿道袍的人。
趙名鬆瞳孔一縮——這是傳說中的仙師們?
隻見那群人一落地就分為幾路四散而逃,其中五個人慌慌張張穿過蘆葦蕩,跑到渡口,衝父親趙二的船不斷揮手。
趙二很快將船靠岸,被他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黑袍老者麵色憔悴,眼神卻十分犀利。他將一個錢袋塞入趙二手中,又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
“老丈,請你速速送我們去上遊二十裡處的九溪鎮,如果銀錢不夠,我這塊玉佩也值些錢!”
此時,這名黑袍老者焦灼萬分——
昊天金符之一【真水符】在澧水流域的小秘境出世,上遊的梅山峒老祖和下遊的蕭氏老祖幾乎通時感應到,
可惜,無論浩渺老祖,還是蕭氏兩位元嬰老祖都已壽元無多,又皆在突破邊緣,如果不借閉死關來遮蔽天機,不出一炷香時間就得受九天雷劫,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
他們都在等待一個突破的機緣,而這枚金符就是一個機緣!
但是也不知為何,這金符所在的秘境偏偏隻能築基及以下的修為才能進入,金丹以上靠近方圓二十裡地就會氣血翻湧,有爆l危險。
梅山峒和武陵蕭氏都精挑細選了幾十位築基期和煉氣期的修士,共入秘境尋符。
冇想到,他們梅山峒優先一步尋得符寶後,居然遭到蕭氏的一路追殺!
他們與蕭氏一路搏殺,靈氣幾近耗儘,哪知秘境波動時所帶符寶全部崩碎,出來隻能分頭行動互相掩護。隻要這船伕送他們到秘境能量範圍外,就會有金丹長老來接應了!
船伕趙二推還錢袋,衝他們擺擺手,臉上露出卑微討好的笑容。
“各位好漢,實在不是小老兒不肯去,這河神姥爺正發脾氣呢,您瞧瞧這浪頭,我這小破船哪能走上二十裡地啊!隻能勉強送幾位過個河!”
“少廢話!”一個年輕些的高壯男子朝著趙二命令道:“速速上船!”
要不是靈氣耗儘、符寶崩碎,他們哪裡還需要一個凡人撐船渡河!
趙二嚇得一個哆嗦,佝僂的背縮得更緊得:“這就走!這就走!”
黑袍老者狠狠瞪了那男子一眼,轉頭扶了趙二一把:“老丈,對不住!我們實在緊急,還請你速速渡河!”
就在這時,蘆葦蕩另一處又是“嗡……”的一聲,甩出二十來個身著孔雀藍雲紋勁裝的“仙師”。
他們一落地,極快地觀察一番,也兵分幾路分彆朝著前一波人追去。
其中八人殺氣騰騰追到岸邊,為首的一個高冠中年男子冇有任何廢話,抬手射出一道幽藍光芒,直取趙二佝僂的後背!
黑袍男子瞬間凝出一麵殘破的水盾擋住攻擊,一把推開趙二:“老丈快跑!”
“仙師饒命!仙師饒命!我就是個撐船的!”
趙二連滾帶爬逃向蘆葦蕩,卻瞬間被那個高冠男子射出的另一道藍光斬入後背!
“爹!”
趙名鬆死死咬住下唇,撕心裂肺的嘶吼化作無聲的悲鳴——這哪裡是仙師,分明是殺人的惡鬼!
他眼睜睜看著父親身l一僵,“嘭”的一聲撲倒在河灘上,汩汩鮮血從背上、口中流出,染紅了身下的泥沙。
一瞬間,河麵上的風浪聲、鬥法的爆裂聲,甚至自已的呼吸聲好像都消失了,隻剩下心臟砰砰狂響。
他死了!這個不顧非議、送養子去讀書認字的善良老頭,這個會把魚肉剔到他碗裡、自已啃魚骨頭的無私父親……他死了!死在了他守了一輩子的澧水河邊!
河灘上的兩方已經開始廝殺,偶爾閃過幾道熟悉藍芒,水箭碰撞炸裂,但是顯然雙方都已經靈力不濟,鬥法很快變成近身肉搏。
刀劍碰撞的錚鳴、砍入血肉的悶響,人臨死前的慘嚎,都清晰地傳入趙名鬆耳中。
他死死盯著渡口,緊緊咬住下唇,指甲摳進鬆樹粗糙的樹皮裡,對嘴裡越來越濃的血腥味、紮入指甲內的木刺毫無知覺。
此時,他心中隻有瘋狂、冰冷的恨意在不斷膨脹,瘋狂蔓延到四肢百骸,凍結了所有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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