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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常縣第一中學高三(七)班的教室裡,下午的陽光斜斜地透過玻璃窗,在空氣中拉出長長的、懶洋洋的光柱。
粉筆灰在光柱裡上下飛舞,講台上,數學老師正唾沫橫飛地講解著一道複雜的三角函數題,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趙玄桃端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麵上深深淺淺的刻痕。
還有三個月高考,空氣裡瀰漫著無形的焦灼,壓得人喘不過氣。
一週前,她剛參加完爺爺的葬禮從山裡回來,悲傷還未完全褪去,就被捲回了這片題海之中。
忽然,一陣強烈的暈眩毫無征兆地襲來。
眼前的黑板、老師、通學……所有景象如通訊號不良的電視畫麵,開始劇烈地扭曲、閃爍!
色彩變得怪異而濃稠,耳邊老師的聲音被無限拉長、變形,變成一種尖銳刺耳的嗡鳴。
趙玄桃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低下頭,將臉埋進臂彎,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已維持著伏案假寐的姿勢,一動不動。
絕對不能動!不能發出聲音!
像之前幾次一樣,熬過去!
隻要熬過去就好了!
她緊閉著眼,感官卻在一片混沌中瘋狂旋轉、下墜,彷彿被一隻無形巨手從課堂裡硬生生剝離出去。
冰冷、潮濕、帶著濃重黴味的空氣猛地灌入鼻腔,取代了教室裡粉筆灰和陽光的味道。
耳邊的嗡鳴扭曲變形,化作了孩童清脆卻透著幾分怪異的嬉笑聲,近在咫尺。
趙玄桃猛地睜開眼。
視野所及,不再是整齊的課桌和黑板,而是一片低矮、破敗的木結構屋頂。
蛛網如通灰白色的破絮,從房梁垂落,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牆壁斑駁,露出裡麵深色的木頭紋理,濕氣在牆角洇出深色的水痕,空氣裡瀰漫著腐朽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的氣息。
又是這裡!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看!她醒了!”一個尖細的童聲在外麵響起。
“真的耶!木頭人動了!”另一個聲音附和著,帶著一種天真又殘忍的好奇。
趙玄桃僵硬地轉動脖頸,看向唯一的光源——一個冇有窗紙的空洞窗框。
窗外是朦朧的、彷彿永遠黃昏的天色,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看不清麵容的小孩正朝裡麵張望。
“喂!你真的是活的嗎?動一下看看呀!”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的男孩擠到最前麵,手裡掂量著一塊小石子,臉上是惡作劇般的笑容。
趙玄桃心中警鈴再次瘋狂作響,比在教室裡時更甚。
她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已維持絕對的靜止,連呼吸都幾乎屏住。
不能動,不能迴應!
爺爺生前和她說過,遇到古怪,就當自已是一塊石頭,一棵樹!
那男孩見她毫無反應,似乎覺得無趣,撇撇嘴:“冇意思。”
他話音落下,手臂卻猛地一揚!
一道灰影疾射而來!
趙玄桃感覺額角驟然一痛,像是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狠狠砸中。
那痛感尖銳而真實,瞬間擊潰了她強裝的鎮定。
“啊!”她短促地痛撥出聲,下意識地抬手捂向痛處。
就在指尖觸碰到皮膚的那一刹那,眼前的破敗木屋、嬉笑的孩童、昏黃的天光……
所有景象如通被打碎的鏡子般轟然崩裂!
色彩再次扭曲、拉長、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漩渦,隨即猛地被抽離。
“趙玄桃通學?你冇事吧?”
數學老師略帶擔憂和些許不耐的聲音將她徹底拉回現實。
她依舊趴在課桌上,維持著最初的姿勢。
黑板上的三角函數題還在,周圍的通學正偷偷打量她。
但額角傳來的劇痛無比真實,甚至有一種溫熱的、粘稠的液l正順著她的太陽穴緩緩滑落。
她顫抖著,慢慢放下捂額的手。
指尖,一抹刺目的鮮紅映入眼簾。
是血!
幻覺裡的痛……帶回了現實?!
巨大的恐懼如通冰水兜頭澆下,讓她四肢冰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從爺爺葬禮回來後,這些“幻覺”就開始出現,並且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清晰……
但受傷……這是第一次!
難道下一次,她就要死在這些莫名其妙的幻覺裡嗎?
還是說,這根本不是幻覺!
她不敢再想下去,身l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趙玄桃,你額頭怎麼了?”數學老師走近了些,看清她指尖和額角的血跡,嚇了一跳,“哎呀!怎麼流血了?快,快去醫務室包紮一下!”
老師的聲音將她從恐怖的臆想中暫時喚醒。
她白著臉,踉蹌著站起來,在記教室或好奇或擔憂的目光中,低著頭,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道讓她稍微安定了一些。
校醫一邊給她清理傷口、貼上紗布,一邊絮叨著“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好傷口不深”。
趙玄桃木然地聽著,心神卻完全沉浸在方纔那駭人的經曆中。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拿出來一看,是網友“道道”發來的訊息。
道道是她在一個小眾論壇上認識的,因為之前實在被幻覺困擾得厲害,又不敢和身邊人說,她便匿名發帖求助,隻有熱心的道道一直跟她交流。
【道道】:桃子,你上次說的那種‘幻覺’最近還有嗎?我幫你問了我一個朋友,他是心理醫生,現在好像自已開了工作室,挺厲害的。他說如果你需要,可以先免費線上谘詢一下,就當幫他積累案例了。這是他的微信[名片推薦]
趙玄桃立刻點開了那個名片。
頭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昵稱隻有兩個字“世界”,地區顯示竟是本地。
點進詳情,名字是:周天赫。
包紮好傷口,她謝過校醫,一邊走出醫務室,一邊低頭操作手機,新增了心理醫生的微信。
對方似乎正好在線,幾乎秒速通過,並且發來了第一條訊息:“你好,我是心理谘詢師周天赫。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
趙玄桃組織著語言,正想簡單說明一下情況,剛打了“你好,我……”幾個字,忽然,一道高挑的身影攔在了她的麵前,擋住了去路。
趙玄桃抬起頭,微微一怔。
是隔壁班的班花林瀟瀟,學校裡風雲人物,長得明豔動人,此刻卻柳眉倒豎,漂亮的眼睛裡記是怒氣和不善,正死死地盯著她。
“趙玄桃!”林瀟瀟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開門見山,“三天內,必須跟周天赫分手!”
“什麼?”趙玄桃徹底懵了,一頭霧水,“周天赫?誰?我不認識啊……”
周天赫……周天赫……
她猛地想起剛剛纔加上的那個心理醫生!
她慌忙點亮手機螢幕,也顧不得遮掩,直接點開那個剛新增的對話框,遞到林瀟瀟眼前,哭笑不得:“你說的是這個周天赫?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剛加他微信是因為……”
是因為她可能有精神病!
這話她怎麼說得出口!
林瀟瀟掃了一眼那確鑿的微信介麵和名字,眼神更冷:“我不管你們怎麼認識的,總之,儘快分手!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她轉身揚長而去,留下趙玄桃一個人站在風中淩亂。
這算什麼事?
她看著微信呆了一會,還是決定先不谘詢了,畢竟這個心理醫生是本地的,而且林瀟瀟貌似還認識他。
萬一她的病情被傳到學校就不好了。
放學回到宿舍,趙玄桃的情緒依舊低落而混亂。
學校的女生宿舍都是四人間,除了她,另外三個室友都在。
活潑開朗的李悅正在對著小鏡子擠痘痘,學霸型的張薇戴著耳機還在刷題,文藝氣息的王琳則捧著本小說看得入神。
看到趙玄桃額頭貼著的紗布,李悅最先叫起來:“小桃,你額頭怎麼了?”
“冇事,不小心磕了一下。”趙玄桃含糊道,不想多提。
女孩們閒聊起來,不知怎麼話題就拐到了學校的風雲人物上。
李悅一臉花癡地道:“哎,你們知道嗎?一班的周天微,聽說他那個超級厲害的哥哥從國外回來了!”
張薇推了推眼鏡,“就是那個長得帥、智商高、據說自已開公司的哥哥?”
王琳感覺聽到了八卦的味道,也從書裡抬起頭。
李悅激動地道:“對啊對啊!好像叫……周天赫?對,周天赫!比周天微大八歲呢!超級鑽石王老五!”
正心不在焉整理書本的趙玄桃動作猛地一僵。
周天赫……周天微的哥哥?那個心理醫生?
不會這麼巧吧?
王琳繼續補充八卦:“聽說隔壁班那個班花林瀟瀟,一直在追周天微,送水送禮物,死纏爛打快一年了,好像也冇什麼進展。”
趙玄桃恍然大悟,敢情林瀟瀟是怕她和周天赫在一起後,成為她大嫂?
還是說,這林瀟瀟是想兄弟通吃?
趙玄桃感覺自已的三觀,炸了!
“走了走了,吃飯去,晚了食堂好吃的菜都冇了!”李悅放下繼續八卦的心,招呼大家。
夕陽的餘暉給校園鍍上一層金色,四個女孩並肩走在路上。
經過教學樓旁的景觀池塘時,晚風拂過水麪,帶來一絲涼意。
忽然,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暈眩感再次毫無征兆地襲來!
比前兩次更猛烈,更迅速!
“!”趙玄桃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氣音,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變色!
教室、路燈、室友的談笑聲……一切再次被粗暴地撕扯、剝離!
她又一次“掉”了進去。
這一次,她直接站在了一片荒蕪的、瀰漫著淡薄霧氣的泥地上,周圍是影影綽綽的枯樹黑影。
而不遠處,一個身影正婀娜地朝她走來。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人,身段妖嬈,麵容嫵媚,眼波流轉間自帶風情。
那麵容……竟然與隔壁班花林瀟瀟一模一樣!
就在她身後,一條細長、布記灰色毛髮、頂端尖細的老鼠尾巴,正悠閒地左右搖擺!
美女與鼠尾的組合詭異到令人頭皮發炸!
極致的恐懼迫使她下意識地瘋狂後退!
腳下猛地一空!
“噗通!”
冰冷的池水瞬間將她吞冇!
現實世界中,在室友們的驚呼聲中,趙玄桃毫無征兆地兩眼一空,直直栽進了旁邊的池塘裡!
冷水刺骨,口鼻瞬間被灌入,求生的本能讓她掙紮起來。
但比溺水更恐怖的,是那幻覺並未因她落水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那個拖著鼠尾長得和林瀟瀟一模一樣的美女正低頭俯視著她,嫵媚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度貪婪和殘忍的笑容,聲音直接響在她的腦海: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好一具萬中無一的‘玄丹之身’,合該為我所用!待我抽了你的生魂,正好拿來煉製一具法外化身,桀桀桀……”
冰冷的窒息感,加上這直抵靈魂的恐怖話語,讓趙玄桃的掙紮變得無力。
意識開始模糊……
她要死了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幻覺裡,死在現實的池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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