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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夕陽

劇痛。

像是有人拿著燒紅的鐵釺從太陽穴狠狠鑿入，攪動著腦髓。毛雪凝在一片混沌中掙紮著睜開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尚未從嗅覺記憶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黴味、土腥和淡淡血腥的渾濁空氣。

映入眼簾的是糊著黃泥的茅草屋頂，幾根枯草垂落下來，在昏暗的光線中微微晃動。

三秒的徹底呆滯。

她不是在實驗室裡等待最後的化療結果嗎？那盞慘白的無影燈還灼著她的視網膜……

“安哥兒……彆舔碗了……阿姐……阿姐再去求求村長……”

屋角傳來氣若遊絲的婦人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風箱。毛雪凝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看見一個瘦得脫了形的男孩，約莫七八歲，正捧著個粗陶碗，用舌頭一遍又一遍地、執著地刮擦著碗底早已消失殆儘的野菜糊。他的眼睛很大，卻空洞無神，嵌在蠟黃的小臉上，顯得格外駭人。

這不是她的身l。這不是她的世界。

太陽穴再次傳來尖銳的刺痛，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猛地湧入——凶神惡煞的胖婦人，揮舞著的陶碗，以及一句惡毒的咒罵：“喪門星！砸死你清淨！”

二嬸王氏。是了，原主是被這個二嬸用碗砸暈的，甚至可能……已經死了。

毛雪凝試圖撐起身子，卻一陣天旋地轉，重重跌回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下鋪著的爛稻草發出窸窣聲響，硌得她骨頭生疼。她急促地喘息著，喉嚨像是含著沙礫，每一次吞嚥都帶來灼燒般的痛楚。胃部傳來熟悉的抽搐，一下，又一下，頻率快得驚人——根據她多年臨床經驗，這具身l至少處於饑餓脫水的第三階段。

目光艱難地巡視著這間囚籠般的屋子。龜裂的土牆縫隙裡，透進幾縷昏黃的光，帶著一種不祥的血色，大約是夕陽最後的掙紮。光線勉強照亮了屋內堪稱淒涼的景象：一張瘸了腿用石頭墊著的木桌，一個巨大的、缺了角的粗陶水缸，以及她身下這張鋪著爛稻草的土炕。除此之外，四壁空空，窮得徹底。

絕望像是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上心頭。穿越？饑荒？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疼痛的手腕，指尖忽然觸到一片微熱的皮膚。她抬起左手，藉著那血色夕陽的微光，看到腕內側有一個極淡的金色麥穗狀紋身，若隱若現，像是剛剛浮現而出。

這是什麼？原主記憶裡並冇有……

“砰！”

搖搖欲墜的木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踹開，撞在土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

一個腰身粗壯、顴骨高聳的婦人堵在門口，三角眼裡閃爍著精明而狠戾的光，正是記憶裡的二嬸王氏。她叉著腰，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毛雪凝臉上。

“賠錢貨！還躺著裝什麼死？就知道偷奸耍滑！老孃告訴你，裡正家要個沖喜的丫頭，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十斤黍米！夠你家這幾個癆病鬼多喘幾天氣了！彆給臉不要臉！”

枯樹枝般粗糙的手猛地伸過來，死死掐住毛雪凝纖細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摳進她的皮肉裡，硬生生將她往炕下拖拽。

“起來！跟我去見裡正家的人！你這喪門星也就這點用處了！”

疼痛和屈辱交加，毛雪凝掙紮著，可這具身l虛弱得厲害，根本不是讓慣農活的王氏的對手。就在她被扯得半個身子探出炕沿，眼前陣陣發黑時，左手腕那麥穗紋身驟然滾燙起來，像是烙鐵印在了皮膚上！

劇痛之中，她眼前猛地一花，原本昏暗破敗的茅屋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燈火通明、貨架高聳、一眼望不到儘頭的巨型倉儲超市！琳琅記目的商品整齊碼放，食物、日用品、工具……應有儘有，散發著現代工業文明特有的誘人光澤。

是幻覺？還是……

求生本能讓她在腦海中瘋狂呐喊——食物！她現在最需要食物！

壓縮餅乾！那種能快速提供能量又頂餓的東西！

念頭剛起，她感覺身上那件破舊襦衫的袖袋猛地一沉，多了一樣硬邦邦、方方正正的東西。

王氏正罵罵咧咧地使勁拖拽，另一隻手習慣性地去撕扯她的衣領，想讓她更狼狽些。就是這一扯一拽間，那袋剛剛出現的、銀灰色包裝的壓縮餅乾，“啪”一聲從毛雪凝的袖袋裡滑出了一半，鋁箔包裝在昏黃光線下反射出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冷硬而奇特的光芒。

所有的動作瞬間停滯。

王氏三角眼驟然縮緊，死死盯住那截銀色的東西，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茅屋的沉寂：“這是什麼？！！”

她像是發現了驚天秘密，猛地鬆開毛雪凝，轉而瘋狂地撕扯她的衣襟，想要將那東西徹底掏出來。

“好啊！毛雪凝！你們大房果然藏了糧食！藏了私貨！好你個黑心肝的小賤人！眼看著我們一大家子啃樹皮挖草根，你們竟敢偷藏吃食！”

更多的“證據”在她瘋狂的撕扯中從袖袋、從懷裡滾落出來——一小包真空包裝的肉脯，幾塊獨立包裝的巧克力，甚至還有一小袋晶瑩剔透的白砂糖……

王氏的眼睛瞬間紅了，呼吸粗重得像頭瘋牛，看著那些她從未見過的精美吃食，貪婪和憤怒徹底吞噬了她。

“天殺的！你們竟藏著這麼多好東西！”

毛雪凝的心沉到了穀底，腦子飛速運轉，卻想不出任何能解釋這些現代食品來曆的理由。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隱約聽到三叔毛江那特有的、帶著幾分諂媚和急切的嗓音在高喊：

“搜！快搜！族長髮了話！各家各戶有餘糧的都得充公！優先供給壯勞力！絕不能讓人餓死！”

腳步聲正迅速朝著她們這間破屋逼近。

王氏臉上頓時露出得意而猙獰的笑容，她死死攥著那包壓縮餅乾，像是握住了勝利的旌旗，朝著門外尖聲大叫：“快來！快來這裡！大房藏糧！藏了好多精貴吃食！抓他們去見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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