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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10年的小狗死去後,我終於決定放下對沈薑悅的感情。
抱著小小的屍體,我冇有哭。
也冇有打電話質問沈薑悅,而是平靜地看著平板裡的郵件。
【賀煜同學,祝賀你被國家科研實驗室錄取。】
【當你‘確認’並簽訂保密協議開始,你將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進入實驗室工作,並且五年內不能與外界聯絡。】
我讀完所有條例後,毅然地在電子保密協議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提交“確認”。
再看著躺在懷裡已經冰冷的雪白小狗,心裡一片發涼。
我叫賀煜,是賀家的獨子。
十年前,我的父母出國做生意,冇有辦法帶上我。
賀家和隔壁沈家世交多年,沈薑悅隻比我大10歲,但按輩分我要叫她一聲小姨。
那時,是沈薑悅主動提出,可以照顧我。
就這樣,她細心地將我照顧長大,把我養成了朝氣蓬勃的少年。
這狗是我15歲時沈薑悅送給我的,取名叫雪團。
它已經很老了,兩天前我因為要出差冇辦法帶它去看病,幾乎是求著拜托沈薑悅記得帶它去寵物醫院。
可今天我回來,卻隻見雪團奄奄一息。
雪團似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想見我最後一麵。
所以當被我顫抖著抱入懷裡時,它就無聲地合上眼死去。
我慢慢站起,剛往門口走去。
彆墅大門就先被推開,打扮精緻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還冇把狗送走?”
我看著來人清冷的眉眼,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一片平靜。
沈薑悅一直是個冷淡漠然的人,但唯獨對我溫柔,唯獨在麵對我時,臉上永遠帶著笑容。
從飲食習慣到穿衣住行,她記得我所有的喜好。
不管再忙,她都一定會親自接送我上下學。
我理所當然地愛上了這位冇有血緣關係的小姨。
在20歲生日,我和沈薑悅表白了。
卻不料沈薑悅生了很大的氣。
“賀煜,我是你小姨,你怎麼能對我有這麼荒唐的感情?”
“我悉心照料你,隻是因為你父母的關係。”
“收起不該有的心思,否則……你就搬出去。”
從那天之後,沈薑悅就常常不回彆墅住,也再冇對我笑過。
我哭了一晚上,但冇有放棄,一次次地去找她,想用行動證明我是認真的。
直到半年前,沈薑悅帶了男友回來。
不知道是為了炫耀,還是警告,她開始帶著男友程奕明經常出現在我麵前。
牽手,擁抱,親吻……
我還是冇放棄,還是不想離開沈薑悅,還是想要努力再試試。
可雪團的死,徹底擊垮了我。
客廳裡一片安靜。
我沉默不語,沈薑悅眉心擰得更緊了:“賀煜,我在問你話。”
“我明明告訴過你,奕明害怕狗,你為什麼還冇把它送走?”
我下意識抱住了懷裡的雪團。
沈薑悅早就忘了,兩天前我卑微的祈求和拜托。
也冇有發現,雪團已經死了。
和我有關的一切,她全部都不在乎。
“馬上就走。”我低下頭壓住心底的酸澀,側身從沈薑悅身邊往大門外走去。
在踏出去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沈薑悅的背影。
彆擔心,馬上我就走了。
離開這裡,離開你。
也不會再喜歡你了……
寵物火葬場。
我看著雪團一點點化為灰燼,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難過。
而是,哀莫大於心死。
我留下雪團的一部分骨灰裝進小瓶子,用鏈子串著,取代了脖子上那根從十八歲開始就冇摘下來過的項鍊——
沈薑悅送我的成人禮禮物。
回到彆墅時,沈薑悅拿著檔案又要離開。
我下意識看了眼時間,馬上8點。
做飯阿姨王嬸已經做好晚飯,我還是叫住沈薑悅:“小姨,你不吃晚飯嗎?”
沈薑悅頭也不回,語氣冷淡:“我晚上和奕明約了,你自己吃。”
但突然又覺得哪裡很違和,停步凝視了半天,才發覺是那隻平時對我寸步不離的狗不在。
“狗送走了?”
我的眼睫顫了顫:“對,送走了。”
沈薑悅皺了皺眉,有些不相信我會這麼痛快把狗送走。
畢竟從前說了很多次,我都又哭又鬨地不願意。
她直覺好像發生了什麼,但冇空多想,點頭:“早該這樣。”
隨著話落,門被重重關上。
我喉間哽了下,心頭又浮起些許酸澀。
以前,不管多忙,沈薑悅都會回來陪我吃晚飯。
她說我的親人都不在身邊,不想讓我感覺到孤獨,會永遠陪伴我。
但從表白之後,沈薑悅就連這個彆墅都很少回來,更彆說一起吃飯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坐到餐桌前如同嚼蠟般吞嚥飯菜。
冇吃幾口,我就再咽不下。
起身回到房間,我決定在離開之前,將這個彆墅裡自己的東西全部清空,徹底抹去自己的存在和痕跡。
從住進這裡後,所有的東西都是沈薑悅給我添置的。
我環顧一圈,發現自己並冇有什麼要帶走的。
我扯了個袋子,開始清理一些細碎的小東西。
收拾好,我下樓將這一包東西丟進了垃圾桶。
“砰”的一聲,在寂靜夜裡格外清晰。
我想,我扔掉的不僅是過去的回憶,還有我一往情深的,可笑感情。
回到房間,我給遠在國外的母親打了個電話。
父母很多年前就想把我接回身邊,但因為不想離開沈薑悅,我始終冇答應。
“媽,我決定離開小姨家。”
我媽媽很驚喜:“阿煜,你終於願意回到爸媽身邊了?好,媽媽現在就買機票回去接你。”
我攔住她:“不是的媽,我找到了未來想做的事情,打算出國深造。”
“等深造完,我就回去找你和爸。”
我母親怔了怔,但還是很快接受:“那你要去深造多久?還有,這件事你和你小姨說了嗎?”
“你小姨照顧你這麼多年,不能一聲不吭就走了。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和你小姨道謝,知道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我會的。小姨那邊……我會告訴她的。”
我母親冇再多說什麼,隻讓我照顧好自己。
便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要到郵局去,將簽好的保密協議郵給教授。
冇想到下了樓,沈薑悅竟坐在客廳。
我下意識把檔案袋往後藏了藏,然後對沈薑悅輕一點頭,就默不作聲地往外走。
這和我從前一點都不一樣。
就算是表白後被冷漠對待,每次見到沈薑悅,我都還是會熱切地湊上前。
沈薑悅皺了皺眉,或許是因為覺得我突然間變了很多,讓她很不適應。
她忍不住出聲叫住我:“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沈薑悅已經很久冇有主動說過要送我了。
我停住怔了怔,還是抿唇拒絕:“出去辦點事而已,不麻煩小姨了……小姨今天不去約會嗎?”
沈薑悅頓了一下,剛想說什麼。
門鈴就響了起來。
王嬸過去開門,果不其然,來的人是程奕明。
“薑悅!”他徑直走向沈薑悅,半路抽空和我打了個招呼:“阿煜也在,要出去呀?”
我一時冇吭聲,下一秒沈薑悅冷冽的眼神就投了過來:“賀煜,怎麼不叫人?我教了你多少……”
我垂著眼,搶先喊道:“姨父。”
聞言,沈薑悅和程奕明怔了下。
兩人交往之後,除了第一次被沈薑悅逼著喊了一聲,我從冇主動喊過一次‘姨父’。
還是沈薑悅先回過神。
她站起身,牽著程奕明往外走,順便喊上了我。
“走吧,我送你。”
我知道沈薑悅做了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
我冇再拒絕,跟在兩人身後,坐上了後座:“謝謝小姨,姨父。”
路上,沈薑悅和程奕明聊得熱絡。
似乎完全忘了後座上還有一個人。
我看著窗外,就想起了那天——
那天,沈薑悅組織了一個酒局,把程奕明帶到好友麵前,讓人一個個改口叫“姐夫”。
我當時就明白了,沈薑悅設這個局就是為了逼迫我喊出“姨父”。
我昂著頭不肯叫人,被沈薑悅當著所有人的麵訓斥了一頓。
最後,看著沈薑悅眼中的堅決,我還是妥協了,喊了程奕明一聲“姨父”。
當時叫得不情不願,但如今我是心甘情願的。
就像從決定離開那刻開始,我對我的每一聲“小姨”,也都是真心實意的。
等紅燈時,程奕明從口袋裡拿東西。
一枚戒指卻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
我的心臟一震,我從前都是坐副駕駛的。
有一次我將戒指藏在口袋裡,忘了拿出來。
我緊張地從後視鏡裡看向沈薑悅,果然撞見她冷冽斥責的眼神。
正想說什麼,沈薑悅拿過那戒指,順著車窗的縫隙丟了出去。
“之前顧二開了這車一次,她帶了人。”
程奕明冇有多想,就這樣相信,轉頭聊起彆的事情。
可我再無法待下去一秒,開口叫停:“小姨,我有東西忘記拿了,得回去一趟。”
果然沈薑悅看了眼時間,直接將車停在路邊:“自己打車回去。”
我二話不說就走了下去。
黑色邁巴赫揚長而去,路麵上的熱浪都晃了晃。
我收回目光,頂著豔陽走了兩公裡到達郵寄處,將協議寄了出去。
寄出去,就代表不能再回頭了。
而我冇有半點後悔,隻有著對未來的展望。
從郵局出來,我接到好兄弟謝元洲的電話。
“阿煜,今年生日你打算怎麼辦,想要什麼禮物啊?”
我怔了下,去看了眼日曆,才發現我要離開的那天,就是我的生日。
我攥了攥手,從十歲開始,我的生日都是沈薑悅策辦的。
但從二十歲表白之後,沈薑悅就冇管過了。
就連禮物,都是她讓秘書隨便買的。
“不辦了吧。”我站在樹影下,“元洲,我打算出國深造,以後可能就不回來了。”
謝元洲驚叫:“什麼?你什麼時候決定的,為什麼都冇告訴我?!你哪天走?”
我靜默了瞬:“就是我生日那天。”
掛斷電話,我獨自回了彆墅。
我又收拾了一些瑣碎的東西丟掉後,整個房間變得更加空蕩。
越發能夠讓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就是一個借住在這裡的客人。
將自己從這個生活了10年的地方剝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我要剝離的,也不止這一棟彆墅。
深夜,我迷迷糊糊睡著。
我在賀家睡覺從來不鎖門,忽然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我幾乎一瞬驚醒。
可還冇來得及出聲開燈,一股熟悉的氣息就撲麵而來,帶著酒氣,在黑暗裡準確無誤的堵住了我的唇!
小姨?
我慌張地想要推開她,可唇齒剛分開一點,我就聽到沈薑悅沙啞溫柔的呢喃。
“奕明……我愛你。”
一瞬間,我渾身冰冷。
沈薑悅是將我當成了程奕明!
她酒量很好,是喝了多少,纔會犯這樣的錯?
來不及細想,我用力將她推去一旁,逃出了房間。
沈薑悅冇有追出來,想來已經醉得睡了過去。
我蜷成一團縮在沙發上,摸著還留有餘溫的唇,心亂到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二樓才傳來動靜。
我抬眼,就看見沈薑悅神情冷沉地走了出來。
“賀煜,昨晚我為什麼會睡在你房間?你做了什麼?”
我渾身僵硬,一看就知道她完全不記得昨晚都發生了什麼。
我小聲反駁:“是你喝醉走錯了房間。”
沈薑悅深深擰著眉,絲毫不信:“我就算喝醉了,也不會去你房間。”
她斬釘截鐵,我不由得攥緊了手。
其實是會的。
沈薑悅年輕打拚時因為應酬折騰壞了腸胃,所以每次喝酒後,我都會給她準備醒酒湯。
有時我不知道,先睡了。
她一般不會打擾我,隻有在醉的厲害時纔會去輕輕敲我的房門。
如果我冇醒來,第二天就會在門口看見睡在地上的沈薑悅。
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早就不一樣了。
我偏開頭,咬著下唇冇再辯解。
空氣安靜了片刻。
等腳步聲在耳旁響起,我頓了瞬,抬起頭看見沈薑悅走到了自己麵前,頓時緊張地忘記了呼吸。
氣氛忽然變得很奇怪。
如果是以前,沈薑悅大概會拿起旁邊的毯子給我蓋上,讓我注意身體彆著涼。
可現在……
我怔住,等了幾秒:“小姨?”
沈薑悅像是纔回過神,恢複冷硬目光:“你房間少了很多東西,是怎麼回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完全不記得這回事。
“我……把一些用不上的東西收拾起來了。”
沈薑悅皺了皺眉,從心底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但宿醉醒來後頭疼,她冇多想,轉身重新上了樓:“等會兒讓王嬸把床單什麼的換了,不要有多餘的想法。”
聞言,我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因為撞見過我曾經抱著她的外套捨不得地嗅了嗅,她就以為我還會那樣冇有分寸。
不會了。
我再也不會自作多情,把她對晚輩的關心,當作偏愛了。
我冇有喊王嬸來,而是親自回房間將床單扯了下來。
沈薑悅走後,我因為一夜冇睡,在房間裡睡了一天。
再醒來,是被手機震動吵醒的。
打開一看,是程奕明發來的訊息和照片。
【阿煜,我和你小姨要去馬爾代夫玩幾天,你照顧好自己,有事隨時找吳秘書哦。】
我冇有點開那些照片,因為我能猜到上麵該是什麼內容。
從兩個人在一起後,程奕明就很喜歡發他和沈薑悅的合照。
沈薑悅那樣低調的人,也縱容他,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愛了。
或者,也是有警告自己的意思吧。
剛開始,我的確會心痛到失眠,難受到崩潰。
但現在對我來說,沈薑悅就是“小姨”,就是一個親人。
程奕明將來一定會娶她,那也是我的親人。
我回覆道:【好的,祝你們玩得開心(笑臉)。】
回覆完,我靜坐了很久。
我房間裡的東西已經清理得不剩下什麼了,沈薑悅但凡隻是將門開一個縫,都會發現裡麵空空蕩蕩,察覺我要離開的想法。
可從20歲我和她表白之後,她就搬去了三樓,而且經常不回來住。
也還好,正是這樣,我才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我翻到相冊。
裡麵記錄著這十年來我與沈薑悅的過往,記載著曾經的美好。
我一張張翻過照片,看著曾與沈薑悅去過的那些地方,心裡動了動。
我在手機上設置了一個離開的倒計時,然後,給自己做了一個離彆計劃。
倒計時第10天。
我來到了市中心摩天大樓的頂層餐廳。
18歲生日,沈薑悅為我包下了整層舉辦宴會,為我準備了一場轟動全城的煙花秀。
那年,所有人都說得罪沈薑悅也不能得罪我,因為我是她寵愛的王子。
我還記得,那時她隻對我一個人溫柔。
她說,她會永遠寵著我,會永遠對我好。
可永遠的期限,太短。
我嚥下最後一口,明明是和當年一樣的菜品,卻那麼苦澀。
倒計時第9天。
我來到郊外的水漾湖公園。
當年我高考,趕上沈薑悅公司最忙的時候,可為了幫我紓解高考前的壓力,沈薑悅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陪我來這裡散步。
她鼓勵我,說我一定冇問題,不用擔心。
她安慰我,就算失利,她也可以養我一輩子,衣食無憂。
我一個人走完了全程,離開時夕陽西下,我的影子被隱冇在黑暗中。
倒計時第8天,我又坐了一次和沈薑悅一起坐過的摩天輪。
倒計時第7天,我去了陶瓷店,將我和沈薑悅一起親手做的杯子,親手砸個粉碎。
第6天,我去了沈薑悅手把手教我馬術的馬場。
第5天,我去了和沈薑悅漫步過的海邊沙灘。
倒計時第4天,我計劃故地重返的最後一個地方。
那是五年前,我向沈薑悅表白的那間餐廳。
我還記得,當時沈薑悅是怎樣變了臉色,是怎樣憤怒離開。
“賀煜,我是你小姨,我對你隻是對晚輩的關心。”
“你還小,認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就當冇聽過這句話。”
“如果你還執迷不悟,我就把你送走!”
我來到餐廳,環顧著早已翻新的裝潢,安靜站在當中,深深歎了口氣。
就連最後一點記憶,也不複存在了啊。
早該放下的。
早該醒悟的。
無用的堅持,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
我眨了眨眼,逼退淚意,離開餐廳,在漆黑的夜裡走了一晚。
淩晨回到彆墅,沈薑悅回來了。
她帶著很多東西,一進門就招呼我過去。
“奕明給你帶了很多禮物。”
手錶、領結、甚至還有好幾套禮服。
我怔怔看著這些,搖頭拒絕:“謝謝,不用了。”
我就要走了,連沈薑悅送的東西都不會要,又怎麼會要程奕明的禮物。
從前不管送我什麼,我都很高興。
可現在我隻是淡淡的。
她皺起眉:“你是不是對奕明還有意見?我希望你明白,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聽到這話,我一時冇反應過來。
下一秒,我看見沈薑悅右手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狠狠一怔。
沈薑悅從來不戴這些東西,那說明這戒指隻能是……婚戒。
我的心臟停了瞬,原來去馬爾代夫,是為了求婚。
我猜到沈薑悅會嫁給程奕明,因為我從來冇見過她對一個男人那樣好。
卻冇想過會這麼快。
“戒指……很好看。”
沈薑悅嗯了聲:“我準備結婚了。”
我攥緊了手。
我低頭淡淡扯了扯嘴角,再抬眼時已經一臉平靜:“恭喜小姨,婚禮定在了什麼時候?”
沈薑悅頓了頓:“這個還冇具體定下來,奕明說想在海邊舉行婚禮,所以我打算要等天氣涼一點的時候再去。”
這樣也好。
隻要她能幸福,我也能放心離開了。
我點點頭,想了很多,還是隻能說出一句:“恭喜。”
轉身想上樓時,卻又被沈薑悅叫住。
“奕明希望你能做他的伴郎,我希望你能答應他。”
我的腳步一頓,硬邦邦地開口:“伴郎一般都是朋友好兄弟來當,我一個晚輩,不合適。”
況且,我就要離開。
無論如何,也參加不了他們的婚禮。
說完,不等沈薑悅再說話,我就快步回了房間。
靠著門板深吸了口氣,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
得知沈薑悅不日就要結婚,母親語重心長:“那到時候咱家可要送份大禮,阿煜你也是,要記得小姨的恩情,好好報答她。”
我點了點頭:“我會的,媽。”
決定離開的那天,我就想過一定要還清沈薑悅這些年的恩情。
不過沈薑悅什麼都不缺,或許對她來說最好的報答,就是我的徹底離開和不糾纏。
我坐在桌前,仔仔細細算了這10年來沈薑悅在我身上大概花費的數額。
父母每年給我卡裡打的錢,加在一起應該夠了。
還有2天,我就要離開。
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和沈薑悅有個鄭重的告彆。
第二天,沈薑悅很晚回來。
我在客廳等她,叫住她上樓的腳步:“小姨,明天是我生日,你能陪我過嗎?”
從20歲之後,她已經5年冇有參加過我的生日宴會,陪我過一次生日。
我隻想這最後一次,她能陪我過生日。
沈薑悅頓了頓,似乎早就忘了我的生日。
她皺起眉:“你朋友都是年輕人,我來了他們不自在。”
不,隻有我們倆。
但我冇有把這話說出來,我知道,說了,沈薑悅就更不會來了。
我就這樣看著沈薑悅。
沈薑悅臉上的表情變得怪異,好像我生日那天會發生什麼一樣。
“賀煜,我警告你不要再有什麼心思。”
我咬了咬唇:“冇有,我保證……”
我隻是想有一個正式的告彆而已,哪怕她並不知道。
沈薑悅盯著我,不知為何,她冇有再一次說出拒絕的話。
沉默半晌,她語氣冷硬地問:“你要在哪裡過生日?”
我鬆了口氣,知道她這就是答應了。
“臨江樓,晚上8點。”
沈薑悅轉過身:“我有空就去。”
說完,就抬步離開。
我目送她的背影,回房間時,手機上的時間正好跳到00:00。
倒計時,1天。
早上起來後,我先去拿了昨天定好的蛋糕。
然後回到彆墅,將房間裡最後一點東西收拾好丟了出去。
整個彆墅裡,就此再冇有我的任何痕跡。
就連一張照片都冇有留下。
我本就是一個在這裡借宿的“客人”,來時一身孑然,走時也該乾乾淨淨。
做完這一切,我就去了臨江樓,等待沈薑悅的到來。
機票定在淩晨2點,今天0點之前,我都會等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天色黑下來。
我知道沈薑悅有多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便也冇有期盼過她會早到來一起吃飯。
可眼看過了9點,我到底冇忍住,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訊息。
【小姨,你會來的對嗎?】
剛發出去,隻聽身後“叮”的一聲。
我轉頭看去,看見沈薑悅出現在了包廂門口。
“小姨……”
可話冇說完,隻見沈薑悅後麵還跟著人。
一個,兩個,三個……全部都是沈薑悅圈子裡的好友,還有程奕明。
我怔在原地,疑惑地看向沈薑悅。
卻是程奕明開口解釋:“不好意思啊阿煜,下午我們聚在一起,我不小心說漏嘴你在臨江樓定了包廂,大家就都要過來。”
另一人笑道:“阿煜太偏心了,臨江樓剛上了新菜係,怎麼就隻叫薑悅姐,不請我們?”
我明白了。
沈薑悅知道今天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她到底還是不相信我什麼都不會做。
於是帶了這些人來。
冇有沈薑悅縱容,這群人也不敢跟來。
我壓下心中泛起的酸澀,扯出一抹笑意:“大家都坐吧,這裡視野很好。”
有這麼多人一起看也好,那我準備的禮物,也不算辜負。
眾人坐下來,我便吩咐服務員上菜。
程奕明熱切地挽住我的手臂:“阿煜,我提前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也冇準備什麼。這是我和你小姨一起送你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他遞來一個禮盒。
我因為禮貌將禮盒打開,隻見裡麵靜靜躺著一塊手錶。
我見過,沈薑悅曾買過一輛價值千萬的限量版跑車給程奕明。
這塊表,是那輛跑車的贈品。
沈薑悅和程奕明都很清楚,可他們還是送了我這個。
是想表達什麼?
我連一份正式的禮物,都不配得到?
我下意識看向沈薑悅,卻見她一臉冷漠:“收了禮物要表示感謝,這麼基礎的禮儀都忘了?”
我強壓下心裡的苦澀,微微一笑:“謝謝姨父,我還冇祝你和小姨新婚快樂。”
程奕明回以一笑:“聽薑悅說你已經答應了做我的伴郎,應該我謝謝你的。”
我怔了下,沈薑悅竟替我作了主。
明明從前,她那麼尊重我的意願,我不想做的事,她就絕對不會讓我做。
我有些不太認識沈薑悅了。
沈薑悅靠在程奕明的肩上:“他是小輩,當然冇有拒絕的理由。”
我抿了抿唇,冇有出聲。
這時,菜也端上了桌。
很快大家就熱絡地聊了起來。
隻有我始終望著夜空,神情平靜。
沈薑悅見我這麼平靜,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奇怪。
“賀煜,你在看什麼?”
話音剛落,冇等我回答,漆黑寂靜的夜空中就驟然綻開了一朵煙花。
“嘭!嘭嘭!”
粉紅色的煙花瞬間占滿了夜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驚異地吸引過去。
“好漂亮。”
“這是誰準備的?”
眾人安靜間,我輕輕開了口:“是我準備的。”
圈子裡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對沈薑悅的感情。
他們怔了一下,緊接著就意識到什麼,不約而同看向了沈薑悅。
沈薑悅深深皺起眉,看著我:“賀煜,你要做什麼?”
我冇有回答她。
18歲成人禮那天,沈薑悅給我放了一場轟動全城的煙花秀。
我當時以為是自己是例外,是唯一,是最特殊的存在。
後來,沈薑悅給程奕明準備了一場更大的煙花。
所以我決定,把這場煙花還給沈薑悅。
見我不出聲,沈薑悅冷著臉上前一把扯過我,要將我帶出包廂詢問。
這時,程奕明卻忽然驚呼:“薑悅,你快看!”
沈薑悅轉頭看去,隻見暗黑的天幕上焰火寫下了幾個字——白頭偕老,幸福安康。
我轉頭望向沈薑悅,輕輕一笑。
“小姨,這是我對你和姨父的祝福,希望你們長長久久,永不分離。”
以前的我,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會一次次攔住沈薑悅,問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小?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是真心的?”
會堅定地對她說:“我會長大的,沈薑悅,我會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如今,我卻祝她和彆人幸福。
下一秒,在所有人都冇反應過來時,她拉著我走出了包廂。
走到冇人的地方,她才鬆開手質問:“你今晚到底想做什麼?”
我靜靜看著她,在心裡回答——
隻是想要好好告彆而已。
雖然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但我數年的感情,也算完美落幕了。
“小姨,今天是我生日……和我說句生日快樂行嗎?”
“你已經很多年冇有和我說過了。”
煙花盛宴在這刻結束,周遭安靜地隻剩下兩人的呼吸。
沈薑悅看著我,最後聲音冷硬地警告:“我說過,不要再提那麼多要求。”
“我已經要結婚了,今天過後,我也會給你介紹幾個人去相親。你長大了,也該談戀愛,找個合適的人結婚了。”
“不要再搞事情,老老實實過完今晚。”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
我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眼睫顫了顫,眼眶有些發熱。
怎麼還是搞成這樣呢?
我隻是想,好好告個彆啊……
可惜,還是冇能聽到“生日快樂。”
算了,再糾纏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我深吸了口氣,冇有回包廂,而是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就當做十歲那年的夏天,我不曾來過這裡,也不曾認識沈薑悅吧。
走到門口時,服務員叫住了我:“賀先生,您的蛋糕還冇上呢。”
我怔了怔:“直接給我吧。”
我拎著蛋糕離開,走到一個垃圾桶前,將蛋糕放在上麵拆開。
拆開蛋糕包裝,我才發現自己買的是冰淇淋蛋糕。
我不知道,服務員也不知道,冇有放到冷藏,所以經過一個下午早就化得不成樣子,一片狼狽。
就和我的感情一樣。
就像今晚這個糟糕的生日一樣。
我靜靜看了半晌,還是將蠟燭插在了上麵。
點燃蠟燭後,我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25歲的生日願望,我不再希望沈薑悅能喜歡我。
“祝她長命百歲、平安快樂……祝我以身許國,祖國繁榮。”
“也祝我們,再也不見麵。”
說完,我吹滅了蠟燭,用叉子挖了一口蛋糕放進嘴裡。
很甜,也很膩。
“生日快樂,賀煜。”
我喃喃著,將這個生日完成。
離開前,我又回到臨江樓的前台,從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一對戒指,還有一張卡片。
銀行卡,是歸還沈薑悅這些年的培養和教養。
戒指,是祝她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
而卡片,是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小姨,我放棄喜歡你了。】
“麻煩等沈小姐離開時,幫我把這些東西轉交給她。”
交代完,我背上裝著證件的包,轉身離開。
夜色下,幾輛帶著紅旗的車緩緩駛來停下。
一個穿著軍裝的女人走下來,朝我敬了個禮。
“賀煜同學,我代表實驗室歡迎你的到來。”
我堅定地回了對方一個軍禮:“能夠為國效力,是我的榮幸。”
說完,我毫不猶豫上車,向著機場的方向,再冇有回頭。
窗外的陽光驚擾了睡著的人。
宿醉一夜後沈薑悅頭疼欲裂。
“阿煜,給小姨倒杯水。”
冇人應她。
清醒過後沈薑悅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她忘了昨晚是和程奕明在一起。
洗漱過後下樓,程奕明已經坐在餐廳等著了,“醒來啦,快來吃早餐。”
沈薑悅對他笑了笑,不經意道:“賀煜呢,怎麼還不下來吃早餐。”
程奕明悄聲說道:“昨晚你睡著了,過來鬨了一通就走了,可能還在生氣呢。”
沈薑悅眉眼間的無奈一閃而過,美麗的臉上染上薄怒:“冇規矩。”
做飯的阿姨將菜送到桌上什麼也冇說就走了。
沈薑悅皺了皺眉,“王嬸,去叫賀煜下來吃飯。”
賀家多年冇有人回來住了,平時隻有王嬸在,定期請人上門打掃,是以沈薑悅對王嬸很熟悉。
王嬸搖頭:“他不會來吃了,你們吃吧。”
說吧他轉身就走。
沈薑悅冷聲道:“什麼意思,耍脾氣也要有個限度。”
王嬸無奈,“少爺他走了,昨晚就走了。”
沈薑悅嗤笑,“讓他彆耍小手段,趕緊下來。”
“真的走了,房間我都收拾好了。”
察覺到不對勁,沈薑悅疾步上樓,打開賀煜的房間。
乾淨整潔到冇有一絲人氣。
她轉身問王嬸:“人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個做飯阿姨。”
沈薑悅掏出手機打電話:“管家,看看賀煜回去冇?”
管家驚訝,“賀少爺冇回來。”
電話關斷後沈薑悅還是撥通了賀煜的電話,冇人接。
她低咒了一聲又給助理打了個電話:“聯絡人找賀煜在哪裡,馬上去辦這件事。”
出了這件事情沈薑悅也冇了吃飯的心思,回賀家換了身衣服之後就自己開車出去找人。
這麼多年,她太瞭解賀煜了,他喜歡去的地方她都知道。
咖啡館、中心花園、步行街……
一個個地方找過來始終不見他的人影。
出息了,都知道離家出走了,賀煜本事挺大。
等她抓住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頓,這麼大人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難道不知道嗎!
在外麵遊蕩了一上午還不見人影,沈薑悅耐心的耐心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怒火。
她回到公司等訊息。
助理敲門進來看到她陰沉的臉,強自鎮定道:“沈總,還冇有賀先生的訊息。”
沈薑悅冷冽的眼神盯著她,“那就趕緊去找,還要我教你們嗎?”
又過了三小時,沈薑悅已經滴水未進大半天,胃裡有些隱隱作痛。
她翻出藥箱拿出胃藥,隻有最後一粒了。
一直以來都是賀煜給她準備,他悄摸的生怕她發現,她也裝作不知道。
但是這個藥箱已經很久冇有補過貨了,大概是在她和程奕明在一起之後。
沈薑悅冷著臉吞下最後的藥丸,她應該高興,這就是她想要的。
助理再次推門而入,神色惴惴不安,“沈總,賀先生最後的出現的地點是機場。”
沈薑悅目光一凝,“你說什麼?”
助理嚥了咽口水道:“賀先生他……可能出國了。”
沈薑悅正要反駁,想到了什麼又閉嘴不言,揮揮手讓人出去了。
她沉默地坐著,最終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了,“喂。”
沈薑悅低聲道:“姐,是我,沈薑悅。”
賀母的溫和的聲音傳來:“薑悅啊,有什麼事嗎?”
“……阿煜他,有聯絡過你嗎?”
對麵沉默了一會兒,沈薑悅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有些事情她大概猜到了,隻是不願意相信。
賀母奇怪:“阿煜冇和你說嗎?他出國深造了。”
“什麼?他什麼時候和您聯絡的?”
“大概半個月前。”
原來他早就計劃著要走了,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逃離,難怪他幾次三番的想著要從沈家離開回到賀家,一切的行動都有跡可循。
這半個月來他一直都比較乖巧,冇再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她以為他真的想開了,哪知道他半個月前就想著走了。
沈薑悅想了想半個月前發生了什麼事,思來想去並冇有出現什麼衝突。
賀煜還一改常態地認了程奕明叫姨父。
難道就是這個原因?
可她並冇有逼迫他。
沈薑悅焦急又剋製,“為什麼?”
賀母聲音透過手機有些失真,語氣裡帶著些不滿。
“薑悅,我並不清楚原因。”
“你和他相處這麼多年都不知道,更彆提我了。”
“我也很好奇,他一向親近你,這次怎麼走得這麼決絕。”
沈薑悅啞聲道:“如果他聯絡您,您可以告訴我嗎?”
“薑悅,我們很感謝你這些年對阿煜的照顧,不過對他的決定,我們一向尊重,也希望你能支援他。”
沈薑悅急切道:“可他在國內生活了這麼多年,不會習慣國外的生活。”
賀母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肯定:“薑悅,他可以的,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他聯絡我,我會讓他給你打個電話,至於他的選擇,我們不會乾涉。這些年謝謝你對他的照顧,這份人情賀家會還的。”
掛斷電話後沈薑悅頹然的坐在辦公椅上,冷峻的臉上烏雲密佈,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突然間將手機一摔,砸在地板上螢幕四分五裂。
賀母的意思是要她們再也不來往,不要聯絡。
但是怎麼可能,他是她悉心養大的少年,照顧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斷就斷。
在賀煜小時候她就抱在懷裡帶著他玩,直到他十歲之後賀家舉家離開國內,賀煜就住進了沈家。
沈薑悅是既怕他想家又怕他不適宜新環境,每天都琢磨著怎麼讓小孩心情好一點。
就這樣,賀煜一天天長大,她又是驕傲又是擔憂,生怕他被誰家小姑娘騙走了,對他的管教更加嚴格。
現在,賀煜冇被人拐走,他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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