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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駙馬成親十年,也互相折磨了十年。

他恨去和親的人為什麼是皇姐,怨死在異國他鄉的人為什麼不是我。

我笑他冇用,護不住心上人,還要親自送她去和親。

我們用最難聽的話,捅著彼此的心窩子。

可宮變發生時,他卻替我擋了一刀,死在我懷裡。

奄奄一息時,他苦笑道:

“這輩子我們都活得太痛了,下輩子還是不要做夫妻,不要互相折磨了。”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和親前一天。

我跪了整整一夜,隻求:

“父皇,我願意替皇姐和親。”

1、

“清雪,你可想好了?”

我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但我仍磕下最後一個頭,聲音堅定:

“兒臣願代皇姐遠嫁北境,永鎮邊關。”

前世,北境部落求娶公主。

父皇本意是要應下。

適齡公主隻有兩個。

我,和皇姐玉憐。

但彼時的我,一心嫁給新科狀元顧言昭。

哭著鬨著,用半條性命逼父皇賜了婚。

最終,隻能是皇姐穿上了那身嫁衣。

最終,死在了北境的風雪裡,屍骨無還。

如今,我親手接過了那份決定我命運的詔書,轉身走出大殿。

殿外,鵝毛大雪鋪天蓋地。

顧言昭一身緋色官袍,直挺挺地站在風雪裡,肩頭落滿了白。

見我出來,他快步上前。

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詔書上,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撩起官袍,直挺挺地跪進雪地裡,聲音又急又冷:

“殿下!長公主金枝玉葉,怎能遠赴那苦寒之地!”

“如今能勸動陛下的,隻有您了。求您一定要讓陛下收回這個決定!”

我低頭看著他。

狀元郎的膝蓋,真是千金難買,隻為皇姐一人彎。

我心口一陣絞痛,卻隻化作一聲冷笑:

“你以為,跪在這裡,我就會答應你?”

他頭埋得更低:“微臣不敢!隻是長公主她素來畏寒,北境那樣的風雪,她會死的!”

“她去會死,那我呢?我去就不會死?”

顧言昭猛地抬頭:

“臣不是這個意思!臣願領兵出征,踏平北境部落,如此便可一勞永逸!”

這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不過是癡人說夢。

可從他嘴裡說出來,我卻信。

世人隻知他是驚才絕豔的新科狀元,卻忘了在棄武從文前,他也曾是鮮衣怒馬,世家出身的少年將軍。

顧言昭,本就是文武雙全。

隻可惜,這樣一個算無遺策的人,卻唯獨算錯了我的心。

他以為我嫉恨皇姐,此刻定會死死抓住這個機會,送她去死。

看著他單薄的官袍上積滿了雪,連睫毛上都掛了霜。

我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狐裘披風,披在了他的肩上。

“小心著涼。”

他身子一僵。

眼中滿是憎惡與不解,一把將披風扯下:

“收起你這假惺惺的慈悲!謝清雪,你若還有心,就去求你父皇收回成命!”

披風掉在泥濘的雪地裡,沾染了汙穢。

我隻著一襲單薄的宮裝,刺骨的寒風瞬間將我包裹。

我冷得渾身一顫,卻隻是扯出一個冷笑。

他的怒火,就在看到我這副模樣時,眼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

我移開視線,語氣淡得冇有一絲波瀾:“有我在,皇姐無需和親。”

顧言昭明顯鬆了口氣,那句斥責再也說不出口。

他起身時,下意識地想去撿那件臟了的披風。

手伸到一半又僵住,轉而掏出懷中的暖手爐要塞給我。

我卻退後一步避開了。

他的手就那麼僵在半空。

我將詔書遞到他麵前。

眼看他就要接到,我反手壓住,沉聲道:“此物需待足一月,方能開啟。”

說完,我轉身踏入風雪。

他卻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你放心,我會娶你。”

我笑了。

嫁他?

重蹈覆轍嗎?

他心裡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我。

為了護皇姐周全,他親手埋葬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

一步步,走成瞭如今這個權傾朝野,心思難測的模樣。

卻在皇姐死後,再冇真正笑過。

死過一次,我才明白。

強扭的瓜終究不甜。

這一回,我放過他,也放過我自己。

2、

藏書閣的門早已朽壞,我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灰塵撲麵而來,這裡是母後生前最愛的地方。如今破敗不堪,窗欞殘缺,冷風直灌而入。

我在母後常坐的位置坐下,木椅早已鬆動。

十年前,母後就是在這裡鬱鬱而終。

父皇的涼薄,讓她從雲端跌落塵埃。

我閉上眼,想起她臨終前握著我的手,聲音微弱:“清雪,彆學孃親,彆為了一個男人搭上整個人生。”

可我還是走了她的老路。

為了顧言昭,我卑微了十年。

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冇有回頭,就知道是他來了。

他總是這樣,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出現,給我一點溫暖,然後再狠狠推開。

“清雪?”

他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轉過身,看見他蹙著眉,眼中有擔憂。

他脫下外袍,走過來披在我肩上:“彆著涼,彆再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溫熱的布料包裹著我,帶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我卻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這不是愛,隻是責任和習慣罷了。

“今日是你的及笄禮。”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荷包,“政務繁忙,怕忘了,提前給你。”

我接過荷包,繡工精緻,是我平日裡最喜歡的花樣。

心中剛升起一絲暖意,他又掏出另一個錦盒。

“這個”他遲疑了片刻,“這支髮簪,你替我送給長公主可好?”

我打開錦盒,裡麵躺著一支暖玉髮簪,溫潤如玉,一看便價值不菲。

他為她準備的禮物,遠比給我的用心得多。

“這是暖玉所製,北境苦寒,她身子弱,這個能暖身。”

他的話像刀子,精準地刺進我心口。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衣裙,繡著北境雪狼圖騰。

這是我昨日特意選的,想告訴他我的決定。

可他根本冇有注意到。

他眼中隻有謝玉憐。

“清雪。”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聲音溫柔,“玉憐是你唯一的姐姐,她若真去了北境,我我們都會抱憾終身。”

他的手很溫暖,可我的心早已冰冷。

我袖中的手攥得發白,心口一陣陣地抽痛。

定了定神,我輕輕抽回手,平靜地開口:“可以,我成全她。”

既然她什麼都想要,那你也一併歸她吧。

3、

第二日,顧言昭說要帶我去城外的梅林賞梅。

我意興闌珊,便一口回絕了。

他冇再堅持,午後卻讓親兵送來了一張獵弓。

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

每當我心情不好,他便會贈我弓箭,邀我去皇家獵場馳騁一番。

看著那張熟悉的角弓,我還是去了。

獵場上人聲鼎沸,各家公子小姐爭相展示騎術。

我遠遠看見謝玉憐,她穿著一身紅色騎裝,在眾人簇擁下格外顯眼。

“清雪。”顧言昭策馬來到我身邊,“一會兒和玉憐說話溫和些,她”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驚呼聲。

謝玉憐的馬不知為何受了驚,載著她直奔懸崖邊而去。

馬匹嘶鳴聲刺破天際,眾人驚慌失措。

我距離顧言昭最近,不過幾步之遙。

可他看都冇看我一眼,用力推開我,飛身朝謝玉憐衝去。

我被推得踉蹌後退,腳下被石塊絆倒,狠狠摔在地上。

手腕傳來劇痛,脫臼了。

顧言昭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了謝玉憐,兩人滾落在草地上。

他緊緊護著她,生怕她受半點傷。

我撐著地麵想要起身,手腕的疼痛讓我額頭冒出冷汗。

“玉憐,有冇有受傷?”顧言昭抱著謝玉憐,聲音顫抖著檢查她的傷勢。

謝玉憐伏在他懷裡,淚如雨下:“我好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有人已經過來檢視我的傷勢。

可顧言昭的眼中隻有謝玉憐。

“姐姐!”謝玉憐突然看向我,梨花帶雨地哭訴。

“你為何要驚我的馬?我知道你對和親不滿,可你也不能害我性命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愣住了。

什麼時候我驚她的馬了?

顧言昭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他扶起謝玉憐,大步走到我麵前:“你就這麼容不下她?”

我看著他冰冷的眼神,隻覺得荒謬:“在你心裡,我就是這種人?”

“為了不去和親,你竟用這種下作手段!”他的聲音帶著憤怒和失望。

謝玉憐又開始哭:“姐姐,求你了,給我和言昭哥哥一點時間好嗎?”

“夠了!”顧言昭厲聲打斷她,轉而對我咆哮,“我已答應娶你,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

他眼底滿是失望:“我會去求皇帝收回和親成命,讓玉憐留在京城。你滿意了嗎?”

我看著他,心中最後一點溫度徹底消散。

顧言昭愣了一下,隨即抱起謝玉憐就要離開。

連我流血的手腕都冇看一眼。

我剛轉身,林中突然衝出一隊黑衣刺客。

利箭破空而來,直奔謝玉憐而去。

顧言昭反應極快,抱著她一個翻身避開了致命一擊。

“快走!”他衝我大喊,同時護著謝玉憐往安全地帶衝去,“我先送玉憐出去,馬上回來救你!”

話音未落,他已經抱著謝玉憐衝出了包圍圈。

冇有回頭看我一眼。

刺客們圍了過來,我握緊了腰間的匕首。

原來在他心中,我連謝玉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4、

就在顧言昭背影消失的瞬間,利箭破空而來。

我還冇來得及躲避,箭矢已經深深刺入右肩。

劇痛瞬間席捲全身,我重重摔在地上。

血很快浸透了衣裳,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意識逐漸模糊,我拚命想要站起來,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視線裡,顧言昭抱著謝玉憐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冇有回來。

就像他說的那樣,先送她到安全地帶。

可我等不到他回來救我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

再次睜眼,是寢殿熟悉的明黃色紗帳。

右肩被包紮得嚴嚴實實,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

“醒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在床邊響起,我轉過頭,看到了顧言昭。

他憔悴得厲害,眼下是濃重的烏青,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

一身錦衣皺巴巴的,全然冇了往日的風采。

他見我望過來,眼中亮起一絲光,將一個白玉膏藥瓶遞到我麵前。

“我為你找了最好的金瘡藥,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藥鋪,才尋到這一瓶。”

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贖罪。

我抬手揮開。

藥膏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顧言昭愣住,想要解釋什麼,卻被門外的腳步聲打斷。

“殿下,陛下震怒,要將謝玉憐公主禁足徹查!”

宮人匆匆來報。

顧言昭臉色瞬間慘白。

下一秒,他竟然“噗通”一聲跪在我床前。

“殿下,玉憐是無辜的!她隻是受了驚嚇!她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去向陛下麵前為她求求情!”

又是跪。

又是為了她。

我的目光落在他額角那道淺淺的疤痕上。

七歲那年,我貪玩爬樹,失足落下,是他想也不想地衝過來墊在我身下。

他的胳膊斷了,額頭磕在石頭上,鮮血直流。

他卻抱著嚇傻的我,笑著說:“彆怕,隻要有危險,我一定第一個衝過來保護你。”

曾經的誓言言猶在耳,如今聽來,隻覺得諷刺。

“顧言昭。若那日刺客刺殺的是我,你會不會也這樣推開她來救我?”

他猛地一震,身體都僵住了。

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答案,不言而喻。

我緩緩閉上眼睛,也徹底埋葬了心底最後一點餘溫。

“謝謝你曾經的奮不顧身。”

“清雪”

“我累了。”我打斷他,“不想再爭了。”

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大人!顧大人!”謝玉憐宮中的侍女慌慌張張地衝進來。

“長公主受了驚嚇,高燒不退,一直喊著您的名字!您快去看看吧!”

顧言昭眼中閃過歉意,可更多的是焦急。

他起身就要往外衝。

“顧言昭。”我叫住他。

他回頭,眼中有期待。

“以後彆來了。”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想要說什麼,可侍女又催促起來:“顧大人,公主快不行了!”

最終,他什麼都冇說,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房間裡重歸安靜。

我盯著空無一人的門口,突然笑了。

原來,我這條差點冇了的命,還比不上謝玉憐的一場高燒。

也罷。

顧言昭,你為我斷過一臂,我為你中過一箭。

從今往後,我們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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