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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調任市裡那天,身邊跟著一個叫倩倩的阿姨。
他看著正在大汗淋漓,打包我的舊書的媽媽,皺眉說:
“陳靜,你現在是越來越邋遢了,和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到了市裡,你除了給我丟臉,還能幫上我什麼忙?我們還是離婚吧。”
媽媽的手被書頁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她冇說話,隻是把手攥了起來。
我覺得爸爸說的不對,媽媽其實很厲害的。
媽媽上了一天班,還能忍下渾身的痠痛,去照顧爸爸領導的母親。
能不顧自身酒精過敏的危險,喝下大人物遞來的一杯杯白酒。
還能攬下爸爸工作中捅的簍子,頂著腦袋上被憤怒群眾砸破的傷口穩住局麵。
每次爸爸的職位往上走一步,媽媽就會多幾根白髮。
三十歲的人,憔悴得像五十多歲。
那天晚上,媽媽給她的好朋友打了電話。
“我不要我攢的人脈了,我隻求帶走我女兒,去一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電話那頭的周阿姨說:“就他那剛愎自用的性格,冇你從中周旋,這個位置他遲早守不住。”
媽媽親了親我的額頭,笑了:“守不住,那也是他的命。”
“喬笙,你為他沈默言吃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就能享福了,你現在成全他和小三,你圖什麼了?”
“你忘了,你是怎麼陪著笑臉去伺候鄭局那半身不遂的老孃,才換來他一個考察名額的?”
“還有上次,你在飯局上喝到痙攣抽搐,才把他捅的簍子壓下去。”
“我一個旁觀者都心疼你,沈默言怎麼能這麼喪良心呢!”
周阿姨在電話那頭為母親的遭遇感到深深的不值。
媽媽冇有說話,隻是肩膀在輕輕地抖動。
我看見她的白頭髮,在月光下格外紮眼。
剛掛斷電話,爸爸就從外麵回來了,他帶著一身酒氣和陌生的香水味。
看見媽媽,他眉頭皺了起來,語氣裡滿是不耐。
“跟誰打電話呢?我警告你,我剛坐穩這個位置,單位裡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離婚的事必須往後放放。”
“明天,你帶著苗苗跟我去市裡,樣子總要做足了。”
媽媽背對著他,聲音冷漠至極。
“一個月,我隻給你一個月處理好所有事。”
她頓了頓,補充道,“離婚後,苗苗歸我,鄉下這套老房子也歸我。”
爸爸嗤笑一聲,眼神裡滿是鄙夷。
“倩倩說得冇錯,你這鄉下女人的市儈氣真是改不掉了。”
“一聽到離婚,腦子裡想的全是房子和錢,格局就這麼點大,真是令人失望。”
我再也忍不住了,從媽媽身後衝出來,對著爸爸大喊。
“你胡說!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個倩倩阿姨纔是壞女人,她是小三!”
“小三”這個詞,是我從鄰居沈大娘那裡聽來的。
她說,專門搶彆人老公的女人,就叫小三,是不要臉的壞東西。
爸爸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氣得渾身發抖,對著媽媽怒吼:
“喬笙!你看看你都教了苗苗些什麼!小小年紀嘴就這麼惡毒,真是跟你一樣小肚雞腸,上不了檯麵!”
說完,他“砰”的一聲摔門而出。
屋子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我因為害怕而急促的喘息聲。
媽媽慢慢蹲下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我能感覺到她在發抖。
她冇有罵我,隻是輕輕地捧著我的臉。
“苗苗,告訴媽媽,這些話是跟誰學的?”
我被她嚴肅的眼神嚇到了,小聲說:“是是沈大娘”
媽媽摸著我的頭,一字一句地對我說:“苗苗,你要記住,我們不能隨便用傷人的話去評價彆人,即使我們不喜歡她,這是教養。”
“還有,大人的事很複雜,小孩子不要操心,好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臉深深地埋在媽媽懷裡。
媽媽的懷抱很香,是洗衣粉的味道。
但我知道,她的心,一定很苦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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