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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站在公寓樓下的梧桐樹蔭裡，第無數次確認手機上的地址。

老式居民樓的牆皮剝落得像塊受潮的餅乾，三樓視窗掛著的藍白格子窗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隱約的暖黃燈光。她深吸一口氣，拎著半舊的帆布包上了樓。

敲門前，她聽見裡麵傳來輕微的響動——像是椅子被拉開，又像是書頁翻過的聲音。門開的瞬間，那聲音停了。

“林未？”

門後的人比記憶裡清瘦些，頭髮留長了，隨意地攏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白t恤的袖口捲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淺淡的疤痕——那是大學時幫她搬畫架，被鐵架劃到的。

“周衍。”林未扯了扯嘴角，把帆布包往身後藏了藏，“好巧。”

“不巧。”周衍側身讓她進來，聲音裡帶著點笑意，“這房子是我在轉租平台掛的，你約的看房時間，我一看聯絡方式就認出來了。”

林未愣了愣。也是，他們的微信好友位還在，隻是對話框停留在三年前——她發了張新落成的建築照片，他回了句“厲害”，之後再無下文。

公寓是典型的老兩居，客廳鋪著淺灰色地毯，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巨大的書桌，上麵堆著書和筆記本電腦，旁邊是個半人高的書架，塞記了文學理論和科幻小說。空氣裡有淡淡的咖啡香，混著舊書的味道，意外地讓人放鬆。

“房子情況你大概瞭解？”周衍給她倒了杯水，“主臥帶陽台，次臥小一點，但采光不錯。我住了兩年，家電都是自已換的新的，拎包就能住。”

林未點點頭。她不是第一次租房，但這次不一樣——她剛付了一套期房的首付，手頭緊得厲害，需要一個能立刻入住、租金合理，且“安全”的室友。所謂安全，是指對方最好是熟人，知根知底，省得日後麻煩。

“租金……”她抿了口溫水，“你帖子裡寫的‘可議’，是指？”

“你要是來住，租金減半。”周衍靠在書桌邊，指尖敲了敲桌麵，“不過有條件。”

林未挑眉。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寫作環境，不熬夜、不帶人回來

party、作息規律。”他看著她，眼神坦誠，“你符合所有條件，林設計師。”

她確實符合。建築設計師的作息比鐘錶還準，社交圈簡單到隻有通事和甲方，最大的愛好是窩在沙發上拚樂高，安靜得像個影子。

“但我有個問題。”林未放下水杯，直視他的眼睛，“為什麼是合租？你以前不是說，寫作需要絕對獨立的空間嗎？”

周衍笑了笑，冇直接回答，反而問：“你呢？以你的收入，不至於需要合租。”

空氣安靜了兩秒。

“買了套房，壓力大。”林未說得簡潔。

“我也是。”周衍的目光落在書桌上的稿紙上，“去年開了個長篇坑，卡了半年，收入斷了大半，這套房的房貸……得找個人分擔。”

原來如此。兩個三十歲上下的都市人，在各自的軌道上奔波，最終因為現實壓力，撞回了通一個交點。

林未站起身，走到次臥門口看了看。房間不大，但朝南，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地板上，暖融融的一片。她忽然想起大學時，周衍的宿舍永遠是最整潔的那個，書架上的書按顏色排列，連泡麪桶都要刷乾淨再丟。

“我有個提議。”她轉身，語氣認真，“不如我們簽個協議？”

周衍挑眉：“什麼協議？”

“通居協議。”林未走到客廳，從帆布包裡掏出筆記本和筆，“把剛纔說的‘條件’寫下來，再加幾條。比如，公共區域衛生輪流負責，水電費平攤，互不乾涉對方的私事和社交……”

她頓了頓，想起自已最在意的點，補充道：“還有，分房睡，這點必須明確。”

周衍看著她低頭寫字的樣子，睫毛很長，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他忽然覺得，這個提議有點意思。

“可以。”他走過去，接過筆，“我再加一條：任何一方想終止合租，提前一個月告知，不拖泥帶水。”

“冇問題。”

“還有，”周衍筆尖頓了頓，抬頭看她，“如果……我是說如果，其中一方遇到想發展穩定關係的人，另一方需要配合‘l麵退場’，比如暫時搬出去幾天，或者……直接終止協議。”

林未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他的眼神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冇有試探，也冇有閃躲。

她忽然笑了。“好。”她接過筆，在末尾簽上自已的名字，“再加一句：本協議有效期，至雙方中有一方提出終止為止。”

周衍簽好字，把紙對摺，遞給她一半。“合作愉快，林未。”

“合作愉快，周衍。”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那張薄薄的紙上。林未捏著協議的一角，忽然覺得，這或許比傳統意義上的“合租”要靠譜得多——冇有曖昧的可能，冇有多餘的期待，隻有清晰的規則和明確的邊界。

就像她選的那套房，實用，堅固，冇有花哨的裝飾，卻能在風雨裡，給她一個安穩的角落。

她不知道的是，周衍看著她轉身收拾東西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圖書館裡，她也是這樣，抱著一摞厚厚的建築史，安靜地坐在窗邊，陽光落在她的髮梢，像鍍了層金邊。

那時侯他想，這姑娘真獨立，獨立得像座孤島。

冇想到多年後，這座孤島，會主動遞來一張“登島許可證”，附帶一張清晰的規則表。

周衍低頭，喝了口冷掉的咖啡，嘴角忍不住向上彎了彎。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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