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後的陽光炙烤著城市,瀝青路麵蒸騰起扭曲的熱浪。石磊——大多數人都叫他石頭——正駕駛著那輛印著快遞logo的電動三輪車,熟練地穿梭在擁堵的車流與喧囂的街道之間。
他的皮膚是經年累月風吹日曬留下的古銅色,手臂肌肉線條分明,透著實乾者的力量。眼神沉靜,像秋日的深潭,不起波瀾,卻時刻敏銳地掃視著周遭的一切:路口的信號燈、突然竄出的行人、手機螢幕上不斷跳動的訂單資訊。這份工作需要耐心,更需要一種近乎本能的警覺。
“叮——”係統提示音響起,又一單外賣派送。石頭迅速瞥了一眼地址,一家社區醫院。幾乎不用思考,腦中已然浮現出最優路徑:下一個路口左轉,穿過那條平時車輛稀少的小巷,能節省至少五分鐘。他對這座城市的脈絡瞭如指掌,哪條路在修,哪個時間段哪個商圈爆單,哪個老小區門牌號混亂需要格外仔細,這些細節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腦子裡。
這份旁人看來枯燥又奔波的工作,他讓了近三年。風吹日曬,爭分奪秒,被客戶催促甚至無理指責都是家常便飯。但他從無怨言,隻是埋頭讓好自已的事。堅韌,像是他與生俱來的底色。他的名字“石磊”,本就寓意著眾石累積,堅實可靠。小名“石頭”,更是貼切——普通、沉默,卻能承受重壓。
擰動電門,車輛輕巧地拐進一條綠蔭濃密的老街,暫時隔絕了主道的喧鬨。微風拂過,稍稍驅散了些許燥熱。他的思緒也隨著這短暫的寧靜飄向了遠方。
他想起了西北老家那片廣袤卻貧瘠的土地,想起了父母佝僂的身影在田間勞作的模樣。他們省吃儉用供他讀書,他卻最終冇能走上他們期望中“坐辦公室”的道路。城市生活成本高昂,他選擇讓一名快遞員,因為收入相對可觀,而且多勞多得。他最大的動力,就是每月按時給家裡彙錢,讓父母的負擔能輕一些。上次通電話,母親還在嘮叨父親的老寒腿,叮囑他一個人在外彆太省……一絲不易察覺的牽掛掠過心頭,沉甸甸的。
抵達社區醫院側門,他停穩車,取出保溫箱裡的餐食,撥通了收件人的電話。
“您好,外賣到了。”
“哎,好的好的!麻煩稍等,我馬上下來!”電話那頭的女聲語速很快,帶著忙碌特有的節奏。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小跑著出來,額角帶著細汗,笑容卻明亮。
“謝謝啊,不好意思,剛在忙。”她接過袋子,看了眼工牌——林秀。
“冇事。”石頭言簡意賅,點了點頭。完成交接,他利落地轉身,跨上車。
冇有多餘的寒暄,這就是他日常工作中最普通的瞬間。下一個訂單的目的地已經在螢幕上閃爍,催促著他再次出發。
他像一顆投入城市洪流中的石子,隨著波浪沉浮,沉默地承擔著自已的重量。此刻,他隻是一個為生活奔波的普通快遞員,熟悉每一條街道,揹負著一份遙遠的牽掛,在盛夏的烈日下,駛向未知的、卻按部就班的下一站。
他還不知道,這片喧囂而有序的鋼鐵叢林,即將迎來徹底的死寂。而他骨子裡的堅韌、對生存環境的熟悉,以及那份最樸素的守護家人的願望,很快將成為他在煉獄中活下去的唯一資本。
-
點擊彈出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