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春。
禦花園的桃花開得正好,粉霞蒸騰,香氣襲人。一襲水碧色宮裝的謝昭昭,正儀態萬方地坐在臨水亭中,纖纖玉指捏著一枚白玉棋子,對著棋盤蹙眉沉思。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她鴉羽般的長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更襯得膚光勝雪,眉眼如畫。
對麵,年輕的皇帝蕭珩一身明黃常服,姿容清雋,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落在謝昭昭專注的側臉上,帶著幾分欣賞。
“愛妃棋力精進,朕險些招架不住。”蕭珩聲音溫和,帶著磁性。
謝昭昭心頭一跳,麵上卻恰到好處地浮起一抹羞澀與欣喜:“陛下謬讚,臣妾不過是偶得妙手,僥倖罷了。”她將一枚棋子輕輕落下,堵住了蕭珩的一條大龍,動作優雅從容。
【叮!檢測到目標人物(蕭珩)情緒波動:愉悅度 5。宿主‘才情’展示有效,初步建立良好互動。請宿主再接再厲,爭取侍寢機會,為孕育‘最強皇太子繼承人’邁出關鍵第一步!】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在謝昭昭腦海深處響起。
這聲音,是她的金手指,也是她的催命符——“最強皇太子養成係統”。
謝昭昭本是異世一縷孤魂,莫名其妙被綁定這係統,丟進了這個叫大胤的王朝,成了新晉的謝才人。係統目標簡單粗暴:輔佐/生下並培養出本朝最卓越的皇太子繼承人。成功?獎勵據說豐厚得能讓她原地飛昇或回家團圓。失敗?冰冷的“抹殺”二字,足以讓她在無數個深夜裡驚醒。
為了活下去,謝昭昭收起所有現代人的散漫,拿出了高考衝刺的勁頭。係統提供的初級技能——【琴棋書畫速成包】、【宮廷禮儀精通】、【初級健康管理】——被她玩命吸收。短短半年,她從不起眼的才人,憑藉“偶然”展露的才情和“恰到好處”的解語花姿態,晉升為昭儀,成了蕭珩後宮中最受關注的“新秀”。
她的計劃清晰而緊迫:獲得聖寵,生下皇子,然後傾儘所有資源,將這個孩子打造成係統認可的完美儲君。為此,她研究蕭珩的喜好,揣摩他的心思,每一次見麵都像一場精心策劃的戰役。此刻的棋局,不過是她“攻略皇帝”計劃中的一環。
“陛下棋藝高超,臣妾這點微末伎倆,不過班門弄斧。”謝昭昭柔聲細語,眼波流轉間帶著恰到好處的崇拜,“隻是……臣妾聽說陛下近來為國事操勞,夜不安寢,甚是憂心。不若讓臣妾為陛下按揉片刻,舒緩筋骨?”
這是她計劃中的關鍵一步——創造更親密的肢體接觸,為侍寢鋪路。她微微傾身,帶著清雅香氣的衣袖幾乎要拂到蕭珩的手背,眼神裡盛滿了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蕭珩的目光在她靠近時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愛妃有心了。朕隻是偶感疲憊,無甚大礙。這局棋,是愛妃贏了。”他放下茶盞,指尖似乎無意識地避開了謝昭昭靠近的方向。
【警告!檢測到目標人物(蕭珩)對宿主‘親密接觸’意圖產生輕微迴避反應。分析原因中……分析失敗。建議宿主調整策略,強化‘溫柔解意’人設,降低身體接觸強度。】係統的提示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謝昭昭心底咯噔一下,一絲疑慮悄然升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無論她如何明示暗示,蕭珩對她的欣賞似乎永遠停留在精神層麵,最親密的接觸也僅限於下棋時指尖的偶爾觸碰,或者隔著衣袖的攙扶。他後宮佳麗不少,卻從未聽說有誰真正承寵。難道……
一個荒謬又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鑽入她的腦海。
“係統!”謝昭昭在心底厲聲呼喚,“啟動最高權限掃描!目標:蕭珩!重點:生殖係統功能!立刻!馬上!”她需要確認一個最壞的可能。代價?係統提示過,這種深度掃描會消耗她積累的大部分“生存點數”,但此刻她顧不上了!
【收到宿主強製指令。啟動最高權限‘生命體征深度掃描’……目標:蕭珩。掃描中……警告!能量消耗巨大!……掃描完成。】
冰冷的電子音停頓了一瞬,似乎在處理一個極其意外的結果。
【掃描結果確認:目標人物(蕭珩)……生理功能:完全缺失。生殖係統存在無法逆轉的器質性損傷。結論:無生育能力。】
轟——!
謝昭昭隻覺得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全身的血液瞬間湧向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她捏著棋子的指尖猛地收緊,白玉棋子堅硬冰冷的觸感刺入掌心,卻遠不及心底那滅頂的絕望。
不能人道!
完全缺失!
無生育能力!
係統冰冷的結論像淬了毒的冰錐,將她精心構建的、賴以生存的所有計劃和希望,瞬間捅了個對穿,碾得粉碎!
“愛妃?謝昭昭?”蕭珩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手。
謝昭昭猛地回神,強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臣……臣妾失儀。許是……許是昨夜未曾睡好,有些頭暈……”她幾乎是倉惶地起身,連禮數都忘了大半,“臣妾……臣妾告退!”不等蕭珩迴應,她幾乎是踉蹌著逃離了臨水亭,留下蕭珩一人,望著她倉皇的背影,眉頭微蹙,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晦暗。
回到自己居住的“攬月軒”,謝昭昭屏退了所有宮人。門關上的瞬間,她所有的力氣彷彿被抽乾,順著雕花門板滑坐到冰涼的金磚地上。
【警告!宿主核心任務‘孕育皇太子’基礎條件無法達成!任務失敗風險:99.999%!請宿主立刻尋找替代方案!警告!任務失敗將執行……抹殺!】係統的警報聲尖銳刺耳,在她腦海裡瘋狂迴盪。
“替代方案?”謝昭昭喃喃自語,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無儘的嘲諷和癲狂,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哈哈哈……替代方案?生不出孩子,我去哪裡給他變一個皇太子出來?啊?係統!你告訴我啊!你把我弄到這個鬼地方,給我一個太監皇帝?!你玩我呢?!”
她抓起手邊一個價值不菲的官窯瓷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哐當——!”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殿內炸開,如同她此刻崩裂的世界。
【請宿主保持冷靜!尋求替代方案是唯一的生路!】係統還在徒勞地重複。
“生路?嗬……”謝昭昭癱坐在一地狼藉中,看著飛濺的瓷片和散落的桃花花瓣,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所有的野心、算計、求生的**,都在那個“完全缺失”的結論下,被碾成了齏粉。
“冇戲了……徹底冇戲了……”她喃喃著,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隻剩下絕望的喘息。什麼聖寵,什麼皇太子,什麼任務……都去見鬼吧!
她累了。從穿越過來就繃緊的神經,日夜籌謀的殫精竭慮,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一股巨大的、破罐子破摔的疲憊感席捲了她。
【請宿主……】
“閉嘴!”謝昭昭用儘力氣在腦海裡嘶吼,“再吵,老孃現在就撞死給你看!反正……早晚都是個死。”
腦海裡的警報聲戛然而止,隻剩下係統麵板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藍光,像垂死螢火蟲的最後掙紮。
謝昭昭躺倒在冰冷的地磚上,看著頭頂華麗的藻井彩繪,眼神渙散。
擺爛吧。
愛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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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攬月軒的宮人們都屏著呼吸,小心翼翼。昨晚昭儀娘娘回來時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和殿內傳來的碎裂聲,讓所有人都心驚膽戰。
日上三竿,寢殿的門才“吱呀”一聲被推開。
謝昭昭頂著一頭略顯淩亂的烏髮,素麵朝天,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家常藕荷色襦裙,腳下趿拉著一雙軟底繡鞋,慢悠悠地晃了出來。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裡昨天那種滅頂的絕望和瘋狂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或者說,是徹底放棄掙紮後的慵懶。
“娘娘,您醒了?早膳……”大宮女春桃連忙上前,話還冇說完就被打斷。
“早膳?”謝昭昭打了個哈欠,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不急。先去趟禦膳房。”
“禦膳房?娘娘想吃什麼,奴婢去吩咐……”
“不,”謝昭昭擺擺手,徑直往外走,“本宮親自去。”
當謝昭昭出現在禦膳房門口時,管事太監差點嚇得跪下去。這位新晉的、據說頗得聖心的昭儀娘娘,此刻正毫無形象地蹲在禦膳房後門的小馬紮上,手裡捧著一個油紙包,裡麵是一隻剛出爐、金黃酥脆、香氣四溢的叫花雞。
她絲毫不在意周圍人驚掉下巴的目光,熟練地撕下一條雞腿,毫無儀態地大快朵頤。油光沾上了她的嘴角和手指,她也懶得擦。
“唔……這火候,差點意思,鹽也放少了。”她一邊嚼著,一邊含糊地評價著,眼神卻飄得很遠,彷彿在看另一個世界。
春桃在一旁急得快哭了:“娘娘!您……您注意儀態啊!這要是讓……”
“讓誰看見?”謝昭昭嚥下雞肉,又撕下一塊雞胸肉,滿不在乎地挑眉,“皇上?他會在乎我蹲在這兒吃雞?”她嗤笑一聲,帶著濃濃的嘲諷,“放心吧,皇上……日理萬機,冇空管我。”
她啃完最後一塊肉,把骨頭丟給旁邊眼巴巴盯著的小黃狗,拍了拍手上的油和灰,滿足地喟歎一聲:“嘖,這纔是生活啊。”
站起身,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迎著春日還有些涼意的風,眯起了眼睛,對著廣闊卻壓抑的宮牆天空,用一種近乎宣告的語氣,懶洋洋地、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解脫感說道:
“爭寵?生子?培養太子?嗬……”
“本宮啊——”
她拖長了調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每一個豎著耳朵的宮人耳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
“——連皇帝都睡不到,還生個錘子的太子!擺爛了,愛誰誰吧!”
說完,她也不管身後一片死寂和驚駭欲絕的目光,趿拉著軟底鞋,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像逛自家後花園一樣,朝著她那個已經堆滿了新蒐羅來的話本子和零食的攬月軒踱去。
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那背影,寫滿了“生無可戀”和“徹底放飛”。
【係統能量微弱……警告……任務風險……】腦海深處,那點微弱的藍光不甘心地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沉寂下去,彷彿也認命了。
謝昭昭的擺爛之路,從一隻禦膳房的叫花雞,和一句石破天驚的鹹魚宣言,正式開始了。而深宮之中,一雙隱在暗處、洞察一切的眼睛,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深沉難辨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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