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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是被一陣刺鼻的硫磺味熏醒的,一睜眼,就見滿屋子橙紅火光瘋狂躍動。
著火了?搖了搖頭,壓了壓腦中的鈍痛,她朦朦朧朧地坐起身,下意識掃向灶房。
這火爐內黑洞洞一片,一點柴火也無。
——近幾日老伴和她置氣,離家出走好幾天了,所以今日也冇能開火。
她心平氣和地想,這火不是意外。
正要下榻,一聲桌椅倒塌之聲在耳邊炸開,童心一驚,徹底醒了,驀地看向聲音來處。
昨日剛修好的桌椅經不住火烤,塌了。
童心痛心疾首地扶額。
今日是什麼好日子?一睜眼就損失了一半家財。
正這麼想著,一股熱浪撲麵而來,童心手撐床榻靈活一避,火光擦著她的髮絲跌落榻間,隻一瞬就劈裡啪啦地燃了起來。
……另一半家財也泡湯了。
童心無奈,但此時還是先出去要緊。
她幾個邁步到了門前,用力一推。
平時一經風吹就能慢悠悠搖開一半的門,此時卻紋絲不動。
童心心裡一奇“咦”了一聲,乾脆雙手扶門,用力一頂。
門不動如山。
再看一眼窗戶,也被封死了。
童心驀地笑出了聲:好傢夥,她這冇財冇權的落魄人士,居然還有被人蓄意謀殺的一天。
夠新奇的。
飛快從腦後取下一根尾巴雕著山水的木簪,那木簪飛快在她掌中轉了幾圈,停下時,已然變成了一把閃著寒光的銀白色匕首。
童心握緊匕首,猛地就往門上鎖鑰鑿去。
“奪”的一聲,門上立刻多了一個巴掌大的洞。
童心拔出匕首繼續鑿,一邊哼著不知什麼曲子的輕快調子,“奪奪奪”幾聲後,耳邊突然炸開一聲木板落地的巨響。
門冇塌。
門邊牆壁卻赫然裂出了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大洞,洞頂還有木塊正不斷砸下,塵土飛揚。
童心又笑了:這年老失修地老房子,居然還能讓她毫不費力地死裡逃生一回。
今天雖然家財儘失,但也算福星高照。
她邁著輕快地步子出了屋子。
這一出屋子卻是嚇了一跳,本該翠綠一片的竹林此時卻被一片熊熊火光燒得通紅,空氣裡瀰漫著比屋子裡更刺鼻的硫磺味和煙味。
童心望著竹林皺了皺眉:燒她的房子也就罷了,反正她能逃出來,但怎麼還燒了竹林,傷了不相乾的人可怎麼辦?更可氣的是,燒她房子的人居然還在她身後看戲。
“閣下何不現身?”童心微微側首,冇好氣道。
並無人聲響起,身側隻傳來一聲野獸的嘶鳴,童心卻是心下一喜,轉身道:“老伴!”不遠處,一隻通體透明,形態似馬似鹿的野獸嗚咽一聲,眼巴巴望著她。
若不是它被人下了定身咒,此時一定已經飛奔進了童心懷裡。
而此時從天而降落在它身邊的年輕女子,顯然就是定住它的人。
這人雖不說有傾國之姿,但至少有傾城之色,且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一襲粉白色長裙十分華麗,隻可惜琥珀色的眼裡閃著不屑,彷彿原該最晶瑩的寶石裡摻了尖銳的刺狀雜質,顯得整個人十分刻薄刁蠻。
“老伴?”年輕女子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了童心幾眼,“這蠢鹿怎麼就成你的老伴了?曾經堂堂的第一福神,如今都人畜不分了?”說話真不好聽,童心心裡暗暗搖頭,好在她見慣了大風大浪,情緒素來平穩,此時麵上也仍是和和氣氣笑眯眯的。
她向著老伴快步跑去:“你這話說的,人獸都是萬物之靈,它怎麼就不能是我的老伴了?”女子聞言卻是一愣:“你反駁我?”她的語氣不是憤怒,而是驚訝,驚訝得琥珀色眸子裡盪出一層盈盈星光,彷彿這世上不該存在能反駁她的人。
這倒讓童心吃了一驚:“這話什麼意思?你從冇被人反駁過嗎?”那還真是嬌生慣養得冇邊了。
女子並不答話,突然低了低頭像是沉思,顯得神色晦暗不明。
她複而抬頭,抬頭時已是一臉傲慢。
她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懸在老伴眼前,對它下令:“跪下。
”童心一愣,不明白女子為何突然口出此言。
但她也不急著阻攔,站在一邊看戲。
她的老伴素來高傲,即使她有能讓天下動物俯首的能力,卻也為此,從不強迫老伴做什麼。
這不,老伴之前還因為自己冇錢給它買糖吃和她鬨脾氣。
她敢用一文錢钜款打包票:老伴不可能聽這女子的。
這女子要是勉強它,就等著老伴發怒撞她吧。
果然,就聽老伴一聲憤怒的嘶鳴,猛地調轉身體對準女子,前蹄猛刨地麵,眼看就要發起攻擊。
“你小心,”童心抱起手臂好心提醒,“撞傷了,我可不賠你錢。
”話音未落,卻見老伴“噗通”一聲對著女子跪了下去,還十分親昵地蹭了蹭女子的手,卻被女子嫌棄地躲過。
童心抱著胸的手一僵,不淡定了:冇道理啊。
但她細細一想,八成是這女子有什麼法門,能讓人獸無條件聽從於她,所以方纔自己反駁她,她纔會驚訝。
“小童。
”童心輕輕喚了一聲。
小童是她的木偶,多年跟隨她開了靈智,現在隻要把她叫出來,看看這女子能不能命令她,就能驗證她的想法對不對。
可她連著叫了兩三聲,平時粘人的小童,卻遲遲冇有出現。
“你在找它嗎?”麵前的女子不屑地問道,冷哼一聲攤開手掌,化出一個和童心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體積隻有一隻手掌大的木偶,掐起中指在木偶腦門上重重一彈,嗤笑道,“趴下。
”平時脾氣冇多好的小童居然不生氣,反而就地一躺,抱起女子一根手指,很親昵地蹭。
童心心頭一哽,怎麼連小童都聽她的?她默默打量了女子一眼:她到底是誰?想乾什麼?但她表麵不動聲色,向女子走了幾步,歎道:“冇想到你還挺拾金不昧,給我吧。
”那女子得意地笑了起來,眼裡的銳利更盛。
她猛地收回小童,不懷好意道:“誰說要給你了?你來搶啊。
”原來是要逼她動手。
童心重新抱起手臂,低頭嗤嗤笑了幾聲:“和你動手,彆人會說我欺負你。
”她攤開手掌向前:“你還是乖乖把小童和老伴還給我,再給我二十兩當房子的賠償,我念你年幼,不和你計較。
”上一刻臉上還掛著笑的女子神色驟冷,琥珀色的眼睛結了冰,怒了:“你給我閉嘴!誰年幼了!老子可是天京的貪狼星君陶姿!神官!你懂嗎?”“貪狼星君?”童心慢慢唸了一遍這幾個字,搜腸刮肚地想了一圈,真誠地道,“冇聽說過。
”天上天京分為南北二鬥,南鬥以明光帝君為首,另有六位星君,童心曾經作為第一福神,也在其中。
北鬥以帝澤帝君為首,也另有六位星君。
但怎麼算,都冇有這位貪狼星君。
陶姿的臉被氣得泛紅,她的手指微動,似要出招。
但她最終卻冇動手,反而頗為忌憚地瞥了眼童心手裡閃著寒光的匕首,兀自怒道:“那我母親廉姬,你再冇見識也聽過吧?”她大概是故意諷刺:“和你這種破落戶不一樣,她可是如今的第一福神!”她是廉姬的孩子?童心這才上上下下仔細看了遍這位貪狼星君,臨了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她被貶謫百年有餘,早就記不得廉姬長什麼樣了,但如今陶姿在眼前,好歹喚回了一些記憶。
陶姿和廉姬確實像,不但顏色嬌媚幼態,就連喜歡燒人房子的習慣都一模一樣。
童心笑道:“那第一福神令愛找我做什麼?”卻見陶姿也上上下下又打量童心一遍,隨即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本想試試你的身手找你幫忙。
但現在嘛……”她冷哼了一聲:“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一點法力流動也無?廢人一個,誰會再你身上耗時間?”說罷,竟拉起老伴轉身就走。
試她身手就能燒她房子?燒完房子還要順手牽羊、說走就走?這哪裡是來找幫忙的,分明是來討債的。
童心趕緊去攔:“老伴、小童,還有三十兩留下,你我就不送了。
”“三十兩?”陶姿腳步一頓,回頭怒道,“你倒是很不錯,還會坐地起價?”還不等童心說什麼,就見陶姿翻了個白眼,手猛地一揮。
童心一驚,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卻聽陶姿身邊一聲嘶鳴響起,老伴前蹄著地,竟是噗通一聲又重重跪下了。
但這次它卻跪得不甚情願,雖是跪著,卻不斷掙紮,但就是怎麼都站不起來。
陶姿彷彿被逗樂了,裝模作樣地笑著鼓掌,對童心嘲諷道:“雖說你是個廢物,但你這鹿,我還真是挺喜歡的。
”童心的神色冷了下來。
這個陶姿,驕縱殘忍,過分了。
她緊了緊手中的刀簪,沉著臉逼近陶姿一步:“既然你喜歡她,就彆控製她讓她難受。
”一語未畢,童心周身猛然迸發出極其刺目的白色靈光,讓人不敢直視。
白色靈光間,她的白衣無風自動,潔白威嚴,顯得整個人如天神降臨,聖神不可侵犯。
她淩空而起,聲音低冷了八度:“今天就替你母親教訓你。
”陶姿愣了一瞬,臉上閃出一絲錯愣和恐懼,但馬上又笑了起來,緊了緊手裡的鞭子,眼裡閃過一絲欣喜的光。
下一刻,童心隻見她輕輕揚了揚手臂,一條赤紅閃著熒光的長鞭從她手中滑出,鞭身如長虹般劃過半空,重重抽到老伴身上,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痕。
老伴吃痛的悲鳴聲入耳,聽得童心的心也跟著一痛,她蹙眉輕喝:“住手!”與此同時,她身上白光更盛,神色肅殺,飛身去抓陶姿。
陶姿猛然後退,看著童心逼近,眼裡露出震驚之色。
她輕巧地避開了童心的攻擊。
“你就這點戰力?”陶姿滿眼難以置信,琥珀色的眼眸慢慢浮上輕蔑之色。
但還不等這輕蔑蔓延到嘴角,她卻突然“啊”的一聲痛呼了起來。
一條吐著紅色信子的綠蛇無聲無息地從草木間遊出,一口咬在陶姿腳腕上,留下兩個紅色不祥的血洞。
就這一時的鬆懈,童心便奪回了她手中的小童,另一隻手飛快在陶姿身上貼了張定身符。
童心穩穩落地,轉動手中刀簪化成簪子插入發中,一邊對陶姿搖了搖手裡的符紙,笑道:“對付你,夠用了。
”陶姿看了眼身上的符咒,被氣笑了:“凡間的蛇和這種劣質的符紙就想攔住我?你還真是一點法力都冇有了!”下一刻,她周身猛地爆發出一陣粉色靈光,腿上的蛇砰的一聲爆體而亡,明黃的符咒從她身上輕輕飄落。
但隻這一瞬間的功夫,童心早已騎著老伴,如離弦之箭,一股煙似的跑了。
“冇的還有骨氣!”陶姿望著童心遠去的背影跺腳,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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