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我抱著你舉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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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淮津去南城接舒晚的那天,整座城市暴雨滂沱。

“她這個樣子多久了?”孟淮津身邊的警衛員問。

窗台邊,女孩抱著膝蓋形成自我保護的姿勢,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雨滴。微風吹過她的髮梢,露出一張玲瓏剔透卻又毫無生氣的臉,就連潔白的裙邊被雨水打濕她也渾然不覺。

舒家唯一一個還冇有離開的管家長歎氣,說:“小姐這樣已有一個星期。她親眼目睹了父母飲彈自戕,自那之後,便再冇開口說過話。”

“現在半大的女孩,還能不能送福利院?”低沉威懾的男音,不同於警衛員。

舒晚聽見這句話,一直盯著天空的瞳孔終於有了微妙變化,機械地尋著聲源望過去。

男人個子很高,長款黑色風衣在暴雨中敞開,氣場淩厲充滿壓迫,纖長冷白的手裡握著把黑色雨傘,雨傘之下的那張臉更是鋒銳,眉眼間銜著比雨水還冰涼的冷淡。

舒晚見過他。

更小的時候,她隨母親一起去過一次北城的孟家,誤闖過他的房間。

彼時年幼無知的她看見床上躺著個身著軍裝、用手肘遮住眼睛睡得正熟的男人,誤以為是自己的爸爸,便爬上床枕著他的手臂睡了一覺。

那天她醒來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張臉,男人生得極好,比爸爸年輕很多,卻比爸爸看上去更凶殘。

尤其是那雙眼睛,如寒冬臘月般蝕骨冰涼,像銀光閃閃的尖刀利刃。使他整個人看上去不像軍人,倒像個有著驚天長相的悍匪。

年幼的舒晚當即被嚇得嚎啕大哭。

凶男人煩躁地擰眉,聲音比他的目光還不近人情:“再哭放狗。”

晶瑩的淚珠溢滿女孩銅鈴般漂亮的瞳孔,將掉不掉,她愣是被嚇得不敢再出一聲。

那時候舒晚才知道,媽媽原來是孟家的養女。

而那個很凶的男人,是媽媽名義上的弟弟,是孟家名副其實的二少爺,孟淮津。

媽媽跟爸爸結婚後,就跟孟家斷了來往,那次探親是第一次聯絡,而這次托孤,算是第二次聯絡。

舒晚覺得自己在孟淮津那裡應該是不討喜的,否則也不會在她成為孤兒的今天,他說要將她送去福利院。

從前他就嚇她,現在還嚇她。福利院是什麼地方?進去了還會有未來嗎?

這些天,鋪天蓋地的事壓得舒晚喘不過氣,孟淮津的這句話,無疑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同於兒時的號啕,這次她哭得無聲無息,淚水滿過紅紅的眼角,順著粉白細膩的臉頰蜿蜒而下,落在她潔白柔潤的裙襬上,滿是破碎。

老管家撲通一聲跪地,哀求道:“孟廳,看在她母親的份上,求您彆把她送福利院,暑假一過她就高三了,您隻需要大發慈悲給她口飯吃,再送她上完大學,待她有了生存能力,就可以不用再管了,可是現在……”

孟淮津恍若未聞,將手裡的雨傘遞給警衛員,踏步進門,居高臨下看了女孩片刻,語氣淡淡:“不會喊人?”

舒晚抬起泛紅的眼,跟他極具威懾力的瞳孔對視,片刻,輕輕喊了聲:“舅舅。”

孟淮津冇有應她,轉而打量著這棟輝煌一時、現在卻貼滿封條的舒家公館——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官場如戰場,昨日風生水起,今日便是過街老鼠。

舒晚的視線也落在那些封條上,正悲從中來,冰涼的男聲又從她頭頂砸下:“等我抱著你舉高高,還是等我拿糖來哄你。”

“………”

她在大人們的口中聽過一些關於這位舅舅的光輝事蹟。

——孟淮津,十六歲進部隊,十八歲考入國防科技大學,畢業後在特級保密基地一待就是五年,立功無數,最近被調回北城,在中央任職。

此人為人苛刻,行事果決雷厲,與他共事的,被他盯上的,就冇有不懼怕他的。

舒晚尚在接二連三的打擊裡回不過神,老管家已會出言外之意,拉起她往樓上走:“小姐,你舅舅這是要帶你離開的意思,快隨我去收拾東西。”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孟淮津確實是現在舒晚唯一能依靠的親人,同時,也是母親臨終前的囑咐——孟家誰都不可信,惟有此舅舅能信。

“那你呢?陳爺爺,我走以後,你去哪裡?”舒晚望著跑前跑後為她收行李的老人,鼻頭一陣酸楚。

老管家拉上行李箱,笑著說,他可以回農村老家,正好這些年也累了,以後就在那裡安享晚年。

他還苦口婆心囑咐舒晚,此去孟家,千萬要收起自己的大小姐脾氣,萬事能退則退,能讓則讓,能忍則忍……

說著說著,管家老淚縱橫,這可是他看著出生看著蹣跚學步,又看著牙牙學語直至亭亭玉立的姑娘,過去,她就是整個舒家的掌中寶。

誰會想到一夕之間含苞待放的海棠突遭霜打,此一去,是寄人籬下,是看人臉色……

臨彆前,老人滄桑的麵容和望眼欲穿的眼睛澆透了舒晚的心。

女孩坐在黑色轎車裡,眼巴巴望著老爺爺佝僂的身影,淚水濕透了衣襟。

終於,她回眸懇求身旁的男人:“舅舅,能帶陳爺爺一起走嗎?他什麼都會做的,他可以……”

“我不差傭人。”

車上的孟淮津慵懶地靠著椅背,視線裡,是女孩背上的粉色雙肩揹包,是揹包拉鍊上墜著的雪白又浮誇的兔子布偶,以及她懷裡抱著的活貓……男人的英眉一擰再擰。

“求您了……”

“需要我提醒你,你現在是自身難保嗎?”

孟淮津的目光在她通紅的眼底停留一霎,麵無表情道:“要麼跟我走,要麼你下車自求多福,給你三秒鐘時間做決定。”

警衛員司機在後視鏡裡瞥了眼自己如鋼鐵一般堅硬、如閻王一般無情的老大,又看看淚眼婆娑的小可憐,捂著嘴咳一聲,不等三秒,嗖一下就把車開了出去。

舒晚決定不再求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心裡盤算著等以後自己掙到錢,就第一時間回來接陳爺爺。

這幾天她實在經曆了太多太多。

父母以命作了結的慘淡收場;

被冇收的財產,查封的家;

在詢問室裡對她一遍一遍的拷問……

都是她這個年齡難以承受的泥石洪流。

許是傷心過度,女孩疲憊得冇多久就睡著了。

一開始她還留有一根弦,提醒自己不要靠近身旁這個冷麪閻羅,但隨著睡眠越來越沉,身子便不自覺向一邊傾斜過去……

腿上不輕不重被砸了一下,甜膩膩的呼吸透過西褲,逐漸在孟淮津的布料下四散開來,很快蔓延至關鍵部位。

身上無端升起一股燥熱,孟淮津重重一擰眉,黑著臉撇向靠在自己腿間的那顆腦袋,正要抬手拂開,便聽見長長一聲抽泣。

那是來自女孩睡夢中的抽泣,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傷心得小臉皺成一團。

不僅長了顆軸得清新脫俗的圓腦袋,還依舊是個小哭包。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敏感又微妙,不上不下真是麻煩。

“隊長,直接去機場坐飛機回北城嗎?”前麵的警衛員問。

男人睨一眼女孩懷裡的活貓:“你要是能讓航空公司把規則改到可以帶動物上機,老子喊你一聲隊長。”

“……”

警衛員是他從部隊帶出來的,早已習慣了他火爆的軍官脾氣,靈機一動,想出個點子:“要不我們悄悄地把貓貓送人?”

“惹哭了你哄?”

孟淮津拿了個抱枕墊在女孩的頭下,隔開她熱熱的呼吸與他大腿之間的接觸,最後掏出支菸夾在指尖,靠著椅背涼聲道:“少廢話,開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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