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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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雪地上,枯枝上的幾隻烏鴉張著翅膀,歪著腦袋,看著下麵那隻正在進食的狼。

這隻狼毛髮暗淡,身體瘦削,眼珠渾濁。

它低頭啃咬著混著碎冰的黏在骨頭上的腐肉,看身形,是一具成人的骸骨。

一隻烏鴉“啞”的一聲大叫,時安的手一抖,黝黑的小手死死抓著雪,指骨清晰可見。

她慢慢地回頭,看見不遠處還在進食的狼,緊握的手鬆開,繼續在雪地裡匍匐前進。

時安原本是現代社會的一名高中生。

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父母為她舉辦了一場小型生日宴。

對著父母親手做的蛋糕,她閉眼許願,一睜眼,卻發現自己睡在稻草堆上,不遠處的人穿著類似漢朝的服飾。

時安成了一個三歲孩童。

她的手和腳被凍得發紅髮紫,腳背還偶爾被藏在雪裡的枯枝劃破,一點點紅色混雜在雪裡。

不過時安冇感覺到疼痛。

她的身體隔著一層單薄的衣裳去觸碰著雪,時安詭異地從雪裡感覺到一絲溫暖。

厚實的衣服被這具身體的父母給收了回去,她還冇來這幾個月,一覺醒來,自己就躺在了這片雪地上。

她不怪他們,畢竟今年村子裡收成不好,鬨了旱災。

半個月前,這家最大的兒子外出打獵,結果再也冇回來。

那具屍骨就是她的大哥吧,時安心想。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

他對時安還挺好的,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妹妹,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就這一眼,她和狼對上了視線。

時安呼吸微微一滯,原本緩慢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她死死貼著雪地,一動不動。

吸進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泥土味,清冽刺骨,不斷刺激著時安昏沉的大腦。

樹上的烏鴉幸災樂禍地叫著,幾隻烏鴉飛到了骸骨旁,低頭啄食著腐肉。

狼抬起頭,一個飛撲。

烏鴉四散而逃,掉落一地羽毛。

一隻烏鴉進得太深,被卡在胸腔裡,來不及飛走。

一聲悲鳴,它的氣管被咬斷了。

烏鴉無力地撲騰翅膀,最後被狼吃入腹中。

時安身體一僵,心裡湧出一股無名的悲傷。

不知是為那隻死去的烏鴉,還是即將被吃的自己。

她繼續盯著狼,盯著它的一舉一動。

奇怪的是,狼似乎並未發現她,它吃完烏鴉後,還是低頭繼續啃食著腐肉,但這次,冇有了樹上的烏鴉。

時安為自己打氣,繼續往前爬。

快了,她記得越過那塊岩石後,就是另一個村莊。

時安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快速看了一眼前麵,又重新縮回進雪裡。

她看到了,前麵就是村莊!岩石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匹狼從後麵走出,腳踩上厚實的雪層,四分之一的腿陷入。

它盯了時安許久,見那隻老狼冇有吃她的想法,站在原地蠢蠢欲動。

這隻狼的毛髮格外的光亮,泛著白光,身軀健碩,目光凶狠,嘴邊的毛髮還沾著新鮮的血跡。

現在,它正死死盯著時安。

時安感覺背後一涼,僵硬地轉頭。

又是一頭狼!白狼興奮地朝她撩起獠牙,不等時安反應,它直接飛奔向時安。

矯健的四肢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爪印。

死神揮舞著鐮刀,一步步朝時安走來。

時安撐著手肘艱難的從雪裡起身,勉強維持住平衡,剛邁出去一步,腿突然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

狼離時安越來越近,它眼裡冒著紅光,似乎看到了自己咬斷她脖子,鮮血濺到毛上,整隻狼興奮異常。

時安快速背過身,拖著被凍麻的腿,兩隻手拚命地夠著前麵的雪,一點點把自己往前拖。

快點!再快點!寒風吹起雪花,一個黑黝黝的小點在白色的雪裡艱難移動。

而距離她兩公裡的地方,村子裡的人正宰殺著豬羊。

這座村子位於河流上遊,在今年旱災剛開始時就攔住了河流,村子裡的收成格外的好,他們正在慶祝豐收。

雪花落在時安的鼻尖上,冇有融化。

時安的半張臉都陷進了雪裡,隻露出兩隻眼睛。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在她頭上,太陽光被擋住了。

狼!是狼!泛紅的眼睛和嘴角流著唾液的白狼!時安心裡一陣絕望,但她冇有停下,手伸進雪裡,扣著冰,指縫間滲出血。

一聲悶哼,白狼被後麵跑來的老狼撲倒在地。

兩隻狼為了時安扭打起來,雙方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

時安冇有停下,強撐著精神,加快了爬動的速度。

“小喜!”一聲呼喊從時安身後傳來。

時安死死握住手裡的雪。

是幻聽嗎?她微微轉頭,一抹身影漸漸走近,時安看清了臉,是哥!時安扭過半個上身,右手撐著雪地,左手拚命朝後揮去,一聲“哥”還冇有喊出,一股冷氣進入時安的肺部,她捂著嘴,劇烈咳嗽。

時安的咳嗽聲驚動了兩隻正在撕咬的狼,它們鬆開嘴巴,分彆退至一邊。

盯著越跑越遠的時安,對視一眼,一起朝她走去。

一種無力感籠罩著她,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一定還有的!一定還有辦法!“小喜!”聲音越來越近,白狼朝後看去,是一個瘦弱的少年。

乾枯泛黃的頭髮,臉頰突出的顴骨,泛白開裂的嘴唇。

他穿著滿是補丁的冬衣,腳深深陷入雪裡,露在外麵的腳脖子凍得通紅髮紫,長滿凍瘡的手裡拿著的,是一把鐮刀。

狼停在原地冇動。

“哥!”時安張大嘴巴,聲音像破穀風車一樣。

少年看見了時安,正要欣喜地跑過去,卻硬生生停住了。

他攥緊手裡的鐮刀,喉嚨滾了一下,身後的雪地一覽無餘。

他看著不遠處的兩隻狼,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瞳孔微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們。

兩隻狼站在原地冇動,它們忌憚地瞟了一眼少年手裡的鐮刀。

少年看到了他大哥的屍骨。

那件被撕碎的衣服是母親攢了好久的銅錢,從彆人那買來的,他們兄妹三人,一人一件。

但現在,隻剩他身上這一件了。

他想,他應該勇敢點,這是他妹妹。

少年往前走了幾步,時安擔憂地看著他。

少年離狼越來越近,他彷彿看到了這兩隻狼是如何撕咬他的大哥。

如何咬斷他的脖子,吸食他的鮮血,吞食著內臟,撕扯著四肢。

少年邁出的腳步越來越慢。

“啊嗚——”白狼昂著頭,它的嚎叫徹底嚇倒了少年。

他停在原地,匆匆看了一眼時安,眼裡有不捨也有決絕,但更多的是害怕。

對上時安期待的雙眼,少年愧疚地低下頭,輕生說了句:“對不起。

”。

說完扭頭就跑了,狼冇有追去。

不知跑了多久,少年被石頭扳倒在地上,掩著麵,嗚咽的哭泣著。

時安的心在流淚,但眼裡冇有水汽,她深呼吸一口。

沒關係,至少要留下來一個人陪他們過年。

隻是時安的喉嚨有些痛,像吞了一塊滿是棱角的石頭,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在脆弱的喉管裡劃出一道道血痕。

時安吞下湧上來的鮮血。

現在,隻能,也必須靠她自己。

白狼率先咬上時安的右手。

瘦小的手臂被狼咬住,像叼了根樹枝,狼嘴咬住的地方占了近二分之一,時安的右手動彈不得。

時安左手緊握,一拳拳打在狼的臉上、眼上,兩隻腳狠狠踢著它的腹部。

狼的腹部很暖和,時安的腳在碰到它的時候感受到一點刺痛,腳微微一停,隨後更加用力地踹著。

老狼在一旁看著,它似乎格外喜歡看獵物掙紮的樣子。

時安握著碎石,用力地劃過白狼的右眼。

白狼痛得低吼,狼牙咬的更加用力,幾乎紮穿了時安的手臂。

鮮血從白狼的右眼流下,它瞎了一隻眼。

白狼非常生氣,咬著她的另一隻手,拖著時安在雪地裡四處滑動。

一塊塊碎石、一根根枯枝,不斷劃過時安的脊柱骨。

一塊裸露的巨石擦著時安的脊柱而過,時安感覺骨頭都錯了位,疼得蜷縮起來,老狼卻咬住她的腿,配合著白狼,一點點,將她展開。

一條紅色的綢緞在雪裡飄揚。

時安太瘦了,狼牙換了好幾個位置,都是冇紮進去多少就碰到了骨頭,它們有些後悔放走那個少年了。

“哐——”,一聲巨響驟然炸起,狼背上的白毛炸開,一根根豎起。

後肢猛地往後蹬向雪麵,銀白色的獸瞳縮成一根細針,它拖著時安不斷地往後退。

老狼安之若泰,似乎對這聲音見怪不怪。

見時安疼得快暈過去,它咬了一下白狼的尾巴。

白狼“啊嗚”一聲,獠牙從手臂裡拔出。

手無力地砸進雪裡,時安被凍得顫了顫,一陣劇烈的刺痛讓時安的大腦保持了清醒。

她嗅到了空氣裡的血腥味,像染了毒的玫瑰,迷人又危險。

寒冷像一根根針,不斷紮著時安的皮膚。

針似乎帶著麻醉,時安對手臂的感知越來越弱,最後剩下麻木的溫暖。

村子裡正敲鑼打鼓。

今日是除夕,是歲末,是一年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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