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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四處傳來刺骨寒意。
蕭華臻驀然驚醒,下意識想要張嘴呼吸,卻猛地嗆入幾口冰涼湖水。
肺腑之間疼痛得彷彿要炸開。
她遽然睜大雙眼,這才真正清醒過來,連一絲劫後餘生的驚喜都不敢有,立即屏了氣雙手撥水朝著光亮的地方遊去。
正當她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抓住岸邊幾株雜草將頭探上水麵之時,方纔耳邊的種種聲響卻突然齊齊消失,隻餘一片靜謐。
蕭華臻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起來。
她甩了甩臉上的水珠,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裡不是安平侯府!
不等她細想,不遠處卻傳來女人放低了的說話聲。
“錦瑟,我姐姐真的掉進落月湖了?”
另一道得意的女聲響起,“當然,我讓家丁騎馬將她撞下去的,看得準準的呢!”
“忠勤伯府那病秧子今日出城尋醫看病,正往這條道上走呢。”
“她在鄉野長大,水性根骨都好,一會兒清醒了,就該爬上岸了。”
“我們先回去,一會兒那賤人濕著衣裳上了岸,鐵定會與那病秧子撞上,屆時我們再過來看好戲!”
二人聲音漸遠,四周靜謐,隻有微涼的風拂過湖麵蘆葦帶起的沙沙聲響。
高大密集的蘆葦掩蓋住了蕭華臻慘白的臉。
二人的對話清晰地落在她耳中,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過來,她重生了。重生在十四歲落水這年。
方纔其中一人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蕭華綺。
安平侯府的二姑娘,她的親妹妹。
與她這個自小長於邊地、八年前才被侯府尋回的女兒不同,蕭華綺從小金尊玉貴在侯府養大,是真正的晟京貴女。
他們說當年母親懷著身孕去禮佛時早產,倉促之間,被賊人鑽了空子,偷走了其中一個女嬰,那便是她。
分明是雙生姊妹,可不知為何,蕭華綺對她十分厭惡,總是惡言相向。
“你這種鄉野長大的賤丫頭,憑什麼配做我的姐姐!”
前世也是十四歲這年,她們二人一同去赴鄭國公家的花朝宴,蕭華綺刁難她,讓仆婦將她趕下馬車,逼她隻身走去蘆園。
她們耀武揚威地離開,隻剩她形單影隻走在落月湖畔的官道上,卻突然被驚馬迎麵衝撞,昏死掉下落月湖。
她水性好,清醒後便立即掙紮上岸,卻迎麵撞上忠勤伯府的二郎謝之平。
謝二郎原本正與蕭華綺議親,隻差聘禮上門親事便成。
而她那時衣裳濕透,緊緊貼於肌膚之上,光天化日之下被謝二郎看了個乾淨。
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可須臾之間,戶部侍郎吳家的馬車就趕到了,車簾掀開,露出吳錦瑟驚惶的臉。
“天哪……”
“華臻姐姐,我知道你看不慣阿綺,可你也不能為了搶阿綺的姻緣,便連廉恥名節也不顧,濕了衣裳勾引謝二郎呀!”
吳錦瑟的語氣無比肯定,任她如何拚命否認都無從辯解,她倉惶之下想要逃走,卻被吳家的婢女死死拉住。
駐足議論的人越來越多。
“聽聞這蕭大姑娘打小在外頭養大的,怪不得如此粗俗,不知廉恥!”
“誰家不知道忠勤伯府富貴?聽說謝二郎跟蕭二姑娘都到定親的節骨眼了,這蕭大姑娘……怕不是看上了謝家富貴,要生搶自己妹妹的姻緣!”
蕭華綺在家中哭了整整三日,三日後,紅著眼向父母提了退婚。
自那之後,流言蜚語傳遍晟京,訛婚的罪名如同鐵箍般,就那樣牢牢砸到她頭上。
而謝之平在此事不久後忽然病入膏肓,滿京城的貴女無人敢嫁,謝家為了沖喜,不情不願把她納進了家門。
外間於是更加瘋傳,說她計謀得逞,哪怕聲名狼藉,終究是如願以償嫁進謝家。
可誰都不知道,謝府眾人的白眼和苛待有多難熬。
直到一年之後,謝之平撒手人寰。
謝家人認定是她剋夫,憤怒地將她綁起來丟回安平侯府門前。
許是父母失望透頂,竟不肯再看她一眼,蕭華綺出了主意,將她鎖進廢院。
整整三年裡,她寸步不得出,靠下人扔進來發酸腐臭的飯菜果腹,靠房中肮臟難聞的草堆取暖。
折磨了她三年之後,終於在一個初春的夜裡,蕭華綺帶人將她從房中拖出,拖到冰冷刺骨的荷塘旁。
讓人活生生溺死了她。
想到瀕死那一瞬的痛苦,蕭華臻不由又打了個冷戰,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被囚禁的三年裡她日日自責,甚至臨死前,還覺得蕭華綺對自己的氣恨是事出有因!
卻冇想到從一開始,她的種種不幸就是蕭華綺做下的陷阱!
蕭華臻恨得幾乎碾碎了牙,卻在此時,岸上遠處傳來聲響。
噠噠、噠噠。
不疾不徐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蕭華臻心中一凜,輕輕撥開一叢蘆葦,朝聲音處看去。
謝之平一身青衣,坐在馬上,身形瘦削羸弱得彷彿下一刻便能被風颳倒,離她落水的地方越來越近。
果真,一步步都在蕭華綺的算計之中。
蕭華臻眼神之中帶上些許冷冽,立時折斷一根葦杆含在嘴裡,迅速沉到湖麵之下。
蕭華綺知道她水性不錯,才設計讓她落水濕身,以為這樣便能一舉兩得,毀了她又毀了謝之平的名聲。
可她這個妹妹不知道,她的水性並不隻是一般的好。
幼時有人手把手教過她泅水,能從大河的一端閉氣潛到對岸再遊個回程。
眼下這風平浪靜的落月湖,她就是在底下待上半個時辰,也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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